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鸽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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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不多就要看见那个邮局了,它在僻静街道的那边,门脸在一排小叶榕树的后面,藏在荫凉里,等着人去找它。我等了很久了。
它准时开门和关门,玻璃门上有中国邮政的标志,绿色的,大雁在飞的样子。
不知道它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它,惦记它的人会一直惦记着它。
它关门的时候,先是玻璃门关上,然后金属卷闸门从顶上慢慢放下来,发出哐当的声音,半条街都听见。一个穿有绿色条纹白衬衣的阿姨弯下腰去,在地上锁住它,她的钥匙很多,哗哗响。
我的脑子里回荡着音乐,步子合着音乐的节奏。我喜欢自己给自己配乐,这让我的身体轻飘飘的,每一根骨头都被生命的愉快感敲击着。
我盼望推开玻璃门的那个瞬间,里面的冷气把你一下子包裹起来,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像吃了冰激凌一般。那个脑后有发髻的阿姨始终埋着头,做她手里的事情。柜台太高,我只看得见她的头发。不过,她知道我在等。她就是这样,总要让人等上一阵,才会搭理你,显示出她手里的活比你重要多了。等到一定的时候,也就是顾客快要失去耐心,快要生气,要说指责的话时,她才抬起头来,瞥你一眼,看起来很累,又很严肃的样子。
她肯定还是那样。我耐心等着,我要让她知道我比她有教养,所以我会一直等着。等她过意不去,抬起头来,问我的名字,然后把信递给我:“给,你的邮件!”
我会像成年人一样,很严肃地接过来,我的邮件。然后,我就看见小根的字,小小的,笔画很认真,像很多小苍蝇被串在一起。有邮政编码,有地址和我的名字,还有他的地址和邮政编码。
我希望他把我的名字写得漂亮些。他会的。
事情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
当我快要接近邮局的时候,那玻璃门里的一个身影让我突然愣了一下。
我犹疑着,心怦怦跳起来,站在街边,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天气虽然很热,他却穿制服,好像刚刚从外省到达此地。他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又走上一小段,更接近邮局一些,但只是在街的对面警惕地张望。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那里有什么情况,我会不等他们发现我,立刻像一个灵敏的原始人那样,转眼消失。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它通向一个大楼的停车场。我可以先跑进停车场,再转出去,总会有出口。如果出口被堵住,我甚至可以跑到大楼里藏起来。
再近些,我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警察,比划着手势,和邮局的阿姨说话。她显然对他,或者是对他所说的事情十分重视,因为她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站起来和他说话。
之后,他转身去柜台外面有电话机的格子间,开始打电话。
我认出来了,他是马叔叔,那个风镇的警察!
我撒开双腿,向停车场的方向狂奔。但我没进去,一瞬间,我想到了它里面和出口的摄像头,立即做了另外的决定,折向西边的街道。
太阳底下的热风在我耳边呼呼响,我脑门发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把我的肋骨撞疼了。
我像惊马一样奔跑。
我又像旋转中的风页,转得越快,越不会被人看见……
80
我回到黑色爱丁堡,迅速把自己的窝从四楼转移到八楼,然后一直藏在那里。
为了阿星、阿黄能够找到我,我像十八世纪的英国贵族那样,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颗扣子,和小木棍拴在一起,做成暗号。我忘记了这是从什么书里看来的方法。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忐忑不安。大楼里许多原来该是里间的地方,现在却没遮没拦地暴露着,那些没有完工的水泥预制板台阶,也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个应该装玻璃幕墙的回廊,空荡荡地,散落着干枯的紫荆花朵。
每到一定的时候,具体来说,就是每天中午,只要天气晴朗,江对岸的一群鸽子就会飞来,歇在四楼宽阔的回廊上。它们那么从容,对我熟视无睹,让我感到安心。
你不如一只蟋蟀,它们可以藏进土里,可以在黑夜里大唱特唱,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你更不如一只鸽子,它来去自如,可以飞在天上,也可以在堤岸散步,在楼顶东张西望。你哪里都藏不住,因为你是一个人。
很多时候,我趴在帐篷里,看那些鸽子。
它们真漂亮。它们的身体雪白、蓬松,脖子有节奏地抖动,发出“咕咕”的声音,尖尖的小嘴和红色的圆眼睛非常精致,两只小小的脚爪也很精致,迈着均衡而有弹性的步子。
有时候,白色的鸽子群中,会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它缓缓的踱步,看起来格外气度不凡。
我记起来以前读过的一本什么书中,讲鸽子给人送信的故事,它们从北方到南方,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按照主人的要求,把重要的信息送到收信人手中。
我从练习本上撕下一小片纸,在上面写几行字,卷起来。
我等待着,等鸽子们离我更近些。它们虽然对我不理睬,却也并不向我靠近。我怕惊动它们,不敢有什么动作。我等着。
终于,有只鸽子一步步向我这边走来了。它大概不知道我是个人,竟然一步步,直接踩到了我右边的肩头上。我的左手悄悄抬起来,慢慢地,抓住了它的一只脚。它的翅膀扑打着,惊动了鸽群,它们呼啦啦飞走了。
我生怕这只鸽子飞走,一直将它捂在怀里。它的羽毛非常光滑和凉爽。我为了安抚它,一直顺着它羽毛生长的方向抹着,就像对待一只小猫那样。这果然能够让它安静下来。就这样,我强迫它在我的怀抱里睡了一晚。整夜,我都听见它的“咕咕”声。
黎明时,我醒来。这大概是我醒得最早的一个早晨,因为江面上还没有出现光亮,浅紫的水面,平静得好像还在做梦。江水真是平稳啊,有些时候,我都怀疑它是否在流动,是否一直流向大海去。它的每一滴水,好像都舍不得离开这个城市哩。
鸽子又挣扎起来。我将写了字的小纸条,绑在它的腿上,放它飞走。
就像天幕被拉开一样,黎明立刻出现了,最先投落到江水上的光芒,晃着我的眼睛。太多太多的天空,让我即使紧靠着墙壁,也感觉无处躲藏。
农民工们的脚步声劈啪响,他们上工去了。
傍晚,楼下好像有什么动静。我将耳朵贴在水泥板上,果然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我紧张起来,考虑着怎么逃跑。
我转身往楼上跑。但是在九楼的地方,装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锁住了。显然,那些原住民把九楼以上都当成了自己的家园,不容他人侵犯。我只好退回来,站到那些空空荡荡的回廊上,闻着江面上刮过来的又腥又潮的风,我一下子迷茫起来。虽然只是八楼,看一眼楼下也让我头晕。如果无路可走,也只好往下跳了,我闭上眼睛……
就在此刻,我听见了阿星的歌声,那是我们接头的暗号:“恶为疾,是孽根,善为宝,乃福音。”他按我要求的那样,用《两颗小星星》开头的旋律来唱,但是唱走调了,挺滑稽的。
我立刻唱起来应答:“柔若水,义薄云,人心归,天下顺。”
朋友总是让我心里感到温暖,让我一下子安心。我下楼迎接他们。
阿黄的小脸露出来:“奥特曼!”
“嘘!小声!”
“又有什么情况?”
我把看见马警察的事情给他们说了。
“看来,是那封信让他们追踪来了!”
“你那朋友,小根,太不象话了,出卖朋友!”
我不语。因为我一时还肯定不了,是不是小根出卖了我。我在信里可是和他说好了的,我不相信他会那样做。
我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并且说了出来:“一定是那些报纸!还有电视,我就在马小姐的后边,清清楚楚!”
阿黄小心地问:“你看到了?我都没注意哎。”
“电视台,还有体育中心,大楼墙上就有电视哎,谁都可以看到!”
“哦!”阿星叹息,“这真是起连锁反应了!”
阿黄问:“什么连锁反应?”
“我已经给奥特曼找到了工作。可是,看来要黄了!”
我期待地望着阿星:“什么工作?”
“卖报纸。我妈妈答应了,让你和我一起卖报纸,很好的工作耶!”
那真是个好工作。可是,实在令人沮丧,我不能再抛头露面了!
81
根据雅克的提示,我们去结核病院打探情况。如果我爸爸的病没好,他一定会去这样的地方。可是,我们毫无收获,大夫说,病人的病历档案是保密的,不可能让我们查看。
我们坐在医院的小院子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那个赶我们走的大夫正好走出来,她摘掉帽子,我们才知道她是女的。她告诉我们,这里只免费收治本省户籍的患者。如果爸爸的还是在传染期的话,一定会在他户籍当地的医院治疗。
雅克又通过QQ,让阿星带话给我:去有音乐的地方找。
可是,我恐怕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整天扬着脸,在这城市里到处溜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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