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买了油印机后，就给各年级都复印了试卷。

  江晚月将试卷发下去，让班长和纪律委员负责维持纪律，然后和校长一起去面试。

  前来面试的人一共二十三人，其中有十三个是本大队的知青，另外十个是大队所有读过初中的年轻人。

  一整个大队，只有十个人读过初中，可想而知这个村的教育处于什么水平。

  江晚月和郑校长坐在老师办公室，前来面试的人一个一个进去。

  郑校长负责把关，出题的主要是江晚月。

  “这是拼音表，你读一遍。”

  “关于算术计算的技巧，你会多少？”

  “音乐美术自然，能代课吗？”

  能把拼音读准的人，就只有两个。

  算术技巧，读了初中的都能答上来一二。

  而副课这方面，村里的人完全不会，知青或多或少会一点。

  “校长，看出来了吗，城市和农村教育水平差距太大了。”江晚月开口道，“我们整个大队最优秀的学生，都比不上城里成绩垫底的孩子，未来，只会越差越多。”

  哪怕是她所在的新时代，教育资源也没有平衡，寒门难出贵子，是所有人的普遍认知。

  郑校长也深有感悟，指着一个人名道：“小江，你觉得他怎么样？”

  江晚月脑中立即浮现出这个人的样子，他叫袁展润，是个知青，今年二十四岁，下乡六年了，这个人进退有度，谈吐斯文，对教育有一套自己的看法，确实是不二人选。

  她点头：“我也认为他不错。”

  二人将人选定下来，正要出去公布，忽然，外面传来喧闹声。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学校门口大声嚷道：“小学招老师，凭啥不通知我孙女来面试！”

  在场的本村人都认识这位老太太，姓杜，是大队里比较少的姓氏，她孙女今年十七岁，站在老太太身后，捏着衣角，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

  “这次面试，只通知了大队里的初中生。”江晚月走出来，淡声开口，“杜奶奶的孙女没有初中毕业吧？”

  边上一个人立即道：“她就读了初一就辍学了，没拿到初中毕业证。”

  “谁规定必须得初中毕业才能教书，能读到初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村里能有几个！”杜老太太大声道，“非要说我孙女书读的不够多，那万老师呢，她读初中了吗！”

  万老师顿时涨红了脸。

  大队十多年前才建属于自己的小学，那时候城里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村里当老师，只能他们村里人自己搭草台班子。

  而村里读过书的基本上是男人，男人力气大，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老师这个工作只能女人来干。

  但前几十年战乱，男人读书都难，更别说女人了。

  她和之前的宋老师，因为会认几个字，就被选为了老师，成为老师后，天天自己先学一遍，才敢教学生……

  别说初中了，她连小学都没读过。

  万老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晚月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从前没有人读过书，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么多年来，万老师每天自学，实力上已经是一名高中生了，当初万老师进入学校是形势所迫，但现在不一样了，在有初中生的前提下，我凭什么选一个只上过初一的人教学生？”

  郑校长点头：“当初学校刚建成，老师没有补贴，大队没有任何人愿意来教孩子，是万老师站了出来，你孙女就是万老师教出来的，你现在拿万老师出来说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杜老太太狠狠噎住。

  随即，她大手一挥，高声道：“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搞啥狗屁面试，不就是走个过场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内定了宋家未来的儿媳，也就是咱们大队长大孙子宋建国的对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一些知道内情的人，朝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孩看去。

  那女孩脸一红，将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下，在场的人炸锅了。

  “居然内定了？”

  “你内定就内定，喊我们过来面试干什么，真当别人都没事干是吧！”

  “整这出，太过分了，大队啥好事都便宜姓宋的吗？”

  “谁让大队长姓宋，好事可不就轮到他们宋家吗，这样也不是不行，但不该喊我们来走过场！”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

  杜老太太十分满意现在的情况，叉着腰道：“选人咋能选自家人，必须得重新面试，我孙女也得参加面试！”

  站在人群中的林锦，气的手都在抖。

  连一个小小的破村子，都不给她机会吗，一定要找一个有背景的对象，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工作吗？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的眼眶顿时红了，吸了吸鼻子，才将眼泪压回去。

  “谁说学校内定了？”郑校长真是又气又急。

  十几年前学校刚建的时候，因为资金有限，老师没有补贴，没一个人愿意来。

  现在教育局的拨款多一些了，老师一个月有四块钱，钱不多，但对拿工分少的女孩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去路了，为了一份工作，在这里瞎搅和，他怎能不生气？

  他冷声道，“我并不知道谁是大队长未来的孙媳妇，不过，既然是做人媳妇的，那肯定是个女娃，但，我和江老师定下来的人选，是一名男同志，袁展润，以后，大队小学一二年级的老师，就是袁老师！”

  被点到名字的袁展润，不可置信抬起头。

  刚刚杜老太太一顿胡搅蛮缠，他还以为自己没戏了，正准备离开，没想到，校长居然叫到了他的名字。

  他推了一把眼镜，连忙走出来：“谢谢校长和江老师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不辜负校长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看到是袁展润，林锦方才升起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她和袁展润都是知青，住在知青点，心里很清楚，袁展润比她优秀多了。

  若是别的人得了这个机会，她少不得要去找江晚月的麻烦，但现在，她心服口服。

  她服气，并不代表其他人服气。

  尤其是杜老太太，大声嚷嚷道：“这是我们小荆大队的学校，凭啥让知青当老师，没这个道理，我不服！我要去公社告你们暗箱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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