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日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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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忻。如果你们以为,我是那种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只会坐在街边看风景的小孩,就错了。
有一首歌里这样唱——
你可看见一个小姑娘姑娘姑娘,
她在城市里到处彷徨彷徨。
她在这里彷徨,又在那里游荡,
你可看见一个小姑娘姑娘姑娘。
你可看见一个小男孩男孩男孩,
他在城市里到处徘徊徘徊。
从这里走过去,从那里走过来,
你可看见一个小男孩男孩男孩?
我就是你们看见的那个男孩,但我又不是。因为,我不会觉得自己太年幼。如果有陌生男人盯住我的时候,我想,我回给他的,一定也是他那样的目光,一个男人的目光!我不知道这种目光从何而来,它让人联想到孤独、黑暗、旷野。我还没有长成男人,但天生熟悉这种目光。
你们看见了,我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头扬着,仰向明亮的天空。我的身后,是忠实的北川。自从跟着我,他好像把什么都忘了。但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们和他的哥哥江川,就要走到一起了。地球不是圆的吗?就算他是在地球的那边,我们在这边,一直走,也会撞上的,对吗?
而我的爸爸,我时常感到,他是在树上,在空中,在很轻的地方,看我。他等着,等我也轻起来,也升到透明的空气里的身后,我就可以把手放到他的手中……
你会看到,我的脸上闪着光,像很多在太阳下的人那样。我的嘴唇一直在动,因为,我一路唱着,并不是很大声,但无论多么嘈杂的环境,我都会让自己,听见自己的歌声。
北川在听。他总在听我发出的任何声音。
当我走得太快的时候,他会抓住我的衣角,唯恐和我分离。我喜欢这种被人依恋和抓紧的感觉,如果我们走在大地上,我是他的保护神;如果我去到空中,他还在地上,我就是他的风筝,线轴就在他的手里转动。
我们一直向前走,除非找不到路了,才会原路退回。
这个城市太大了,它吸引着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当我那么一直走、一直走的时候,也可能我看到的不是骑楼、酒店、商场、广告、时装,也许我就走进了一个个白日梦里去了。
做过小孩子的人,和正在做小孩子的人,都知道,白日梦的梦里世界,和现实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它们有时隔着薄薄的膜,有时干脆就连在一起。
特别是当城市的声音,把你催眠的时候。你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轻轻离开路面,就好像热力把你托起来了,变得那么轻,像风筝,像小小的灰尘,像一片美丽的礼品包装纸,像花店小姐刚刚剥掉的一片花瓣,它们颜色稍深,红得很饱满,即使飘落了,也很美丽。
你轻轻划动手臂,就从那些吃烤鱿鱼和浸鱼丸的大孩子们头上,滑过去了。他们吃惊得将脸仰起来,脖子从左边扭到右边,眼睛一直跟着你。
他们说:“哇噻!”
他们的嘴角流着红色的蒜蓉酱,竹签上的鱿鱼须开始伸缩起来,好像它们在水里活着的时候一样。
有人说:“抓住他!抓住他!他就是那个……”
你是小偷吗?不是啊,不是啊!你只是个会飞的小孩。
我飞起来了,像一架透明的风筝,像一片紫荆花的花瓣,在暖洋洋的空气里飘动。
保安的手举起来了,想抓住空中的一双滑稽的流浪儿的脚。他们跳起来尝试的时候,你及时升高,还在空中来一个大大的旋转,带出一股大大的气流,这气流像螺旋一样垂到地上,把他们脚边的碎纸团在一起,呼呼地滚到路边上。
你在空中那么一转身,就从那个卖打折服装的小广场上掠过去了。那商场入口处,有个金色的真人美女雕塑,穿着金色的婚纱,她太像远洋姐姐了!只是,她不能动。
有人惊呼,有的人目瞪口呆,有几个小孩子,发出快乐的欢呼声,挣脱了家长的手,一直跑过来,想跟上你……
你毫不费力地,划过一条条街道。太阳的光线一闪一闪的,你在树叶最密的那棵老榕树上休息。一只黄蜻蜓殷勤地过来打招呼,“嘿!”它说。你说:“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它说:“那还用说!”
黄蜻蜓不应该独自飞翔吧?它们应该成群结队,成为一团黄黄绿绿的云。它说:“它们都在乡下呢,就我跑到城里来了。”
你们一起飞了一会就分手了,它往高飞,你则慢慢降低了一些,因为,你得不时往地面上看看,找北川,你就像他手里的风筝一样。风筝在飞,放风筝的人不能不在啊!
你听到了熟悉的音乐,从一个大厅传出来。它让你想起你爸爸的眼神,想起他永远不会生气的脸上的忧伤和微笑,他说话时那种又简洁又清晰,始终很耐心的态度,从来没有急着要把很多事情告诉你,而是一点一点地,温和细致地,让你明白你该明白的道理。
他或许就在里面,一粒粒的钢琴的声音,也许就是从他的手指上传出来的。你进去了,真是凉爽啊,冷气让里面暗幽幽的,所以那些水晶吊灯,和壁灯,就特别漂亮。一些走来走去的漂亮小姐,在吊带裙上搭上漂亮得不得了的披肩。锃亮的大理石拼花地板上,有一架白色三角钢琴,琴盖开着。
音乐好像很远,又很近。
你飞到最大的吊灯那儿,欣赏那些水晶。
之后,你又来到大街上空。街上的小姐们都用漂亮的阳伞遮住自己,男人们都穿白色的衬衫或T恤。爸爸在哪里呢?他那么瘦,用书面语来说,是清癯。他是清癯和英俊的,是世界最可爱的人。你想到一个找他的办法——唱你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唱的歌。
有歌声在心里沉睡的人,一定会再次被歌声唤醒。唱吧!
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两颗小星星,
它们将跟着我一起去远征,去远征。
小星星它给我带来了许多的问候,
我要把你永远记在心间。
一个早晨,天空明亮,
星星它对我说:
你能不能不离开我,
让我陪你到永远……
北川唱起来了,很多人跟着唱起来。北川的声音在所有声音中,轻细,还有些像女孩子,但是十分清晰。我只听他的声音。当所有声音像江水一样涌动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像榕树的气根,在半空里,将空气轻轻搅动。
我不唱了,可他们还在唱。他们好像已经唱了一万遍了,不清楚为什么还要唱。
他们生气了,全冲着我嚷。
北川开始收线,把我拉下来。我在马路中间立正,躯壳还有些轻飘飘,但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感觉。北川使劲摇我:“哥哥,违反交通规则了,我们走斑马线去!”
那个被我阻挡的司机,愤怒地骂着,回他的奔驰车里去了。
(插图5 做过小孩子的人,和正在做小孩子的人,都知道,白日梦的梦里世界,和现实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它们有时隔着薄薄的膜,有时干脆就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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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北川和我一起,捡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然后扛到废品收购点换成钱,再换成我们想要的食物。有时候成绩吧错,甚至可以请阿星和阿黄在麦当劳吃上一包薯条。薯条吃完了,将小包装的番茄酱带上,馋了的时候,撕开一个小口,舔一舔。
那是一段平静、幸福的时光,自由和伙伴,我都拥有。我感到充实,感到振奋。
阿星和阿黄也同样振奋。
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们都是多么幸福的小孩啊!在大都市里生活,有亲人关心,城市的每一颗路灯、每一丝阳光他们都熟悉,都是自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尝什么都可以尝到,动画片,游戏,冰激凌,可乐……
他们是无忧无虑的城市小孩,可他们心甘情愿,和我们一起捡垃圾。
有一次,阿星突发奇想,建议去买啤酒来喝。我们将手里的零钞凑一起,买了四瓶冰冻啤酒,坐在大街边的花基上,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阿星说,喝啤酒要大口,大口喝才有劲,才是啤酒的风格。
阿星每次说到风格这个词,都噎得我不服不行。
我想起雅克来。雅克才真是个思维方式奇特、有自己独立风格的人。
啤酒灌进喉咙里,又凉又辣,肚子里的灼热一下子得到缓解。
“阿黄,我们可不能小看奥特曼哦。”阿星说。
“当然,我觉得,他以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说:“我不是奥特曼。”
他们吃惊的向我靠过来:“为什么?”
我结结巴巴:“奥特曼,数码宝贝,数码暴龙,我统统,不玩。太幼稚了!”
“那,”阿黄委屈地说,“我很爱玩数码暴龙游戏和掌机游戏的哦。”
阿星说:“奥特曼说幼稚,就是幼稚!”
阿黄温驯地沉默了。
我也沉默。
很快,我们都嘿嘿笑起来。慢慢地,一个个都醉了,用啤酒瓶互相碰,碰一下喝一口。
那酒瓶也够结实的,因为我们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力气,碰杯变成瓶子和瓶子的敲打。
我们一个个,偏偏倒倒,屁股一路滑下去,坐到地上去了。
阿星一直在说话,好像在给他们讲故事,说深圳一个大老板,刚到南方时,就是靠捡易拉罐生活的。
我肚子涨得难受,全身都失去了控制。
我说:“我要飞了啊!”
他们哈哈笑起来。
“飞!飞!”
我是一粒尘埃,随风吹着,四处飘着,落在哪里没人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尘埃要去找另一颗尘埃。
我好像听到琴声,好像是爸爸在拉提琴。
飞吧,飞吧。音乐响起的时候,尘埃就在有音乐的地方,在有光的地方,发出声音。阳光照过来,尘埃在阳光里跳舞——只要有一丝阳光,尘埃就可以发光。
以后会怎样,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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