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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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天光已是大亮。
南书燕刚起身,门便被轻轻推了开来,春桃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南书燕诧异道:“你是没睡还是刚起?”
春桃将盆放在地上,将帕子绞好了递过来,“姑娘刚醒奴婢便听到了动静,这才去厨房打了热水过来。”
南书燕接过帕子净了面,春桃又帮她挽了一个云髻,南书燕依然拿过自己的木簪,随意插在发中绾住头发。
那木簪太过简朴,春桃有些为难道:“姑娘,夫人专门给你准备了好几支簪子,你看要不要重新选一支。”
“不用了,”南书燕站起身来,“我习惯了这只簪子。”
春桃只得将盒子又关上,放回箱笼里。
南书燕昨日那套青色的宽袖布衣想必是被春桃拿出去洗了,床边架子上挂着一件竹青半袖褙子和藕色半袖褙子,南书燕取过竹青色的穿上。
那衣服看着简单,却在袖口和衣襟处用同色丝线绣上了兰草,有一种低调的精致,越发显得她身材气质出尘。
春桃赞叹道:“这衣服也只有姑娘这样的模样才能穿出它的精致来。”
南书燕笑笑,也不多说,走了出去。
秦妈已经等在院子里,虽然她知道自己姑娘模样生得好,但看到南书燕的一瞬,她还是忍不住呆了呆。
张妈很快将早食端了出来,饭菜很精致,南书燕喝完最后一口粥,刚放下碗,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巧珍拿着一个包裹走进来,将包裹往南书燕怀中一塞,“这是前几日你定的衣服,我昨日赶着做完了。”
南书燕笑着将包袱递给春桃,道:“你去我包袱内拿点银子过来给吴掌柜。”
春桃刚转身,巧珍瓮声瓮气道:“谁稀罕你的银子,你这没良心的,这样就走了,若是我不来,你恐怕都不会跟我说一声。”
南书燕略微有些心虚。
巧珍又道:“平江比不得云县,你回去后多留个心眼。”
南书燕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巧珍吸了吸鼻子,红了眼圈道:“走吧走吧,我那里也忙得很,没有闲工夫送你。”
她说完转身就出了门。
南书燕怔了怔,前世她去平江,也是巧珍姨给的盘缠,这一世,没想到送她的依旧是她。
正出着神,一个蓬头散发的老妇哭天抢地的奔了进来,看到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道:“燕娘,你这是真的不认我这个祖母了?”
仅仅只过了一夜,她仿佛老了十岁不止。头发花白,衣服揉的皱皱巴巴还抹着污渍,哪里还有当初精明的模样。
秦妈和春桃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她,“老夫人,有话起来好好说。”
“我怎么好好说?”南老太太大放悲声。
昨日南栋被官差带走,她四处奔波,原本想着用归家给的银票去兑些现银为南栋打点一下。哪里知道,那些银票已经被归家注销作废,根本兑不出银子。
南老太太瞬间慌了,昨晚和李泰来一合计,今日便直奔客栈来找南书燕。
“燕娘,如今南家遭大难,你不能不管啊。”南老太太看上去苍老可怜,“你这样是让祖母去死吗?”
南书燕屏退秦妈和春桃,望着南老太太,淡淡道:“祖母的意思,是南家如今这样全都是因为我?”
南老太太止住哭嚎,愕然道:“你父亲如今这样,难道不是你的错?”
“我的错?”南书燕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南老太太,“若是他从来没有打过阿娘,这次官差如何会拘了他去?”
这就是说她不会管了。
南老太太眼里闪着愤怒,“你在南家十多年,南家哪里亏待了你,将你好吃好喝养大,临了还反咬一口,燕娘,做人可不能这样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你这个词用的真好,我就是薄情寡义了又怎样?”南书燕望着地上坐着的那个叫了十多年祖母的人,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凉了去。
“祖母难道到现在都没有仔细想过,我为何会薄情寡义?”她冷嗤道:“若是你们这次让玉娘冒充我去了平江,你们将会如何待我,又是否会如祖母如今指责我一般,对我薄情寡义?”
南老太太眼神闪烁,强词夺理道:“不管怎样,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就这样回报我?”
苦劳吗?南书燕的眼神变得很悠远。
若不是前生遭遇太凄惨,单单只是南老太太想让南玉儿顶替她去归家的私心,她或许会原谅她。
但有了前生的遭遇,有了宁儿的惨死,南老太太再挟恩图报,她不能原谅。
她的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收回来,默默的看了南太太太一阵,道:“你的恩情,我已经用两条命偿还过了,我们之间,从此两清。”
南老太太愕然道:“两条命?”
南书燕收回目光,再不看她一眼,只是淡然道:“秦妈,时候不早了,我们走罢。”
秦妈和春桃便上前一左一右跟在她身侧,往门口走去。
南老太太反应过来,起身想要上去阻拦,奈何石贻早防备着她有此一招,将手中的直刀一横,便将南老太太阻住,“老人家,刀剑无眼,小心伤了你。”
南老太太虽然蛮横,但看到石贻的样子亦不敢再往前扑,只得在后面跺脚道:“燕娘,你果真心肠这么硬吗,连祖母的死活都不管了?”
南书燕连头也没有回,径直上了马车。
石贻警告的看了南老太太一眼,方收起直刀,几步走到马车前,纵身上车,双臂握着缰绳一抖,那马车便辘辘而去。
南老太太自知要想南书燕停下亦是无望,那双红肿着的眼睛望着远去的马车,越发哭得绝望。
儿子被官差带走,果子铺的毁于一旦,满腹经纶的孙儿伤了腿......如今连刚刚得的三亩良田怕也是保不住了。想着枉自辛苦盘算了一生,春燕衔泥般才有了这个家如今的光景,哪知道,就这样败了。
而自己,却再也没有能力将它兴起来了。
她哭着哭着,突然张大嘴捂着胸口栽倒在地。
秦妈望着正襟危坐的南书燕,好一阵才道:“燕娘,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
过去了,怎么过去?她幼时受过的欺凌,少时受过的折辱,辗转千里带着宁儿逃命的恐惧,最终惨死时的痛苦绝望,隔着一个轮回仍就心有余悸。
如何忘,怎能忘,不敢忘。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秦妈温和关切的面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车马粼粼,山长水阔。
她此生是真的离开云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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