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雷纳和伊芙的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雷纳本就是娴熟的猎人，精灵又尤其适合做这些细致轻盈的活计。

  伊芙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两个人也找到了配合的方式。雷纳把绳子绑在腰上，绳子另一头交给岸边的伊芙。这样他就能更放心地往湖心深处走，即便踩碎冰面，也有伊芙的一道保护。

  冰蓝蝴蝶喜寒，它们在秋季出生，冬季聚集在冰面低飞交尾，春天产卵后就会死去。卵很快会变成水生的小虫，如果一个夏天都没有被鱼虾吃掉，它们才有机会蜕变成蝶。

  “这生物的习性很不合理，感觉全靠碰运气活下去。”伊芙不明白。

  雷纳道：“人们会为了它们美丽的翅膀挖人工湖，比如我们所在的这片”

  “我觉得这不是好的生存策略，”伊芙摇头，她喜欢实用的东西，“而且只有美的话，就像把命运交给别人了。”

  “这话我妻子也说过。”

  “对哦，雷纳你有个人类妻子。”

  因为这份工作对雷纳来说实在过于轻松，伊芙性格又比较天然，是个让人没有压力的交谈对象。雷纳难得地打开了话匣子。

  “嗯，我认识她时就知道她很会种花，我以为她喜欢花朵的美丽，结果没多久她就把花连根拔起，晒干卖给了收草药的商人。”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现实高于浪漫。”

  “但是她也会做没意义的事，比如……爱上我。”

  “这可不对，”伊芙反驳，“你知道我妹妹小琳很聪明，她做什么事肯定都有理由，一定不会让自己受损失，对不对？”

  “嗯。”

  “那时候妈妈的生意还没做起来，家里不富裕。我每天跟爸爸训练，身体长得又很快，消耗太大，每天晚上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小琳就跟大人说她以后不要零花钱了，让他们多给我加餐，她不觉得不公平。”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

  “对呀，所以一个人爱你，只能是因为她就是爱你，不会考虑值不值得。”

  好深刻，伊芙。雷纳不语，默默又向湖心走去。

  他们大丰收，足足卖得三百多银币。雇主也很高兴，又把新的任务交给他们。

  “城东有个岩穴，里面有很多宝石蘑菇。但是洞里有些虫形魔物，飞来飞去的很麻烦，一般人还不敢去。你们要是能去就好了。”

  “虫形魔物？”

  “电光虫什么的。不过现在是冬天，很多都不活动，相对安全。”

  “您给多少报酬？”

  “好商量。”

  “那不行，要提前说好。”伊芙对谈生意还是很有原则的，不能被含糊过去。

  “红色的，一个金币一枚，绿色的五十银币一枚，其他颜色的两个银币一枚。”

  有点被这价格差距吓到了。

  “为什么差这么大？”

  “红色和绿色很少见，大部分颜色都很淡，没什么价值。”说着，老板开始描述宝石蘑菇的样子。

  “雷纳，咱们两个继续去吗？”伊芙判断这次会有赚头。

  “嗯，继续吧。”雷纳没有意见。

  第二天进入雇主所说的岩穴，果然有不少虫形魔物，主要是电光虫，噼噼啪啪放着电，在岩穴中嘤嘤乱飞。

  但这小虫子完全无法对二人造成威胁，雷纳甚至不用拉弓射箭，只用捕虫的网抄就把他们解决了，还把他们装进布袋，借电光虫的光照明。唯一的缺点是电光虫会发出声音。

  “真厉害，动作又快又优雅！”

  “过奖了。”

  只不过一路上都只找到了普通的宝石蘑菇，红色或绿色的蘑菇根本没有出现。

  一种名为魅魔的类人魔物，却扇动着美丽的翅膀，成群结队飞来，把二人包围。

  它们体型很像人，却没有面孔，像服装店里的木头人。可那些空洞的脸上，似乎正在长出人类的五官。

  “闭上眼睛，伊芙！”

  伊芙听话，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

  兽人的视力比人类好，黑暗中有一点光就能看清楚，但这也导致他们对视觉的依赖太强，伊芙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却完全不能判断敌人在哪里。

  雷纳则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抚摸他的脸。但他知道，那不会是他想见到的人。他毫不犹豫用匕首把那魅魔击杀了。

  “听着，伊芙，不要睁开眼睛。也许你会看到小琳，或者其他你想见的人。但他们全是假的。”

  “听懂了！雷纳，魅魔是想吃人么？”

  “不，它们不吃人。但如果你睁开眼睛与之对视，魅魔会吃掉你的记忆，这比吃人可怕。”

  雷纳不想忘记她，回忆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我该怎么办？”

  “我来杀掉他们，别害怕。他们很快就要读完我们的记忆了，可以用任何我们认识的人的声音说话。”

  “那……要怎么知道你已经解决了？而不是魅魔在模仿你的声音？”

  真是个好问题。

  “有人靠近你，你就一拳打飞。一定要大力挥拳，足够把我打晕才行。我一定是全解决后，才会去找你。”

  好狠的沟通方式，但这么短的时间他也只能想到这个，只有打晕真的雷纳，才会进入安静。安静就是他们唯一可靠的沟通信号。

  雷纳听到了妻子的声音，果然是她。

  “你看上去很饿，但我只带了一个苹果，拿去吃吧。”

  “明天这个时候，还会来看你哦。”

  “好多蝴蝶，天呢，你怎么抓到的？最喜欢雷纳啦！”

  “精灵，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

  “雷纳，在精灵眼中，我会不会太平凡了？而你……好美。”

  “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吻你，现在。”

  太痛苦了。

  雷纳把发出这些声音的人形魔族一个一个杀死。他闭着眼睛，匕首却能感受到那些胸膛在颤抖，他的心也在痛苦地痉挛。

  第二个阶段，魅魔不再简单的学舌，开始模拟记忆中人的口吻，自由地说话。

  “你睁开眼睛啊。不想念我吗？雷纳。”

  匕首刺进去。

  “好疼……雷纳快来救我！”

  匕首再次刺进去。

  “没关系，我还是……原谅你，亲爱的。”

  他快要崩溃了。

  她确实是那种会说原谅他的人。

  第三个阶段，魅魔开始尝试模仿其他人的声音。

  雷纳不管不顾地用匕首刺进去，他有时候也恨自己敏锐的五感，让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假的。

  母亲，姐姐……

  所有爱他的人，他爱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到伊芙的身边。伊芙一记重拳，他才终于从绝望的清醒中解脱，短暂地昏了过去。

  终于只剩电光虫的噼啪声，伊芙睁开眼睛。

  她看到满地的魅魔尸体，和被自己打晕在地的雷纳。又一次拖后腿了，伊芙难过地去摇醒雷纳，她好想哭，却忍住了。

  “雷纳，对不起……”

  雷纳缓缓睁眼，道：“解决了就好。”

  然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居然是刀锋螳螂，这个季节不该有的。雷纳挣扎着站起来，下意识想把伊芙挡在身后。螳螂大刀落下之际，伊芙终于带着愤怒出手了。

  “冲我来！看不出谁是你的对手吗？”

  刀锋螳螂快速挥刀，就像绞肉机一样。伊芙却迎着这能够带来剧痛的攻击，举盾冲了上去。

  这只螳螂体型巨大，站起来时比她还高出两头。更有两把大刀，可以同时挥砍。好在伊芙有足够的力气。只见她用盾牌挡下攻击，又不停挥动战斧。快准狠，恨不得把一肚子火都发在它身上。

  螳螂的身体却十分坚硬。

  “嗖——”

  雷纳在岩穴中仍射出了箭，效果却不佳，箭扎不进去，轻轻落在地上。

  但螳螂却被这不疼不痒的攻击激怒了，似乎在它看来，弓箭是不够光明正大的偷袭，有违格斗家的精神。它甩动刀刃，变换攻击方向，扇动翅膀，朝雷纳飞冲来。

  “你给我待着！”伊芙“哐”地一声用盾牌砸在螳螂身上，又用蛮力，把已经冲出半个身子的螳螂架回原位。

  “别跟他角力，伊芙！”

  “我也不想，但是，”伊芙意识到如果不把螳螂按在这里，以它的速度和锋利，瞬间就能把雷纳切成两半，“我必须拼了，雷纳你后退去安全的位置！”

  雷纳明白了。

  伊芙一声咆哮，抡起斧子，再次发起攻击，这一次，她迎着螳螂的刀刃砍。

  刀锋螳螂能做到力气又大，速度又快。但它的双刀，是都能做到又锋利又厚？她来不及多想，只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击让她虎口感到剧痛。

  “嘎——”

  好像碎了。

  能砍碎。

  伊芙便一斧一斧砍下去。不顾自己的体能消耗。

  “去死！去死！去死！”

  她卸掉了螳螂的一只臂膀，很快因为惯性而向前踉跄。愤怒的螳螂趁机砍向她没有防护的后背。

  “真不公平……你这螳螂，根本没有痛觉吧？”

  伊芙不顾伤，又开始重复刚才的攻击。

  直到螳螂所有的手臂都被卸了下来。她才开心地喊：“好耶！雷纳我解决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杀了他吧。”

  雷纳走近观察，觉得这虫子只有肚子相对柔软，便用匕首划开一个口子，黄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却没什么难闻的味道。很久后，螳螂才真正死去。

  “好难杀，这螳螂是疯狂的格斗家。”

  “我可打不过它，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伊芙。”

  “唉，这趟亏了，没有找到贵的宝石蘑菇。”

  “没关系了。魅魔的血应该更值钱。只是，用什么装呢？”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了刀锋螳螂瘪下去的肚子。

  明明是简单的任务，两人却迟迟不回来。梅尔卡带着海利瑟斯找到岩穴，刚要进入，雷纳和伊芙却正拖着战利品出来。

  “害你们担心了，对不起。”伊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雷纳道：“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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