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覆水舟之上。

对于已然在中州掀起的惊天波澜，作为始作俑者的余烬毫不知情，从离开中州之后，他便陷入了昏迷当中。

等他睁开眼时，身边却是多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余烬坐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荒城，二叔是什么时候来的中州？”

余不二坐在桌边，一边翻阅着某本古籍，狸猫在桌上慵懒地卷成一团，他微笑着回答道：

“你吞下那颗神龙珠之后，体内的力量越来越紊乱了，连累永生之火的治愈速度也下降了许多，我当然得留下来看着你，至于我什么时候来的，这个重要吗？”

余烬点头：“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躲在藏书楼谋划一切的？”

余不二看书的动作停顿，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你白姨走后的三个月，我回到了余氏，就一直关在那座藏书楼内，也是那时候我开始一步步境界飞升，有了读书的习惯。”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比普通圣境强一点点。”

余烬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明明你已经踏足圣境，可是余氏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你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为什么？”

余不二放下手里的古籍，“你是想问，我为何那么铁石心肠，明明拥有可以改变余氏的力量，甚至可以救你娘，甚至救下那座剑山，却为何要选择无动于衷，是吗？”

余烬没有说话。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答案。”

余不二却没有丝毫迟疑，转头看着余烬，以无比平静的语气缓缓开口，“因为无论是改变余氏，还是救你娘，救剑山，都无法改变未来，在你没出世的是时候，所有的能走的路，我都研究过了，有些事情无论你怎么去改变，只有根源不断，谁也逃不过命运之轮的碾压！”

“在元界黑龙和他的武朝便是命运，无论当初的剑山是否投诚，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剑山必亡的结果，剑山亡，你娘亲被逼入绝境，这条命运既定的线，任何人强行插手，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比现在更好！”

余烬眉头紧缩，可依旧一言不发。

余不二淡淡道：“你心里有怨，我不会怪你，因为二叔确实也会出现错漏，确实没有做到更好，但你有没想过，当年剑山被定为叛逆，你娘亲作为未来的剑主，按照武朝律法九族连坐，  你以为自己是凭什么能活下来的？”

余烬抬头，看着余不二，手掌不自觉地握紧。

“你觉得你娘亲毅然决然地选择抛下你们兄妹，回剑山就只是为了拯救剑山？”

“你觉得你娘亲没有想过，剑山和她自己被定为叛逆，九族当诛的时候，牵连余氏怎么办，大哥怎么办，你们兄妹怎么办？”

余烬的手指死死用力，陷入了拳肉之中，可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问道：“娘亲和谁做了交易？”

然而，余不二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那桩交易是你娘亲去谈的，她不想让人知道，也没几个人能查出来，但是蛛丝马迹依旧残留在世上，当初主导毁灭剑山的是李司，龙骑踏灭山门的时候，只有你娘亲和极少数剑修逃了出来，至于最后带人追杀你娘亲进入大荒禁区的是冯无疾，其中还有一位来自白族的半圣强者参与……”

"这是我所能知道的所有线索，后来随着你一天天长大，我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这件事就只能暂且搁置，但我知道，和你娘亲交易之人，大概率也参与了剑山陨落的过程。”

余不二看着他，“我说这些与你听，是想要你知道，无论是你娘亲，或者是你白姨都是因武朝而死，皇帝不死，武朝一日不倒，命运之轮便会继续碾压下去，最终无论你我，还是身边的所有人，都只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我们要扳倒武朝，完成最后的斩龙，这条路注定会有更多的牺牲，除非你能早一日拥有挑战皇帝的实力。”

“黑龙皇帝的实力，到底到达了什么地步？”

余烬问道，即使这次闯入神树上的星空，他也没能见到真正的黑龙，更恐怖的是对方只凭在遗蜕之中留下的手段，就让他‘身死’，如果不是他拥有逆天力和第二魂的话，恐怕就要长眠在那片星空了。

“你跟第九遗蜕化身的螭龙交过手，你感觉他的实力如何？”

“实力很强，拥有圣境肉身，虽然他散发的术和法则之力几乎没有，但是恐怕我恢复巅峰，也杀不了他。”余烬沉吟着开口。

“螭是九遗蜕之中最弱的那个。”

余烬皱眉，不由想起来在覆水舟离开前，见到那八位从神树星空下来的身影。

余不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那八人就是另外的九具遗蜕，他们的实力不仅一个比一个强，而且在一定时间内，他们可以承受黑龙的意志降临，你们见到的那股力量波动，就带有黑龙的一缕意志。”

余烬的眉头皱得更深，一具遗蜕都已经很难杀死，九具遗蜕似乎难如登天，更别说皇帝的意志降临！

“我早已你说过，这条路会比你想象之中的艰难千倍万倍，你若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或许现在隐姓埋名还有机会。”

余不二将那本古籍收入袖中，“你们兄妹若是能够回归平静的生活，大哥应该会很高兴。”

就在余不二要转身出去的时候，余烬忽然道：“我融合那颗神龙珠之后，应该能达到圣境肉身，父亲他们就拜托二叔护送回南荒了？”

余不二微微回过头来，“你打算做什么？”

“圣境肉身之后，我去一趟白族，取第三颗神龙珠。”

顺便杀死当年那个追杀娘亲的白族强者，余烬心里说道，要是能从其嘴里撬出来是谁和娘亲做的交易，那就更好。

余不二平静点了点头，“路是你选的，但是如果你哪天走不下去了，就告诉我。”

说完，余不二的身影缓缓消散。

等他走后，余烬眉头再度皱起，禁不住低语道:“二叔，还是有事情瞒着我，到了这一步，他还隐藏着什么？”

随着实力暴涨，他明明在一步步接近真相，但似乎谜题从未减少过。

就在余烬思考之际，体内仿佛有着什么撞击了他一下。

他将心中疑惑压下，“都被吃进肚子里了，还这么不安分，我现在就将融你了！”

看了一眼修炼室之外，他的身影于下一刻出现在了仙笼世界之内。

虽然刚刚苏醒，可瞒天术的副作用带来的虚弱感已经消失了，他身上的伤势也勉强算是复原，得抓紧时间解决体内的神龙珠了。

炼化神龙珠之后，在覆水舟前往云梦泽之前，他还得去白族，而且这一趟势在必得，无论白族之内有谁！

覆水舟之外，缓缓流动的江河水面之上。

坐在轮椅上的余不二，抱着狸猫随波飘动。

“当年我孤身坐在藏书楼的时候，整个余氏都觉得我是废人，只有你娘没把我当废人，当然她也没拿我当人，每次新领悟的剑招，都会往我身上扔。”

余不二笑了笑，黑夜里河流里四下无人，他笑容变得苦涩。

“我有想过救余氏，也有想过救嫂嫂，我去了剑山，我看着浮屠剑毁去，看着嫂嫂消失在世上……只是，我不能救……我不能救，为了杀死黑龙皇帝，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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