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海躺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口中不断涌出血沫子，伴随着咳嗽，溅的满脸都是。

  “我儿…”

  慕容渡似乎一瞬间更为苍老。

  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加褶皱。

  一滴浑浊的泪水，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

  他颤颤巍巍的走向慕容海，双手伸出想要拉拽住什么。

  “爹！”

  慕容谷一手扶着慕容越，同样亦步亦趋朝慕容海靠近过去。

  “阿弥陀佛…”

  初鸣念了一声佛号，慈悲的摇了摇头。

  “咳…咕噜…”

  躺在地上的慕容海，眼见就快没了生机，弥留之际，竟是偏头看向慕容雪梅。

  他抬了抬手，又无力的放下。

  嘴角蠕动了几下，也不知是想说点什么。

  慕容雪梅只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慕容海眼中光芒涣散之际，慕容渡刚好走到他身边。

  “海儿，你…”

  一句话还未出口，慕容海已经气绝。

  只留下定定望向天空的涣散眼神，和依旧不停流淌的鲜血。

  慕容渡难掩心中悲恸，竟无声啜泣起来。

  慕容谷两兄弟，和一众慕容家其他人，静静呆立一旁，低头哀悼。

  “终究还是你赢了，你等到了我慕容家落幕的一刻…”

  良久之后，慕容渡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错，对我来说，你们这群人死不足惜。”

  土灵珠悬在半空，东方婧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那你为何停手？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吧…也对，几千年了…恭喜你东方前辈。”

  慕容渡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着话，中途只偏头看了那土灵珠一眼，接着又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慕容海。

  “我只是想看一看，你们这群人还终究有没有一丝人性。”

  东方婧瑶毫不掩饰，说完这话时，分明看向了远处坐在原地的慕容雪梅。

  慕容雪梅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不过渐渐红润的眼眸，说明她内心深处是有情绪波动的。

  “阿弥陀佛，东方前辈，小僧乃普济寺和尚，眼见这女娃与佛有缘，不知可否卖小僧一个薄面…”

  东方婧瑶没有立刻搭话，反而缓缓向着慕容渡一群人飘去。

  慕容渡见状，艰难起身，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

  “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不过还望前辈能为我慕容家留下一儿半女，继承香火…”

  “我为何要答应你？”

  东方婧瑶语气冷漠的说道。

  “素闻东方前辈宅心仁厚，以苍生为禁脔。我身后这些小辈，并未作出任何伤害前辈的事…”

  “哈哈哈哈…”

  东方婧瑶大笑出声。

  “你如何说的出此等悖逆之言？莫不是觉得我宅心仁厚，就好欺负吗？”

  “前辈…”

  就在此时，同样受伤颇重的慕容越，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前辈，我知道我们慕容家对不起你，不过还请看在犬子年少，未曾对您不敬的份上，放他一马吧！”

  慕容越说完，擦了擦嘴角血迹，竟是忍着伤痛磕起头来。

  “够了！”

  东方婧瑶大喝一声。

  “尔等之言行不可理喻！老身被你慕容家囚禁炼化几千年，事到如今，居然还想讨饶？你慕容家的作风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呐！”

  “砰！”

  突然间一声闷响，从慕容越胸口炸开。

  “噗…”

  紧接着，慕容越受到巨力冲击一般，跪在地上的身子竟是直接倒飞而起。

  “别说我不同意，就算我同意了，这天道也不能容忍。”

  东方婧瑶明显是被他这一言行激怒，只一个土锥，便让慕容越的胸口当场被贯穿。

  “我与你拼了！”

  慕容谷双眼通红的看着这一幕，抬起手中剑就要冲杀上来。

  “哼，这才是你们应该有的样子！”

  东方婧瑶虽然是在夸赞，不过声音依旧冰冷。

  土灵珠旋转了几圈，陡然射出几根土锥，直朝慕容谷而去。

  慕容谷哪是她的对手，哪怕全力出剑，也没能挡下一根土锥，反而被其震的长剑断裂，口吐鲜血。

  “噗噗噗…”

  随着接踵而至的几根土锥刺入胸口，他与慕容越一样，倒飞出十几丈，噗通一声砸落在地。

  几息过后便没了生机。

  “东方前辈…”

  慕容渡双眸含泪，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此时，他高傲的头颅也已经低下，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哼，你还想求饶？”

  东方婧瑶莫名更为恼火。

  “晚辈好歹也算江湖有名，为了家族后辈，甘愿向您一跪！还请前辈饶我慕容家一条血脉…”

  说着，慕容渡一头撞在地面，老泪纵横的模样，着实让人唏嘘。

  东方婧瑶本就心肠软，哪能受得了如此乞怜姿态。

  刚才之所以出手，一来是因为那慕容越言语不当，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对方继续求情。

  悬浮在半空的土灵珠一时没有反应，东方婧瑶也并未立刻反驳。

  场面不自觉的又一阵安静下来。

  “娘…”

  慕容霆早已经被吓傻了。

  在听到自己老祖这般求情时，才猛然惊醒，似乎是有转机？。

  拉着自己母亲戴彤的手，越握越紧。

  “嘘，别说话。”

  戴彤很会察言观色。

  她知道那位东方前辈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这时候能否有转机，只能看她如何抉择了。

  可两人的动作，哪能逃过在场几个老怪物的眼睛。

  “唉，此子本有一线生机，硬是被自己葬送了。”

  张不羁拿着一个酒壶，坐在一根枝丫不甚茂密的树杈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这位前辈是心软不错，但明显，她更讨厌贪生怕死之辈，唉。”

  想到这，他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东方婧瑶还未回答慕容渡，便率先刺出一片土锥，直朝慕容霆而去。

  “娘！救我！”

  慕容霆吓的双腿一颤，当场尿了出来。

  戴彤满眼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可身体依旧坚定的挡在了他身前。

  “霆儿，娘陪着你，不怕。”

  “噗噗噗…”

  话语刚落，一阵肉体被撕裂的声音传出，几根土锥透过戴彤身躯，硬是将她面前的慕容霆也扎成了马蜂窝。

  戴彤慈爱的伸手捧住慕容霆的脸，嘴角开始溢出血渍。

  “娘…我好…痛…”

  慕容霆话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

  戴彤伸着双手，想要拉住对方，却也无力的垂下，倒地身亡。

  “妖女！你…噗！”

  慕容渡眼见慕容家唯一的后辈血脉，已经葬送，被气的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接着，竟是强撑着颤巍巍的站起。

  他满眼决绝之色的看着那土灵珠。

  “世人都说你心善，原是世人错了。…你就是一个毒妇…”

  他说到这里，竟是陡然间运转起了灵力。

  “你想死，就过来吧。”

  东方婧瑶淡淡开口道。

  “呵呵呵，哈哈哈哈…”

  慕容渡周身灵力激荡的同时，竟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天道好轮回，老祖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做的孽，现在报应到啦！哈哈哈哈…”

  “噗噗噗噗噗…”

  话音刚落，慕容渡周身顿时溅起一片血雾，身上各处窍穴都被其用内劲崩碎。

  直到最后一朵血雾炸散开，他原本紧咬的牙关，开始松弛下来。

  “你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随着话音落下，慕容渡苍老的身躯开始前倾，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直到此刻，整片林中杂乱的战场上，仅有一个慕容雪梅还呆坐着。

  其他慕容家人，包括那些护卫，全数丧命于此。

  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盯在了她身上。

  东方婧瑶控制着土灵珠，缓缓飞到慕容雪梅身前。

  后者却像是痴傻了一般，只盯着慕容渡的尸体发呆。

  “还有最后一个。”

  东方婧瑶古井无波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怎么？你不怕死？”

  慕容雪梅面无表情看着土灵珠，反而让东方婧瑶诧异的问出声来。

  “前辈，死了，能解脱吗？”

  慕容雪梅缓缓出声，脸颊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我如何能知道？”

  东方婧瑶有些无语的回答道。

  “不，死了并不能一了百了。”

  纪绍安开口道。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的朝前走了几步。

  “之前东方鬼患，那些怨灵不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吗？可十几万年过去，他们依旧摆脱不了生前的羁绊。这件事，诸位前辈不知是否听说？”

  众人偏头看向他，这个谦谦君子模样的青年，倒是有几分胆色和见识。

  “哈哈哈，小子所言有理！老头子我倒是觉得，只要没过那奈何桥，喝一碗孟婆的酒，什么都忘不掉。”

  “咕噜咕噜。”

  张不羁大笑着说完，举起酒葫芦又灌了几口。

  “孟婆酒？”

  纪绍安转头看了张老头一眼。

  “我说老头，你酒葫芦怎么漏了？下面。你把葫芦倒过来不就能看到了嘛。笨。”

  张不羁开始还以为纪绍安说真的，举起葫芦瞅了半晌。

  直到听到后面时，才反应过来。

  “臭小子，老头子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还…还捉弄老夫。”

  张不羁笑骂一声，顺手把葫芦收了起来。

  两人说笑时，就连初鸣和东方婧瑶也不由笑出了声。

  只有慕容雪梅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说话一般，依旧呆坐原地，不发一言。

  良久之后，才听东方婧瑶说道:

  “和尚，她不是跟你们家佛有缘吗？送你了。”

  说着，土灵珠旋转在半空，似是要远去。

  “前辈，…你为何不杀我？”

  慕容雪梅喊住了她。

  “大仇得报，何必赶尽杀绝呢？大道有缺方为圆满，人生抱憾才算完整。你的命，慕容家已经替我收了。”

  土灵珠远遁之时，东方婧瑶的声音才缓缓传出，直到说完，也早没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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