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日天使仪仗队要来的缘故, 初九的天显得格外阴沉,寒风扑面,虽说过完了年, 但幽州冬季的寒冷并没有减多少, 依旧清寒透骨。
萧洛兰带着手套,披着褐色大氅,袖口处还塞了一小巧手炉, 迎着寒风走出了明心堂。
周宗主今日要去阆歌的军工坊。
本来他想带女儿去的, 毕竟女儿对火药方子了解颇多, 到时实地考察说不定可以给出许多意见或者是和军工坊内的匠师们交流经验, 但萧洛兰没法放心, 一般的地方就算了, 女儿去军工坊她坐在家里也无法静心。
就连婉娘最近几日派人约她去茶楼听说书,萧洛兰也婉拒了,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还是想跟着去看看,求一个心安。
现在马车已经备好了,萧洛兰准备先去女儿的鹿鸣苑那边和女儿一起过去,天儿冷了, 晴雪有时候也会在自己小院里自己吃饭, 毕竟从鹿鸣苑到明心堂也不近, 懒性起来了就会赖床。
刚出了明心堂,顺着镜湖桥梁拐向女儿住处的石道时,就见慎之和清河一起来了。
身姿挺拔的青年步伐有力沉稳,周慎之前几日就接手了阿爹对宝亲王府的布置, 又派人沿途监视着天使仪仗队, 昨夜天使仪仗船队就已经到了阆歌的一个下镇。
修整一番后, 今早就向阆歌启程,若无意外,天使仪仗队应会在中午或者下午到,和父亲预料的差不多,十日之内,彭晖和齐南华他们就会来。
萧清河对着姑母行礼,少年郎身后跟着他的师兄陈负。
早上这两孩子已经请过安了,怎么又突然回来了,萧洛兰这几天将心思放在女儿的火药上,对这两个孩子关注自然少了些,刚想说话,就听到了慎之的声音。
“母亲,天使仪仗队已经快到阆歌了,我先来告知您一声。”周慎之道。
萧洛兰怔了一下,那今天是去不成了,转念一下,天使是应该到了,毕竟路程就这么长。
“我知道了,你阿爹人在书房呢。”萧洛兰看慎之往明心堂走,就知道不是找她就是找周宗主。
“那我现在去阿爹那里。”周慎之道,和清河表弟说了一声就去了父亲的得砚书斋。
萧清河望着姑母,晦暗天际,乌云压城,隐有风雪预来之兆,一切都显得阴沉沉的,姑母也未穿什么鲜亮衣物,但萧清河还是觉得姑母好看的过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似水温柔。
“姑母,到时我和您一起接旨吧。”萧清河道,其实他们萧家也很长很长时间没有接过圣旨了,一个落魄的文人世家最后只剩他与他曾祖二人,说来也是世事无常,但既然姑母现在是萧氏的人,曾祖不在身边时,做为萧氏一族最后的男丁,他为姑母出头责无旁贷。
就算不能化解圣旨上的恶意…在姑母身边也是好的,萧清河回忆起姑母的称号,皎如月的玉脸骤然泛红,既有无法护持姑母的羞愧也有对那份封号感同身受的屈辱无力感,更多的则是藏在心底的愤怒。
萧洛兰也是第一次要接圣旨,其实她也不懂怎么接,听见清河这样说,还以为他想看看圣旨,便道“你想接的话,就和我接吧。”
“不过现在我们先去看看你表姐。”萧洛兰笑道。
萧清河跟在姑母身后,脸色微红,听着姑母关心的问他最近在府里生活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书房里的书还够不够看,又道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她,如同家人一般,小小少年郎立刻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
陈负背剑望着前方不远处一直温声轻语和小师弟说话的清艳妇人,小师弟从小就没父母,一直跟在老师身边长大,身边也尽是师兄师弟或是同窗子弟,他虽小,性子却是倔强清冷的,如今对节度使夫人如此依恋,是把她当母亲了吗?
陈负仔细想想,他这小师弟过完年也不过十三岁。
他又不免抬眸仔细看了一眼节度使夫人,也许上天对美人总是偏爱的。
等到了鹿鸣苑,萧晴雪得知今日那死太监就要来了,瞬间燃烧起了熊熊斗志。
“你快点吃饭吧。”萧洛兰盛了一碗粥给女儿。
萧晴雪吃着鸡蛋饼,将牛乳茶推给表弟,狠狠咬了一口“我也要去接旨。”
“行,行,都接。”萧洛兰一向对女儿没辙。
“也不知道彭晖没舌头还怎么读圣旨。”萧晴雪想想就窝火,大过年的,这人尽给她们找晦气。
“应该是由礼部侍郎齐南华代宣诏。”萧清河喝了一口牛乳茶,甜甜的直往心里去,他回道“毕竟他是天使仪仗里的第二人。”
此话,在得砚书斋也响了一遍。
周绪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不过还是得先把这事处理好了。
他想了想问道“宝亲王那怎么样了?”
“宝亲王前些日子按照心中名单自己亲手处理了一批朝廷耳目,其中还包含了他的几个妾室,被牵连的奴婢侍卫达到五百之多,我让秦风一直监视宝亲王府,发现亲王府的管家带着几个侍卫逃走,便让其射杀了。”周慎之答道。
周绪轻嗯了一声,朝廷耳目一直就藏在宝亲王府里,以前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回燚弓/弩一事,他必须要把这把柄牢牢的抓在手里,彭晖一来,朝廷可疑耳目定会与其接触,他就先下手为强。
宝亲王这老贼估计心中也有数,朝廷耳目死了,他此刻说不定还轻松了,毕竟朝廷耳目不仅监视外面的节度使,同样也会监视他。
“现城外肃空,天使仪仗队到时,我已下命令让城门卫仔细搜查,不让他们身上有一件利器。”周慎之道。
周绪点点头“此前,我就让南宁郡守让那三千甲士全部卸甲缴械,不过意外也不可防,多检查几遍也是好的。”
“另外,父亲,我查到这次带队的将领是安川将军。”周慎之说到这的时候,看了一眼父亲,安川以前还和父亲一同打过仗,共同抗击过突厥,后来安将军被调入了长安。
“是就是了,你想问什么。”周绪觉得这没什么。
“我听闻安将军以前和您交情颇好。”周慎之有点拿不住该怎么对这安将军。
周绪笑了“你是觉得我们一同打过仗,共同处过事,以前又是好友,所以我会对他手下留情?”
“这样的话,朝廷找些老将老卒朝我卖卖惨,我就该退位了 。”
周慎之忙道“父亲,我知道了。”
“你坐下。”周绪点了点前面的座位。
周慎之坐下来,有些忐忑,其实他对安将军哪有什么手下留情的想法,只不过是看在他是父亲以前的好友上,便多问了一句,以后他就不会再犯蠢了,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好友就不再是好友,而是斩杀务尽的敌人。
“如果三千甲士中就有以前和你共同杀过突厥的好友,你杀不杀?”周绪问道。
“杀!”周慎之毫不犹豫的回答,杀了的话,他也许会伤感几天,不杀的话,未来死的可能就是他全家。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周绪这才缓下脸色,觉得儿子还是人杀的太少了,周绪想起安川,这人以前的确是他好友,一同喝过酒,一同杀过敌,还曾经以性命相托过,但那又怎么样,如果安川真要头铁不肯听他的命令,不肯卸甲缴械,那周绪对他也不会客气。
“以后还是多上战场。”周绪看着儿子,道。
“是,父亲。”周慎之应道。
中午时分。
天使仪仗队带着一箱箱的赏赐流水一般进了阆歌。
生在幽州的子民很难对当今的天下之主产生什么膜拜尊崇的想法,更多的则是痛恨,幽州十六郡当年遭受突厥侵略,没兵没粮,朝廷不见任何援助,他们如今的好生活都是周幽州给的,在幽州,小一辈的甚至只识周幽州,不知道皇帝是什么。
仪仗队的三千兵们没有了盔甲和兵械,犹如绵羊走进了猛虎之口。
他们才是真正的手无寸铁!
带队的将领安川几乎是绝望的望着极为适合骑兵冲刺的大街巷道,只需五百,不,这种地形地利,只需要三百精锐骑兵带队,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杀死,他咬牙一言不发,来自死亡的威胁笼罩着仪仗队中的每一个。
齐南华坐在轿子里,额头上冷汗津津,手中的明黄圣旨已经成了他的催命符,他不想接的,可惜皇命难违!
“尔去宣诏。”
一张宣纸上写着四个大字。
齐南华看向身边的彭晖,绕是已经见了不少次,还是被此刻彭晖的模样骇的脸色发白,胸闷欲吐。
只见平日里白胖和善的彭晖脸上,一道狰狞的刀口从耳根直划至另一边的嘴角处,哪怕已经敷了上好的药,可时日太短,伤口仍然皮肉狰狞外翻,这也导致了素有善人面的彭晖现在丑恶的不堪入目。
齐南华几乎可以想象这个伤口是如何形成的。
定是割舌时,彭晖惊恐的闭紧嘴巴,而周幽州见此,直接以匕首划口,剧痛之下,彭晖就会张开嘴巴,然后割舌。
齐南华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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