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忧郁兄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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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黄昏的天空,无比洁净,一丝尘埃都没有。我倒宁愿变成尘埃,在这样的天空里飘浮,被金色的夕阳映红,像晚霞里的红蜻蜓一样。
“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我死都愿意了。兄弟,你说呢?”
他默默地看大海。难道,他经历了比我的更可怕的事情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真的有相依为命的感觉了。就算是两只小动物,孤零零地走到一起,也会相亲相爱的。
也许他还小,不会像我一样多愁善感吧?
但是,他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让我觉得他刚刚看见,或者亲身经历了一段不寻常的遭遇,经受过强烈的刺激。所以,他沉默了。
他又沉默,又忧郁,仿佛苦难和坚强同时存在。
我想起小时候生病,爸爸带我去打针,看见长长的针要扎进我的手臂,我忍不住哇哇大哭。后来,医生说:“别给他看见!”爸爸蒙住了我的眼。针扎进去了,像被甲虫咬了一口。
灾难也是这样,如果你看见了它,你一定是难以忍受的。但你闭上眼睛,让它像针一样扎来,你就受住了。
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诉兄弟,可他显然不想听任何人说任何话。
只要一看到他沉默的样子,忧郁眼神,还有额头上因为太瘦而出现的皱纹,我就暗暗发誓,要保护他,把他当自己的亲兄弟,不管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人。
“兄弟,你从哪里来的?”
“姐姐是去天堂了吗?哥哥,天堂是不是就在有一朵红云的地方?我真想站到那上面去看看。”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四川人。他一直在看的那朵红云,很美,而且,它好像会说话、有表情。
我说:“如果是的话,我爷爷也在那里的。”
天空渐渐暗下来了,虎门大桥上的灯亮了,像两串金铃铛,从海的这边,一直挂到海的那边,越去越远。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着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我把这首诗完整地回忆起来了,轻轻朗诵。
“谁教你的?”
“爷爷。”
“我在学校也学过唐诗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没错,李白的。”
“地震后,学校没了,我们现在暂时在别的学校里读书。”
“你为什么不在学校里?”
“我要找姐姐。”
“你知道姐姐在哪里吗?”
“不知道。别的小朋友告诉我,她被埋在了深深的土里,太深了,解放军也找不着。哥哥说,她去天堂陪爸爸妈妈了。”
“很多人都去了那地方……”
“我不相信。我记得,地震前,她悄悄告诉我,她有一个男朋友,在南方,他们每天都在网上见面的,她很快要到南方和他一起工作,嫁给他。”
“我敢说,兄弟,天底下就我们俩最能够互相理解了:一个要找姐姐,一个要找爸爸!”
“嗯……你瞧,虎门大桥像大翅膀。”
“说得好!你知道吗?如果把这大桥两根主缆的钢丝拉成一条钢绳,可以绕地球一圈!”
“桥那边是什么?”
“珠海?澳门?香港?总之,这世界真大,你说是不是?我和你,就像两粒小小的尘埃,能够飘到什么地方呢?”
他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我好累!”
“我也是。我的脚背上有条新伤口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的。”
“我也有,脚后跟上。要说伤口,多了去了!”
于是,我们脱掉衣服,把彼此身上的一个个小伤疤寻找出来,互相炫耀,嘎嘎笑。
海滨的黄昏景色那么美,我一直睁大眼睛,不放过暮色转身的每一张面孔。
黑夜降临,大海完全黑下来,我们静静地看灯光和星光在水波上闪烁。
这桥多么壮观啊!桥两边的灯越来越亮,桥上的汽车来来往往,亮着白色和红色的灯,白色的是前灯,红色的是尾灯,它们像梦里面开的花,闪烁着,来来去去,转眼消失,又绵绵不绝。
我因为有伴而不觉得孤独。
在这种时候,等待的,就是一种被美丽的景象带回梦里的感觉。它让你不必考虑眼下的处境,而总是好梦连连。
40
我们在岛上待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依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我们又跑进海战博物馆去,在里面逛了一整天。乏了的时候,就到后院休息。在那里,那些陌生的游客,总是把他们手里的食物和水分给我们。他们早就想减轻负担,我们也毫不客气。一瓶水、两个面包,就足够我们一整天精神饱满地到处游逛了。
在威远炮台,我们相挨着,在一个有大炮的墙洞里睡了一晚。
直到又一个干干净净的早晨,新的游客一群一群地,涌进来。
我们找个远离游客的地方,坐在大礁石上,等待大海涨潮。
那是个很大很高的礁石。阳光照在水面上,金光闪烁,让人睁不开眼睛。一些海鸥飞来,从礁石旁边掠过,它们红红的圆眼睛盯着人,一点也不友好。
整天整天地看大海,我们心里空空的,话更少了。
有个时候,他突然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总是让我想起小根和阿黄,他们每人都有那么一部分——一个表情,或一个转身的动作——和他很相象。
两天里,他似乎渐渐开朗起来了。
他说:“我哥哥会唱大海的歌,我唱给你听。”
不用我邀请,他有些五音不全地唱起来:“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有把它放在心底。茫然走在海边,看那潮来潮去,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想要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猛然回头,你在哪里? 如果大海能够,换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我耐心等他唱完,每次他唱到高音的部分,我都感到紧张。
等他唱完,我深吸一口气:“天,这么长的歌你也会!”
“只要是我喜欢的歌,我都会把歌词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方面我比我哥哥厉害!”
我呢?凡是我喜欢的歌,它们总会寻找自己的机会,选择该出现的时辰,配合我的心绪,一些歌词,一段旋律,整天整天地,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所以,我大脑里有太多音乐,可它们很多是残缺的。
远远看去,海水的颜色是渐变的,眼前发蓝,远一些的地方发绿,在遥远的天边,就变灰,无边无际。记得在风镇,常常一个人独处,沉默太久,简直不会说话了。
只有歌声,脑海里的歌声,和白天的光芒一起,回旋,环绕……
“喂,我说!”我将又开始发愣的他唤醒,“如果你找不到姐姐,我也找不到爸爸,以后我们俩就真的像亲兄弟那样,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这个……我不知道。”
我鼻子酸酸地:“以后呀,就是我们自己管自己,自己活。因为,我们都没有亲人了。”
“你怎么这么想呢?你爸爸只要活着,你就一定能够找到他。”
“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哥哥,他快要成家了,总惦记着建新房子呢。”
“真羡慕你有个哥哥!”
“他叫韩江川。”
“什么?”我跳起来,“那么,你就是韩北川了?”
他抬起头来,眯着眼:“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了吗?”
“你哥哥告诉我了!你家在北川,你就叫北川,对不对?你总以为姐姐没死,就离开家到处找她,对不对?我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怎么就没想到你就是韩江川大哥的那个弟弟北川呢?”
“不可能!他还在北川烧砖头,准备建新房,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你以为,你都离家出走了,他还有心思烧砖头吗?告诉你,我不但见了他两次,我还见过你嫂子呢。唉,他来东莞找你很久了!估计现在,他应该已经去了广州!”
“哥哥——”他哭了。
“别哭,北川,跟我去广州!我那边有朋友呢,很铁的,而且,他们一定急着要见我呢!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你哥哥。”
我摇动脖子,双手相扣,翻过来,往顶上拉伸,把自己从滚热的石头上拉起来。
“赶快,北川,我们该动身啦,去广州!”
我急不可待,一起身,稀里哗啦地,书包里的东西全抖了出来,原来是拉链坏了。
北川捡起那个金毛鼠塞给我的红色的空钱包,左看右看:“这和我姐姐的钱包很像。”
“是啊,女孩子用的嘛。”
“这么漂亮的东西,一定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
他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看一会,又严厉地看着我。
“怎么啦?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我从来没看过呢。”
“这是远洋姐姐的钱包,里面有她的身份证、照片!”
“哦?那么巧?”我把脑袋伸过去。
“你是不是偷了她的钱?”
“我没有!”
“肯定是的!你救她,和她亲得像自己人,原来都是假的,只是在找机会偷这个!你是小偷!我差点上你的当,跟你走!”
“北川,你别冤枉人,我没有。这个钱包是之前……”
“小偷!小偷!”
北川声嘶力竭地喊叫,跑了。
他跑得那么快,像野人一样。空气被他拉开一个大洞,我呆得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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