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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认罪


云都城内自纷纷扰扰,三皇子府却是一片寂静。

  很长一段时日以来淮瑾独自埋首于史料修撰,除朝华外无人相陪,连除夕都未曾休息,如今临近元宵方才告成,共计历时一年零四个月,于今日早朝献《大周志》与圣人,圣人大喜。

  “瑾儿耗时一年多方修成《大周志》,以朕登基以来的时间为线索编排我朝重大历史事件,记事详备,词藻活泛,实乃本朝第一史书。有功,大善!”

  众臣见圣人开口夸赞,殿上俱是一片应和声。

  淮瑾身着绯色官服,腰佩金带,拱手道:“父亲夸赞,儿实不敢受。此《大周志》还需要每年修订一次,逐年增加每年的大事记,以记圣人事,同表圣恩。”

  坐于上首龙椅的圣人难得露出笑面孔来,淮瑾初露锋芒,其心甚慰。

  圣人笑吟吟道:“瑾儿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淮瑾却道:“儿子应当为父亲分忧,不敢要什么赏赐。”

  这时郑王出列道:“父亲,儿子听说三弟对水文研究甚有兴趣,此番完成《大周志》修撰工作后,便只剩一个户部度支司的闲职在手,可巧都水监正缺人手,三弟此时过去正好补个缺。”

  “哦?瑾儿喜欢水文?”

  淮瑾见淮陵因东湖修复一事对他放下戒备,松口推荐他去都水监,便接话道:“回父亲,儿子常在思考以己之力能为百姓做些什么,军国大事有您和二哥在上头顶着,儿子便想着做些其他事为您分忧,水灾水患常有,都水监正是个好去处。”

  圣人更加开怀道:“你有此番心意,甚好。既这样,你下月便去都水监报道吧,任都水少监。闵使者要多多提点他,他初来乍到多是不懂的,万望不吝赐教。”

  淮瑾谢恩,闵焕也上前跪下道:“臣领旨。”

  早朝方散,淮瑾喜气洋洋地回府准备给朝华分享这个喜讯,却远远瞧见月明神色焦急地在门房处四处踌躇。

  眼见淮瑾翻身下马走来,月明急急上来跪下道:“殿下恕罪,您一早去上朝之后,星露就出了静安居。奴婢原以为是有什么差事要做便没留意,可这丫头到现在也没回来。才刚张掌家来说书房小厮阿丘见着星露去书房将朝华带出府去,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找遍了府里却都不见她两踪影。底下人都知道整个府里头您的书房差事是第一要务,寻常不会有人去找朝华,更不会将她带走这么长时间。此时不见……想必……”

  月明眉头紧皱,淮瑾心下也立时慌乱起来,此时不见想必是出事了。他急急对载义道:“你再去府里找她,务必保她周全。各处都别落下。”

  “是,殿下。”

  载义忙忙地去找人各处询问,淮瑾见月明神色不对,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想,忙将她带到耳房里,未及坐下便急切问道:“最近星露可有什么不对劲?你发现什么了吗?”

  月明想了想,跪下道:“殿下,都是奴婢的错,没及时把这件事告诉您,星露她近来常去淑妃娘娘宫中,最初总避着人,这几次却有些正大光明起来……”

  竟是如此。淮瑾心里闪过惊慌,握紧双拳。

  “想必她是将朝华带去了母亲处。”淮瑾很快下了结论。

  “奴婢也认为是如此,盖因最近府里头都传您与朝华过分亲密,您要扶她做侍妾,星露心里恐怕多有不服,这才……”

  淮瑾心下着急,顾不得许多,打算立刻去一趟宫里把人带回来。

  恰好载义此时也来回话:“殿下,慈姑说星露拿着淑妃娘娘的腰牌把朝华带进宫里头去了,已去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可以做许多事了。

  “快备马!”淮瑾飞身奔出去。

  载义来不及答话,在后头跑着去马厩牵马。

  朱雀大街上,一匹枣色骏马奔驰着。淮瑾在马上疾驰往前,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想着把她平安带回府里。马上就是元宵了,他还想着要带她去看花灯,春天了还要一起去看花。

  而此时长平宫内,朝华正跪于殿外。

  外头虽未下雪,但天寒地冻,前日落的雪积在青砖上未化,已结成了坚冰,既冷又硬。跪了一个多时辰的朝华已然快支撑不住,双腿都已没了知觉。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但总归是与那流言有关,府里头恐有多事之人在淑妃娘娘面前嚼舌根子。

  幸而晨起时澄盈公主略绊住了淑妃娘娘的脚步,这才没有来得及立时发落朝华。

  孟淑妃安顿好了澄盈,又叫人将她带到后头去玩耍。此时她正独自卧于堂中美人榻上,见跪的时辰差不多了,又怕淮瑾下了朝回府里发现什么端倪,方开口遥遥对朝华道:“你叫什么名字?”

  朝华用双手勉力支撑着膝盖,垂首答道:“奴婢朝华,是三皇子府中伺候书房笔墨的丫头。”

  “你今年多大?”

  “明日便是奴婢十三周岁生辰,过了明日奴婢就十四了。”

  “十四了?恰是好时机啊。”孟淑妃语带讥讽,“你长了这般样貌留在我儿府中,还住到了书房院子里,可见居心不轨;日日勾着主子,还与主子共进晚膳,可见是个肖想爬床的贱婢。你也配?”

  朝华深知孟淑妃说的皆是事实,若是否认更有可能激怒她,便俯身认罪道:“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只是奴婢……奴婢没有想要爬床……”

  “居然敢认罪,还算有几分胆量。可你既认了罪却还说不想爬床,可见是个心口不一、巧言令色的贱婢,打死也不为过。来人,杖责二十!”

  朝华知道在这强权之下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与机会,若是盲目反抗更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在这些贵人面前,自己不管是贱籍还是平民在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案板上一块束手无力任人宰割的鱼肉。她多想有朝一日也做那人上人,至少今日还有自保的机会。

  即便如此,她还是开口挣扎道:“娘娘明鉴!奴婢从没有爬过殿下的床!殿下和奴婢是清白的!”

  有些罪,认了就只有被打死。

  孟淑妃知道她没爬床,但要想坐实了这罪名就由不得她如此大声申辩,立刻便吩咐道:“将她的嘴堵上!”

  底下人上来捆她手脚的、堵她嘴巴的,俱是宫中行刑的老手,朝华感觉自己身上各处都被掐出了淤青。正要被按倒时淮瑾冲了进来,怒喝道:“住手!放开她!”

  他急急上前来,那些人见三殿下来了顿时没了主意,俱都松开了手。

  孟淑妃也站了起来,略有些不自然道:“瑾儿,你怎么来了?”

  淮瑾却顾不得那许多,将绳子解开后把朝华抱了起来。

  他转头凉凉地看着立于高堂上的孟淑妃,道:“母亲一直都关心儿子房中事与身边人,今日儿子就告诉您,儿子已有了通房丫头,正是朝华,本预备她明日生辰后就将她收进房中再来跟您禀报,不成想您先将朝华请了进来。如此也好,倒不麻烦儿子再跑一趟了。”

  “你!”孟淑妃急道:“你怎么能收她做通房?她是贱籍丫头,还是商户女,你收她做通房是自降身份你可知道?”

  孟淑妃始终高高站在堂上俯视朝华,在她眼里这样出身的丫头便是做洒扫婢女都不够资格,更何况是房中人。

  见淮瑾面有怒色,还是放缓了神色道:“瑾儿,她虽长得美,但母亲给你挑的几个也都颇有姿色,出身也好。你是皇子,什么样的貌美贵女找不到呢?何苦来哉?你若收了她,保不齐有人会在后头说些什么。”

  “母亲错了,儿子看重朝华并非因为她的容貌,更不看重她的出身。若是我的女人,我想给她什么样的身份就可以给她什么样的身份,更不怕有人在背后说些什么。至于出身,朝华并非贱籍商户女,她如今已编户入了农籍,出身虽低,但要做我的通房却没有不合规矩,母亲多虑了。至于母亲刚刚所说的爬床更是莫须有的罪名。您若要打死她,母子之间存了嫌隙想必才是得不偿失。”

  淮瑾说完这句话就抱着朝华离开了长平宫。

  才刚这句话更是存了提醒孟淑妃的意思在,孟淑妃知道淮瑾一向有主意,最忌讳别人插手他的事,但她是他的母亲,是这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更是事事都为他考虑,如今儿子却为了个小娘子与她说了这般话,心里实在是感到心凉。苏英见状少不得上前多番宽慰。

  但有时候父母以爱为名为子女做的事却并非真的是为子女考虑,谁又知道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存了控制子女的心思在呢?

  载义在淮瑾走后也驾着马车赶来,如今正在宫门口候着。一见淮瑾抱着朝华出来就知道必是出了事,忙忙地掀开帘子扶主子上马车。

  马车在观徳坊街道上跑得飞快,只一会就回到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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