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仰望着坐在凳子上的酥绵，烛火辉映，将酥绵本柔和面容又铺上一层淡黄的烛光。

  就这样一个看见便会心生保护欲望的姑娘，却薄情果断，内中心思永远让人捉摸不透。

  十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其实主子之前猜得没错，蓝衣不是入谷就为仆人，而是与您一样，都是通过地影选拔的杀手。”

  “成为蓝衣是谷中一种惩罚，但不是所有犯错的杀手都有这个机会。只有天影级或以上杀手才能成为蓝衣，得到一次重来的机会，其他人都只有被折磨而死的下场。”

  酥绵打趣道：“这么说，能做仆人还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可在新人来之前，我们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每天学习如何伺候别人，什么尊严面子全都被踩在尘埃里。”十三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若不被新人选上就只能再次回去等待下一年，可在那样备受凌辱的地方，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从那么高的位置一夕之间沦为仆人，这也是比较残忍的惩罚了。”

  酥绵点头继续听着，她其实对这些不太关心，十三还没有说到她想听的。

  “既然地牢里生活很艰难，你们还这么想自己主子死，那岂不是又要回去了？”

  “因为跟在废物主子身边，既没有出路，还时刻伴随着生命危险。”

  酥绵没有说话，等十三继续说下去，终于要说到她在意的部分了。

  十三接着说：“蓝衣被选择后，其主子便可随意打杀，只有所侍奉的主人达到天影级别，蓝衣才可以……弑主，代替主子的级别。”

  酥绵心头猛颤，虽然她早就猜到大概，可亲耳证实还是会觉得心惊。

  “所以你们很怕这样的规则泄露，因为不会有人能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自己身边，都会尽快铲除。”

  十三了然点头，平静地看着酥绵：“所以你如果现在改主意了，那就动手吧。”

  酥绵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主子达到天影以后，你们就随时可以杀之替代。那如果主子成为耀星、银月或者更高，你们也可以杀之，得到对应级别？”

  其实酥绵想的是，反正她迟早会死，她不介意成全十三，但要等她办完公主交代的事才行。

  “不是，蓝衣最后动手机会是在天影升耀星的考核当中。仆人和主子会共同考核，若最后活着的只有仆人，那他就是新星耀，若与主子一同出来，那便会成为黄衣，身上可以被盖上奴隶印记，成为真正的私奴，再也不能弑主。”

  “原来谷中的黄衣都是这样来的。”酥绵喃喃说。

  十三盯着酥绵平静的脸蛋，他真不知道酥绵会不会下一刻就拿刀杀了他，任凭谁知道这样的事都不能容忍，酥绵怎么可能是例外。

  可酥绵却说：“那你就好好帮助我快速成为天影吧，也算是为你自己。”

  “你真的不杀我？”十三意外盯着酥绵。

  “我现在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其他事等我成为天影之后，再较量吧。”

  十三暗暗有些激动，他没想到酥绵竟然如此大胆。

  激动过后他又很犹豫：“那你……会不会……”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告诉方子琪，让你的阿瑶有危险。”

  十三一直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在酥绵面前，他的所作所为却很像小人之心。

  十三脸色有些难堪的垂下头，“嗯”了一声，又补充说：“她是受我连累才到如此地步，我不愿亏欠她。”

  酥绵对这些带着解释含义的话不感兴趣，她问：“那你之前……到底是什么级别？”

  十三愣了愣，平静地说：“天影罢了，因为一次任务失败，成为蓝衣。”

  “哦。”

  酥绵扔给他一个白瓷瓶：“不吃解药也不知道你还得在这儿坐多久，赶紧吃解药出去，我要休息了。”

  十三接过解药，没有太多迟疑便倒入嘴中。

  在酥绵成为天影之前，他们两人也算是可以坦诚相待。

  “你脖子受伤了。”

  酥绵摸摸伤痛处，已经没有血再流出。

  “没事，结痂了。”

  说完，酥绵又转头盯着十三：“虽然说是合作，但你若再敢伤我，把刀架我脖子上，我还是会行使作为你主子的权利，让你加倍奉还。”

  “十三不敢。”他说着，眼底泛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十三先将酥绵的床铺好，才去轻声收拾房间，等事情完毕，酥绵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她的睡眠很好，哪怕是十三一直在来回走动酥绵也没有被打扰。

  十三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酥绵，她有异于常人的机敏，也能在时刻想着杀了她的人面前呼呼大睡。

  十三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睡梦中，酥绵觉得脖间微凉，让她突然想起被刀刃抵住命脉的感觉。

  她浑身一抖，从睡梦中清醒。

  睁眼朦胧间，便看见一位面容俊秀的男子，在她床边认真地看着她。

  “十三？”

  十三手微颤，立刻解释：“我只是给你上药。”

  酥绵垂眸看一眼十三手里的竹签，上面还沾着一点白色药膏。

  “嗯。”

  酥绵本来也没有多想什么，他们合作是最好的方法，如果这个时候十三还想着杀她，那才是蠢到极点。

  酥绵又闭上眼睛，许久她忽然想起什么问十三：“吴立你真的不能解决掉吗？他活着，我不太安心。”

  十三轻柔的为酥绵上好药，低声笑着说：“其实你不用担心吴立，汤遂是戒律堂长老，酷爱研究折磨人的刑罚。吴立被他带走，这会儿还不知道活没活着。”

  酥绵惊讶一瞬后，很快接受这个真相，这里还真是危机四伏。

  “我还意外汤遂长老怎么还不来找我复仇呢，原来他也没把这预选的徒弟当回事。”

  十三点头回应：“他每年都会选几人，怎么会在意这种废物，今年他最看好的是辛焱，所以我之前希望你不要再与一队作对。”

  “不过……”十三话音一转：“在看见你拿出的那把匕首以后，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匕首陪伴谷主多年，既然能给你，便是真的看重你，任凭哪个堂的长老，都不会真的为难你。”

  酥绵略略有些心虚，其实她也不确定这匕首是不是给她的，毕竟是她从地上捡的。

  可是过去这么久谷主也没有来寻找，应该不要了吧。

  酥绵转眼看十三：“所以你也是看见那把匕首以后，真的才动起杀心，你怕谷主保我，永远压着你？”

  十三低下眼眸，不再言语，手上还轻轻为酥绵上药。

  酥绵翻身拿过十三手上的竹片，又挖一些药膏出来，抬手抹在十三脖子上。

  十三有些微愣，就像被定在原地一般不会动弹，只能任由酥绵为他上药。

  酥绵垂着的发丝似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搭在床边的手背，让他心头都在微微发痒。

  酥绵黑眸平静似水，可此时在十三眼里却变了样子。

  “这些我自己可以做，你早些休息。”

  随后他气息略带慌乱，快步走出房门。

  酥绵拿着竹片愣了愣，眉眼上挑透出了然神色。

  翻身躺在被中，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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