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热闹极了。

  一辆拖拉机停在那里，上面放着十台柴油机，是从各大队协调过来的。

  宋大海和那几个改造分子，正在往拖拉机上搬抽水泵和一桶一桶的柴油。

  看到江晚月过来，宋大海立即道：“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过两天还得你跑一趟省城，先养精蓄锐。”

  “是啊江姐。”赵向北开口道，“有我在，不会出岔子的。”

  江晚月点头，正好她来仔细研究一下清塘的工作。

  由宋大海坐镇，赵向北安排，很快就开始干坑了，一个鱼塘配一个柴油机和抽水泵，留一个人看守。

  孙宗元是农技员，不停在鱼塘间巡察，如果哪个柴油机忽然停止工作了，他得赶紧上前解决。

  大队里四处都是轰隆隆的声音。

  江晚月坐在办公室里，正在翻看小册子，将细节摘出来，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省城渔场有两种清塘方法，第一个略先进点的是漂白粉清塘，需要买大量漂白粉，成本比较高。

  于是她选择用第二种，生石灰清塘法，这东西还算是买得起。

  干塘后，将小一些的鱼投放进别的野塘，然后在塘底挖坑，撒生石灰，能够杀死塘底的野杂鱼、蚂蟥、寄生虫、病菌，以及其他吸取营养的水生物，并能优化水质，释放藏在淤泥之中的矿物质，大大提高产量。

  用这个方法，需要静置最少五天之后，再放水，投放鱼苗。

  记录好重点之后，她把笔记本交给陆城远，让他将这件事情具体落实下去。

  柴油抽水机不间断工作了两天两夜，在二十六号的凌晨，江晚月再一次开始忙碌起来。

  之前就已经招了几十个人帮忙捡鱼，加上渔场自己的十多个人，每个鱼塘分配七八个人，捡起来的鱼用之前买鱼苗的水箱装起来，搬到主干道边上，由赵向北一一过秤记录。

  鱼儿在浅水坑里扑腾着，村民们弯着腰一条一条捡起来扔进背篓里，装满后再倒进水箱之中。

  天边慢慢透出光亮时，路上传来了车子开动的声音，是之前预定的货车开来了。

  一共两辆货车，停在坑洼不平的主干道上。

  段静扶着肚子走来，带着两个司机先去赵向北家里吃点早饭。

  这边则开始装货，一边称，一边装，效率很快。

  “一共是九千三百多斤。”赵向北看着本子说道，“先一起装过去，万一不够可以补上。”

  这次只卖了草鱼，塘里总共还剩至少一千多斤的其他杂鱼，比如鲫鱼、鲢鱼、扁鱼、柴鱼等。

  江晚月看向陆城远：“小草鱼先放到野塘养着，其他这一千多斤鱼按照人头，你让大队协助，分给村民们，咱们账上也能少欠点钱。”

  这些鱼塘里的鱼，全是村民所有，是渔场借来去卖的，他们欠了大队每个大人一块钱，每个孩子五毛钱，整个大队有一千六百多人，算下来就是五千多块钱了，把这一千多斤鱼分下去，能抵大概五六百块钱，也很不错了。

  陆城远点头：“副支书放心，分鱼和清塘的事，我一定办好。”

  这时天已经慢慢亮了，大概六点多钟，货车该出发了。

  这次去省城，渔场三个人都去，江晚月负责统筹，林锦跟着混脸熟，以后好办事，赵向北要结账。

  两个女同志坐在副驾驶位上，赵向北则和鱼一起在后面的车斗里。

  货车直达省城，只用了四个小时，在十点钟多钟时，就到了省城机械厂的大门口。

  江晚月从副驾驶位上下来，她一下车，岗亭里的保安就立马迎了上来：“今天一大早，主任就来交代说厂子里有一大批福利鱼送来，是你们吧，来，车子开进去，往这边走……”

  保安在前面带路，货车慢慢开进机械厂，一直往后，最后停在了后勤处门口。

  后勤处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超大的秤放在那里，众人帮忙卸货，开始过秤记录。

  一共是五千五百斤，怕他们不好分，江晚月做主多送了三十多斤。

  鱼交付之后，对方的财务过来付钱，一共是两千七百五十元。

  赵向北激动不已：“咱们账上终于有钱了……”

  最早的几百块钱，早就嚯嚯干净了，他天天提心吊胆，这会，心终于放进肚子里了。

  一大叠钱放在哪里都不踏实，总得用手摸着才放心。

  几人上了货车，开了大约五分钟，就到了隔壁的机床厂。

  江晚月率先下车，朝门岗走去：“这位小哥您好，我们是来送鱼的，之前就和贵厂约好了今天来送。”

  门岗皱起眉：“我没听说过有这回事，你们等会，我进去问一问。”

  他走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摆摆手道：“我们厂没有订过鱼，你们走错地方了。”

  “我是和你们工会主任谈的这件事。”江晚月声音淡淡，“李主任亲自定下一千三百斤鱼，让我们二十六号送来，这事儿千真万确，你可以叫李主任出来。”

  “我刚刚就是问的李主任。”门岗不耐烦说道，“反正没有这回事，赶紧走吧！”

  江晚月心口一沉。

  因为这年头人心淳朴，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所以，她压根没想过签合约交定金。

  没想到，对方居然反悔了。

  反悔了也不是不行，可至少应该提前一天告知吧，而不是他们的鱼都运来了，对方居然说不要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江晚月拉开唇角，笑容冰冷，“第一，进去把李主任叫出来，第二，我让两辆货车堵住你们工厂大门，引起你们厂长注意，和你们厂长谈一谈应该也很不错。”

  门岗权衡了一下。

  要是大门被堵住，责任在他这个保安，会被罚钱。

  什么鱼不鱼的，这事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他转头又进去了。

  而她这边迟迟不过来，林锦和赵向北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也一起下车走过来：“江姐，咋回事？”

  “机床厂临时有变。”江晚月声音发沉，“向北，你赶紧跑去隔壁冶金厂问问。”

  她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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