悟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和硝子的影子。

  自己过分吗？

  或者受，自己错了么？

  这是个他一直不敢思考的问题，他并不是害怕这样的思考会动摇自己的“大义”，而是让自己陷入对过去的怀念，以及对悟和硝子的愧疚之中。

  夏油杰从来不为自己走上“大义”这条道路感到后悔，但他依然无可避免地，因为自己的选择改变了悟和硝子的人生，这是他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意说出口的一点情绪。

  并且他也始终因为不能再和悟与硝子像从前那样相处而感到一丝孤独。

  对于“大义”、对于世界、对于众生，夏油杰从来没有动摇和愧疚。

  但对悟，对于硝子，对于朋友，是夏油杰内心唯一没有那么坚定的一个角落。

  “当然啦，还是他们更过分一些。”

  硝子没有留给夏油杰太多心理斗争和精神内耗的时间，直接转移了话题。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有些不敢相信......居然会用同伴的尸体，作为争得胜利的工具，老实说有一点吓到我了。”

  夏油杰也明白，虽然眼前的家入硝子是平行世界的版本，但毕竟是一只生活在御三家之一，禅院家内部的，没有现实世界中的硝子那般面对咒灵执行任务的经验。

  咒术师之间的战场和血淋淋的生命，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还是过于沉重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世界的高专学生们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会把保护自己的老师称为怪物，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听到应该会很伤心的吧......”

  硝子以食指指尖把玩着自己的一绺短发——这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和现实世界中的硝子如出一辙——扭头看着黑板上那些字，通过对话的内容和字迹，不难分辨出哪些是五条悟的手笔。

  “而这个家伙，居然还说自己不后悔什么的，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夏油杰也顺着硝子的目光看过去，两人都看着那块黑板，仿佛那是木讷的五条悟其人。

  不知不觉间，夏油杰和硝子都已经把那块黑板当做了“五条悟”，也默认他们的对话，五条悟是“听”得到的。

  就像是高专的教室中，三个好友沐浴着午后阳光的一次悠然闲谈。

  短暂的沉默过后，黑板上的粉笔并没有移动，也没有预期中“咔哒......咔哒......”的声音。

  悟没有说话。

  但夏油杰和硝子都能感觉到，他并不是没有听到。

  正相反，他在听，只是此刻面对硝子这样的话，像个被批评的孩子，带着一点点小情绪，低着头梗着脖子不说话。

  硝子随即又看向夏油杰：

  “你应该会生我的气吧？我没有站出来阻止这样的行为......”

  说到这里，硝子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苦涩和自嘲。

  “连禅院扉间都特地提到了我没有阻止这件事，想必在你的心里，应该会对我非常不满才对......毕竟你不属于那个世界，剩下的人里面唯一能和你站在一起，保护五条悟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夏油杰一时语塞。

  他的确在心里对硝子有过不满，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立场去责怪硝子。

  “那样的时刻，所有人都支持这样做，你一个人也很难做什么吧.....我相信你内心所承受的煎熬和挣扎不会比任何人少，但要在那种时刻提出反对意见，应该很难啦.....你当时在非常疯狂地抽烟，我知道的，你只有精神和心理压力非常大，大到濒临崩溃的时候才会那样频繁地抽烟。”

  夏油杰这样说着，眼神却有些闪躲——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些理由虽然合理且充分，可他终究无法用这些合理的原因，说服自己不去对硝子抱有怨念。

  说了再多的道理，夏油杰还是希望硝子能保护悟的。

  可自己也没能在悟和硝子需要保护的时候及时出现，又有什么立场去埋怨别人呢？

  所以夏油杰的内心纠结，眼神也跟着有些游移。

  他可以无比坚定地痛恨高专每一个支持这个决定的人，但唯独对硝子，他总是不忍心的。

  “没关系，不用为我找理由的，我也觉得我很过分啦.....”

  硝子最终还是点燃了指尖的香烟。

  “我设想了一下，如果是我，应该会努力阻止的吧，虽然内心一定会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无法保护大家，无法代替任何一个人去和两面宿傩战斗，所以我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

  香烟的浓雾笼罩了硝子的眼神，  夏油杰看不真切。

  “我毕竟是个无法参与战斗的咒术师，没法保护大家，所以内心的理性一定会这样告诉自己......但我的灵魂里还是有一种冲动，让我大声地说，不许这样对你们的老师和同伴，他不是怪物，他只是个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家伙而已。”

  硝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黑板前面，手指轻轻拂过一行字。

  那行字写着：“但我不会后悔.....”

  硝子的手指在字迹的边缘划过，不敢触碰到上面的粉笔痕迹，生怕把字迹抹掉。

  仿佛那只手按在五条悟辛苦支撑一切的肩膀上，又怕惊扰到他。

  “毕竟，总是习惯替他的学生和周围所有人硬撑一切的家伙，不应该收获‘怪物’这样的评价吧......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的体现，而不是他五条悟的，他只是比其他人强，没有人规定，他应该承受这些责任，怎么可以，把一切都丢给五条悟呢？”

  硝子回过头来，对上了夏油杰有些恍惚的眼神。

  光影流转之下，是女孩好看的笑容和坚定地眼神。

  “杰，既然你说，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那现在，我们应该想办法去救五条悟，没错吧？”

  夏油杰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我说，一起去救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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