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林浅父母收养，他们好歹也供你吃穿，供你上学。有再多不满，断绝收养关系就好。你居然痛下杀手，简直不是人……”

  就是个疯子，是个变态。

  “呵…”

  李深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冷笑，依旧是闲话家常的语气：

  “你没被人收养，你理解不了。”

  在那个家，只有“优秀”才能换来“爱”。

  没有优秀的成绩，换来的就是冷眼相待。

  他和林浅一起长大。小孩子总是玩玩闹闹，没心没肺。可自从上幼儿园后，林母开始紧盯他们的成绩。

  两个人就像两盆花，谁长得好就要谁。

  这场博弈最终以林浅胜出。不只是血缘关系，更是学习成绩。

  剥夺了他的林姓，改和林浅妈妈一个姓。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住校，没有允许不许回家。

  林家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他一样，抹去他的一切痕迹。

  而他和林浅的关系。不是兄妹，也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

  倒像拴在一起的蚂蚱。

  脸上的疤就是拜林浅所赐。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家，她曾想害死他。

  他们互相嫌弃，互相利用，互相用对方的把柄威胁对方。转而又互相打掩护，互相帮助，互相铲除对方看不顺眼的人。

  “棠朵”就是林浅想让李深除掉的。

  开始的计划是林浅出主意。诬陷棠朵与蓝毛当街热吻。

  这计划算是成功一半，确实让棠朵深陷流言蜚语一阵。

  李深在这里起到的作用是牵线搭桥，把任务安排给蓝毛。

  林浅不过瘾，再次找到李深。

  然后就有棠朵单挑四个恶霸的戏码。

  一次又一次陷害，一次又一次被她逃脱。

  李深这辈子最不喜欢，和他有一样出身的人却比他过得好。

  每次看见棠朵就像在照镜子。一个和自己一样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不用伪装自己，不用拼命学习只为讨人喜欢，也不用像只哈巴狗一样祈求别人施舍。

  喜欢她的人，喜欢的是她的真面目。不会像自己似的必须经过层层伪装，才会得到夸赞和爱戴。

  真的好刺眼。

  想毁掉。

  “你要是没和方云也在一起就好了。他就不会死，要怪就怪你自己。”

  李深大言不惭。

  听到那三个字，棠朵的心深深刺痛一下。

  忍痛开口：“…三条人命，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闻言，他忽然发出一串不明所以的笑声。

  笑声阴险得意，不断在审讯室回响，敲击着人脆弱的耳膜。

  审讯警察大力拍拍桌子，让他严肃点。

  也不知道李深有什么好笑的，笑得肩膀不停抖动。脸上五官扭曲，仿若恶魔附体。

  “…棠朵，是我赢了。”他笑够了说。

  “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会永远记得我。而那个人，是你。”

  只要棠朵还喜欢方云也一天，就会记得他一天。

  李深在审讯室发了疯似的笑，似乎要将胸膛笑穿。

  ……

  李深说得对，确实是他赢了。

  他成功把痛苦留给她。

  警察已把消息通知给方云也父母，叔叔阿姨在回来的路上。

  等他们回来将会给方云也下葬。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永远。

  ＊

  白灏把她送回方云也家后离开，他妈妈在医院离不开人。

  已经联系艾晴晴让她陪棠朵一会，怕她做什么傻事。

  门口血迹早已清理干净，只留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气味飘在空中，不断刺激着大脑神经。

  棠朵平生第一次不讨厌血腥味。不止不讨厌，还很喜欢。

  她坐在门前一动不动，仔细嗅着每一寸空气。整个人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一副躯体。

  背后是大片烫金色落日，平日极美的景色现如今万分凄凉。

  手中一根银色细链折射点点光芒，是棠朵眼前唯一的念想。

  那是方云也打算送给自己的礼物。

  不是什么贵重金属，只是简单的银质细链，中间点缀一颗巴洛克珍珠。

  重点就在这颗珍珠上。

  是云朵的形状。

  是方云也的“云”，棠朵的“朵”。

  巴洛克珍珠长得奇形怪状，能找到一颗像云朵的实属不易。

  想象下男生在一堆珍珠里挑挑拣拣的模样，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把它送给她了。

  她在门内，他在门外。只一道门的距离，却让他们天人永隔。

  只是一道门的距离啊……

  胸口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有腥甜味道在口腔中散开。

  想咽却咽不下去，被一口吐了出来。

  红色液体落在洁白瓷砖，开出一朵又一朵血红花蕊。

  棠朵终究没挺住，倒在男生曾倒下的位置。血迹顺着嘴角滑落，淹没进黑色发丝。

  眼前弥漫开一团黑雾，逐渐吞噬她清醒的意识。

  ［叮~检测宿主身体到达极限。逆转时空服务即将结束。］

  涣散的瞳孔动了动，沾染血珠的唇瓣一开一合。

  “…916，求你。让我再陪他一会。”

  棠朵挣扎起身，想证明自己没事。可已在临界点的身体，仅支撑她动动手指。

  916没有回应她，而系统提示仍在继续。

  ［结束倒计时。］

  ［5、4、3…］

  “…别，别让我离开。”她继续祈求。

  此刻的系统，冷血得像个真正的机器。

  ［2、1…］

  ［逆转时空服务——结束。］

  “不…”尾音被彻底吞没。

  仅仅一瞬，黑暗如汹涌的海水向自己袭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意识刹那间脱离肉体，轻飘飘的，荡在空中无拘无束。

  她会去哪…

  还会再见到他吗…

  好像又看见了方云也。站在阳光下清晰明媚的笑脸，亮如星星的眼眸，和尝起来甜甜的嘴巴。

  他总爱揉自己的头，揉得炸哄哄的。

  也爱惹自己生气，然后用那双卡姿兰大眼看着她求原谅。

  更爱让她看他打球，在进球时响起清脆的掌声。

  方云也可真好。像星星月亮一样好，像浩瀚银河一样好，更像京大录取通知书一样好。

  可惜，他们没机会一起上大学了。

  京大的包子他也吃不到了。

  他曾追问自己，初见时被她撕毁的情书写的什么。

  好后悔当初没回答他。

  要是现在来问，她一定会说是满满的“喜欢你”。

  “方云也，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

  她坚信。方云也没有离开她，只是住进了心里最深处。

  ……

  再次睁眼时，棠朵被一盏橘黄色台灯晃得微微眯眼。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和浅蓝色床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栀子香，和一团又一团加湿器的水雾。

  一切陌生又熟悉，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躺在床上发了会呆，让静谧的氛围一点点侵蚀自己。

  好半晌，这间装修得不错的卧室散开一道叹息。

  “916?”她尝试呼喊。

  没有回应

  “…你也不在了。”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像有人在剥开她的心，想窥探里面有什么。

  洗手间内。一捧又一捧凉水拂过脸颊，将红润的面色变得苍白许多。

  她站在洗手台前，静静地望向镜中的自己。

  婴儿肥没有了，下巴变尖了，脸颊稍稍向内凹陷，目光沉稳。俨然一副大人模样。

  也对，今年的棠朵——2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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