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想打便打，但你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会挨打吧？”

  子兰气恼地放下手，压着声音问道：“我问你，酥绵下令刺杀苏倩仪，你不能去做吗？无名山那么多暗杀高手不能去做吗？”

  “你为什么……”子兰愤恨地握紧拳头，含泪看着地上的谭兴。

  “为什么要用那么多人，如此惹人注意，还拖那么久！”

  若真想杀苏倩仪，谭兴一个人就能完成。

  再不济，还有很多幽谷地牢里出去的高阶杀手。

  有些蓝衣酥绵也会安排他们在执行任务中诈死，前往无名山。

  这么多高阶可用，谭兴偏偏找了二十个平平无奇的杀手，大张旗鼓地去搞暗杀。

  还企图制造出意外的假象，这简直太愚蠢了！

  慕幻云现在可是掌管千丝堂啊，她母亲身边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住她。

  谭兴听子兰说完，眼眸闪了闪，最后没有任何辩解，低下了头。

  “大哥既然知道，是要告诉师父，还是告诉那个小二？”

  “你！”子兰抬手就扇了下去。

  一声脆响，谭兴微偏过头。

  “酥绵看重的人就那么几个，慕幻云哪里碍到了你，让你这样对她！”

  子兰痛心的质问他：“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西钤军手里抢出来，在幽谷多加照顾你吗？”

  说到此，谭兴的眼里也覆盖上一层阴霾：“我知道，慕师姑对我有恩，但我……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会这么做。”

  谭兴抿抿唇，子兰的力气不大，打得不疼，谭兴并不在意这个巴掌。

  “师父为了隐瞒慕师姑的事情浪费太多精力，大战在即，一个听风楼就可能让我们前功尽弃！”

  谭兴抬头看向子兰，苦笑着说：“哥你知道吗，师父竟然为慕师姑营造一个假的人生，还想放苏家一条生路，把苏家的骗局变成真的！”

  谭兴不解的嗤笑：“苏家如此绝情，慕师姑应该知道真相。”

  “可你这样害死了她！”

  子兰崩溃的抓起谭兴的衣领：“你以为酥绵就想慕幻云一直被骗嘛！就是因为不能说，酥绵才帮着苏倩仪维持谎言。”

  “一面是血亲，一面是挚友，你要慕幻云怎么选！”子兰盯着谭兴的眼睛隐隐泛着泪光。

  “有什么不能选的？”谭兴眉眼透出杀气，抬眸对子兰说：“若是我，定要杀了丞相府满门！”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子兰用力推倒谭兴。

  “血肉亲情难以割舍，更何况对方的虚情假意，却养出了慕幻云的真情实感，她是在‘爱’中长大的。知道真相，慕幻云势必会选择帮助酥绵，但你要她如何在弑亲后，还能好好活着？”

  子兰很少生气，谭兴仰头看着子兰，随后又低下头。

  “我……我只是不想师父再花精力在这上面，我以为慕师姑知道后会恨苏家，哪怕不帮着师父，袖手旁观也好……我也没想到，慕师姑……”

  子兰转身看向还躺在床上沉睡的酥绵，心中隐隐泛疼：“不负挚友，以死谢血亲，慕幻云……她两全了。”

  只是可怜了酥绵。

  子兰走到酥绵的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酥绵苍白的脸颊：“她那么想留住一个人……”

  谭兴也愧疚的看过去，他低声说：“师父……会理解我的。”

  子兰沉眸思索后，眉间的忧虑更深了：“你今天就走吧，在她醒来之前，你最好把你做的事都清理干净，别露出马脚。”

  虽然子兰知道酥绵可能会一怒之下杀了小二，却不一定会一怒之下杀死谭兴，但谁也不敢赌这样的后果。

  “知道了。”谭兴回答，他低着头，眸中晦暗不明，眉间带着冰冷的寒气。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苏丞相及其门生一直在阻拦萧衍发兵东凌，按照酥绵原本的计划，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

  这条路上必定有牺牲，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

  只要最后有人达成目标，其余人都死不足惜。

  这是师父教他的。

  ……

  西钤和北黎的局势千变万化，东凌厉兵秣马，汤遂步步紧逼。

  萧衍不断发来信件询问，苏家四处寻找她的消息。

  第三十天，酥绵终于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床顶看了许久，才捋清自己的记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是酥绵。

  她也是南燕九殿下，华阳公主——空桑流鸢。

  酥绵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慢慢适应后，才勉强坐了起来。

  屋外还是黑夜，幽谷的虫鸣声格外清晰。

  月光洒下大量的月辉，透过明纸糊的窗，透入她的房间。

  酥绵晃了晃脖子，她想这一次一定沉睡了许久，浑身都有些酸痛。

  她扭动手腕，感受着身体内的每一个部分，随后她感受到了内力的流动。

  她会使用内力，她的丹田从来就没有坏过，只是自己的意识认为她不会，丹田处就真的变成一片空虚。

  酥绵闭上眼睛，感受着丹田内的情况。

  与以往内力错在的形式不同，那些曾经在会在她的丹田处形成一个旋涡。

  那股强大的力量又回来了，与她作为华阳公主的时候那十几年的内力真的在融合。

  酥绵试着调动内力，她的手心上随即出现一团红色气体。

  随着气体增加，酥绵掌心相对，那团红色内力，汇聚足够多的时候，竟然被“轰”的一声点燃，在酥绵的两掌之间形成一团漂浮的火焰，而她自己竟然并不觉得烫。

  之前酥绵就有发现，火焰对她的作用微乎其微。

  始祖留下的内力，果然神奇。

  如今的身体再加上这三十几年的内力，不知道打不打得过汤遂。

  酥绵慢慢下床，推开窗，外面夹杂着花香的热气瞬间涌了进来。

  她眯起眼睛，仰头看着空中挂着的那轮明月。

  原来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华阳公主”一人。

  整个皇宫为了守一个秘密集体自尽。

  她的兄弟姐妹们，为了她必须死在战场上。

  宫女酥绵为了让她活着，为她安排好一切，替她去死。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蛰伏的南燕军，隐匿的雀羽卫，集体牺牲的临山村。

  现在，又多了幻云。

  酥绵觉得那轮明月中，就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自己，她必须前行，夺回属于南燕的山河。

  不惜任何代价。

  子时。

  静悄悄的深夜，一位白衣女子推开房门，手里拿着凤凌剑，脚步不急不慢走出温绵苑。

  那身影停在慕幻云院门前，片刻后她推门走入，来到小二所住的房前。

  还在熟睡的小二好像陷入了一场梦魇，他紧皱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冷汗已经打湿床褥，他似乎很想从噩梦中脱离，却始终无法挣脱。

  酥绵在小二的门外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她牵着自己的马，独自离开幽谷来到南燕边界。

  前面就是东凌管辖的城池，酥绵没有过去，只是坐在马上看着那片土地。

  朝阳的光辉从天边射出，跳跃着似乎极力想突破地平线。

  酥绵眼底映着似火焰燃烧般的光华，她勾唇一笑，勒马转身向着北黎纵马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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