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熙元年八月初九，帝后大婚。

暗红色的宫墙之内，张灯结彩，各处都可见宫人忙碌的身影。

“皇后娘娘，吉时快到了，梳妆吧。”

酥绵此时还披散着头发，一身素衣端坐在铜镜之前。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从南燕国破到如今四国统一，她只用了六年时间。

六年。

铜镜中的人容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又好像不是她了。

碧芜从妆台上拿起胭脂给酥绵上妆，红妆淡抹，浅画娥眉，妆笔沾着鲜艳的口脂轻点在唇上，抿唇晕开。

“主人天生丽质，就算不上妆，也是倾国倾城。”

黎璎站在酥绵的身后，缓缓上前，慢慢拿起桌上刻着鸳鸯的梳子，给酥绵梳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

酥绵抬手握住了黎璎的手腕，轻声说：“梳上便好。”

黎璎沉默，憋回眼中的泪，点了点头。

本不应该是她来给酥绵梳发。

可谁知时到今日，剩下的人中，竟然只有她这个曾经处处作对的师姐最为合适。

黎璎将酥绵的头发挽起，与碧芜一同给她戴上凤冠。

“主人，换礼服吧。”

酥绵从桌上拿起子兰送给她的凤尾花纹木簪，抬手插在发间，并不显眼。

铜镜中映着她现在的模样，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穿着如此华贵的自己。

‘绵绵你这妆容也太淡了，我给你补补。’

铜镜中，酥绵身后出现了许多个身影。

慕幻云拿起炭笔兴奋地给酥绵描眉。

‘酥绵姐姐，这对儿耳环好看，我给你戴上。’乐桃拿着一对珍珠耳环凑了上来。

‘怎么了小绵绵，大婚还不开心？’曹元洲站在一侧掐着腰说。

桑炉一脸温柔地笑着：‘不想嫁就不嫁，总要喜欢才行。’

木冉站在礼服一旁，他转头看向镜中的酥绵。

‘妹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哥哥帮你。’

‘公主殿下，带着我一起去完成。’

视线与镜中的人对视，酥绵缓缓勾起唇。

她起身，宫人们一同将繁复的凤冠霞帔穿到她的身上，再递上一柄绣着龙凤呈祥的团扇。

此时有宫人在碧芜耳边说了什么，碧芜又走到酥绵身侧耳语。

酥绵发出一声冷笑，端起团扇挡在自己面前。

碧芜不方便露面，就只能送到殿门。

黎璎搀扶着酥绵，走出宫殿，坐上代表无上尊荣的皇后车架。

登基大典和大婚一同进行，萧衍和酥绵的车架要分别在寒城内游行一周，接受来自各地百姓的朝拜和祝福。

威严华贵的皇后仪仗从宫门出，绕着寒城缓慢移动。

各地百姓全都挤在道路两边，车架上坠着珍珠和宝石的流苏有序晃动，百姓透过大红色的帷幕和飘纱，才能隐约看见车架中皇后的身形。

酥绵闭着眼睛，听见道路两边百姓齐齐高呼的不是皇后千岁，而是华阳公主万福。

众人跟随着皇后仪仗行走，期间与皇帝仪仗交织过一次，酥绵才知道，跟着她车驾的百姓，竟比萧衍那边多了一倍。

最后双方仪仗共同汇聚在祭天高台之下。

太后带着萧衍的十几个嫔妃已经在此等候，其后是各地使臣和百官。

萧衍穿着喜袍率先下车，看见酥绵被搀扶着走下马车，他才露出喜悦的笑。

萧衍向着酥绵伸出手：“绵绵，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团扇后，酥绵也轻声说：“我也是。”

随后她将手递了出去，被萧衍握住。

转身时，酥绵看见被银甲军隔开的人群中，子兰正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她。

酥绵抬眸，透过面前的团扇，隐约看见自己面前是一个很高的祭台。

祭台上此时还没有他人，唯有一个硕大的香炉，正等着她和萧衍带领百官，走上最高的祭台进行大婚拜礼，然后一同将点燃的贡香插入香炉。

再由礼官宣读颂文，敬告天地，新帝登基，册她为后。

“绵绵，我们走吧。”

萧衍牵着酥绵就要迈上石阶，而此时酥绵却没有挪动脚步。

萧衍疑惑地回头，柔声问：“怎么了？”

酥绵抬眸看向他，拿着团扇的手一松，团扇随即掉落在地。

砰！！！

四周瞬间响起震耳的响声，数不清的猛兽从周遭的房屋中冲出。

方子琪带领无名人从人群中抽出刀剑。

仪仗队，乐师们，纷纷从手中器具中抽出武器，在黎璎和碧芜的带领下，齐齐向萧衍杀来。

此时的寒城守备都在祭坛处保护帝后安全，冯一槐带领着东凌军轻而易举攻下城门，冲杀进城。

“有刺客，保护陛下！！！”

银甲军统领大喊一声，无数银甲军迅速向着萧衍集结，却都被无处不在的“刺客”拦截。

整个场地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分散的银甲军只能见到谁先保护谁。

太后一波，各宫妃子一波，最后杀到萧衍身侧的只有银甲军统领：“此处危险，陛下快离开。”

慌乱中，萧衍抓起酥绵的手。

“绵绵，我们走。”

他扯着酥绵的手要走，而酥绵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绵绵？”

萧衍试探地唤着，却见酥绵将自己的手抽回。

萧衍停在空中的手微微蜷曲，他的眼中浮现一丝茫然。

“绵绵……”

酥绵扬起苦涩的笑，仰头看向那高处的祭台。

混乱中，她似乎并不属于这里，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上高台。

“陛下，谋反的恐怕就是皇后娘娘，我们先走吧！”银甲军统领拉扯着萧衍，想将他强行带走。

“空桑流鸢！”他大喊。

“你早就想起来了对吗？”

萧衍用力甩开银甲军统领，仿佛失去了力气，看向酥绵。

“你要装傻，我陪你装傻！”

“我们的愿望明明已经达成了，你想要江山、权势、尊位，我都能夺来捧给你。”

“你为什么还要反我！”

酥绵停住脚步，站在高阶上，她转身居高临下看向混乱的四处。

她冷笑，抬手拿起顶在头上沉重的凤冠向前一抛。

纯金打造，缀满宝石的凤冠随即从石阶上滚落，直到萧衍的脚边。

此时她头上只插着一根凤尾花纹素木簪，寒风吹起酥绵半散的头发。

“你错了。”

“我想要权势、江山、尊位，我都会亲手夺来，用不着任何人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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