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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世家


  天光阴郁,北风凛冽似刀。

  陈刀在一千王廷侍卫的护卫之下,匆匆抵达徐州下邳,随行的诸多特战局密探,已经兵分两路,先一步化整为零进入徐、扬二地。

  汉廷这次决意对徐、扬二地诸世家大族动手,眼下还处于引而不发的状态。

  表面上除了陈风突然东进有些蹊跷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

  而那日参与晏清殿朝会的一众文武大臣,也都三缄其口,只当自己那日不曾参加朝会,也不知陈胜对于徐、扬二地诸世家大族的处理态度。

  没有一个人敢向徐、扬二地的世家大族报信、预警。

  要知道,那日参加晏清殿朝会的一众文武大臣之中,多数都与世家大族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像李斯,便是出身鼎鼎大名的陈郡李氏,太平道还未起事之前,连州牧之子都须得对他李氏以礼相待!

  再比如范增,看似孑然一身、家世不显,但在当下这个权贵阶层掌握知识传承的时代,他玄门一脉能在扬州传承至他这一代,可能与扬州本土的世家大族没有半分联系吗?

  这种如此多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集体背叛自身阶级的情况,在九州其实是极其罕见的。

  说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或许有些夸张,但绝不为过!

  九州的弊病,只要不瞎的君主,都能看到。

  而世家大族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削弱君主的权柄,阻碍君主的统治。

  所以任何一位君主,都不可能没有打压九州世家大族的念头!

  无论他是昏君,还是明君!

  昏君甚至还有可能做得更为激进!

  那么为什么姬周存在了七百多年,这些世家大族就存在了七百多年呢?

  连雄才大略如周平王,八千残卒起兵再造山河、改分封制为中央集权制,最后不也还是不得不封各路诸侯之族为州牧、郡守之族?

  难道是他们不想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他们做不到!

  每当有君王想对这些世家大族举起屠刀,立刻就会受到无数世家大族的官员万般阻挠。

  若是君主一意孤行,轻则政令不通,屠刀还未递出都城,那厢的世家大族就已提前受到消息,上窜下跳的联众各地世家大族,视君主的实力或软或硬的威逼君主收回成命、主动认错。

  重则众叛亲离、四面狼烟,世家大族合纵连横,攻破都城、改朝换代……九州万古,世家所代表的阶层失败的,可能也就唯有周平王再造山河那一次,而那一次,也仅仅只是削弱了世家所代表的阶层的权柄,并未真正伤及这些世家大元气,而且世家也趁着那次机会,跳出了封地的限制,遍地开花。

  夸张?

  不,这一点都不夸张!

  另一个时空的曹老板,就因为杀了一个兖州士族的头面人物边让,引发兖州士族的整体不满,从而导致陈宫迎吕布入兖州,差一丁点就险些丢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兖州根据地。

  曹老板所在的时代,距离当下九州的时代,中间还隔了秦汉两朝,期间诸多英明神武之帝王倾力加强中央集权,犹是如此。

  而当下的九州时代,源自于上古时代的血脉尚未断代,许多世家都尚存明晰世系族谱,可以一直往上追溯到三皇五帝身上,内里的联系只会比曹老板所在的那个时代,因为共同利益而抱团的士族群体更紧密、更坚不可摧!

  要知道,三皇五帝拢共加起来也就八位!

  而遍布九州、真正掌控九州统治权的大大小小世家,加起来何止两三百家?

  这么多世家可以明确追溯到三皇五帝身上,其中还不乏同时拥有好几位三皇五帝先祖的大世家,这代表什么?

  这就代表着,许多不同姓氏,明面上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世家,暗地里却是同一位先祖传下来不同世系的后代。

  在当下这个以血脉高贵为荣的时代,这些同一位祖先传下来的不同世系世家,内里往往还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联系。

  若有外人对他们动手,不将他们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到底还藏了多少后手,指不定区区一个偏僻小县城里的小世家,就牵扯出一尊帝都的公卿远亲,那可不就叫人绝望?

  最鲜明的例子。

  就熊氏与屈氏。

  这两家儿就是一支血脉下传下来的不同世系。

  陈胜弄死陈郡的熊氏长房,熊氏旁支都还没来得及吭声,扬州那边的屈氏就反手给陈胜送了一整个杀手团过来,差一丁点将把陈胜车翻了。

  当时若非有李斯这个同样出身大世家的“行内人”给陈胜解释来龙去脉,只怕他都被人给杀上家门了,都还弄不清楚到底是谁人在向他下手。

  这里边的水,岂是一个“深”字儿就能形容的?

  这也是为何陈胜在红衣军入主徐、扬两地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对两地世家大族下手的原因。

  同样也是那日在晏清殿下,韩非明知汉廷的力量到底有多强,还会说出那样的话……

  同时对徐、扬两地的世家大族下手,无异于捅九州最大的马蜂窝!

  内里的意义和后遗症,决计比先前李信叩开洛邑城门,还要深远!

  毕竟姬家人,说白了也就只是九州最大最强的世家。

  而且即便他姬家人坐着天下共主的位置,能不能尽起九州之力,还两说。

  而这些真正掌控九州统治权力的世家大族联合,是一定能尽起九州之力!

  当然,也仅仅只是这样了……

  汉廷诸多高级官员选择背叛自身阶层,对此事三缄其口,这其中固然有着汉廷内部向心力在起作用。

  但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这些高级官员从自身的立场出发,对于徐、扬两地的世家大族的下场,持悲观态度。

  他们不认为徐、扬两地的世家大族,能在汉廷现今的强大力量下掀起多大的风浪!

  就算他们能串联其余各州的世家大族,里应外合一同向汉廷发难,也很难撼动汉廷对九州东南四州的统治。

  如果其余各州的世家大族,还有胆量、有余力来捋汉廷的虎须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令他们不得不垂下高傲了几千年的头颅!

  那就是——汉廷并非是缺他们不可!

  这句话连他们自己都感到荒谬,若是传出去,定会引来九州所有世家大族阶层的耻笑。

  但他们身处其中,对这个认识却都十分清晰、且异常笃定。

  世家大族能在九州存在这么久,依靠的当然不只是和君王博弈的手腕。

  最主要的,还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存在,能维护君王的统治!

  准确的说,大多数时候,只要君王不对他们起歪脑筋,那么他们的利益和君王的利益,就是一致的,都是割穷鬼的韭菜!

  没了他们,君王的政令连都城都出不了。

  就遑论统治九州大地、牧守千万庶民!

  所以即便偶尔有英明的君王,连消带打的整垮了几个世家,也不过只是将那几个世家的权力和财富转移到其他的世家手中,与大局无补。

  甚至就连许多姬姓宗室王侯,在就藩之后,都会逐步加入到世家大族的体系中,与世家大族共进退,一起与中枢博弈,维护自身的利益。

  这是世家大族有恃无恐的底气!

  你看不惯我?

  我不伺候了还不行么!

  辞官还不放过我?

  那你有能耐就整死我!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真能整死我!

  但哪有怎样呢?一个我倒下,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接着恶心你!

  什么?不用我们?

  那请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挂在门上,我要看着你亡国!

  但在汉廷,这一套完全行不通!

  稷下学宫这个他们一直都清楚不可小觑,但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太小觑了的王廷机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打破了他们世家大族维持了几千年的知识封锁,并且逐步成长为一个完全可以替代他们的庞然大物!

  他们不辞官。

  下边都有的是稷下学宫出身的能吏,眼珠子发绿的盯着他们屁股底下的位置不眨眼。

  敢辞官?

  中午官寺就把地拖干净了,等着迎接新官上任了。

  下午特战局和司法吏就上门儿盘查家产、深挖过往罪状了。

  天黑前就能全家整整齐齐的进大牢里赶上一顿热乎的晚饭了……

  这还敢违逆陈胜的意志?

  真嫌一家老小都长着脑袋太过碍眼么?

  ……

  纵然已经见过王廷侍卫很多次,但如今再见到一千全副武装的王廷侍卫好似洪流般奔涌过大地的画面,蒙恬仍大感震撼,心下暗下决心,定要将红衣军也操练成如王廷侍卫这般的强军!

  “末将拜见蒙将军!”

  眼见蒙恬亲自出城相迎,陈风连忙打马先行,主动抱拳行礼。

  蒙恬依大马出列,迎向陈风,一边走一边爽朗的抱拳还礼:“一别多日,陈局长一切可好?”

  陈风:“末将一切安好,谢蒙将军挂念!”

  二人相接,跟随二人的王廷侍卫与众红衣军将校,都极有默契的止步,给二人留出会晤的空间。

  蒙恬上下打量着陈风:“年节将近,是何事劳动陈局长,亲自走一趟徐州?”

  陈风没有回答,反问道:“末将先前拜托将军加强徐州各郡郡邑驻军之事,将军可曾照办?”

  说话的档口,他从腰间取出代表陈胜的铸铁令牌,借助身位隐秘的向蒙恬展示了一下。

  蒙恬见了铸铁令牌上浮雕着的“汉王”二字,心中暗惊,不动声色的点头道:“陈局长亲笔书信,某自不敢大意!”

  陈风点了点头:“如此,一切便等入城后再细说……对了,入城之后,还请将军遣军封锁下邳,派遣神射手分驻四城,射杀一切出城之飞禽,我特战局若要传讯,自会持末将手令,登城释放飞禽。”

  扬州那边,他已经传讯陈守,请他暗中遣军,盯住扬州最大的几个世家,只等徐州这边一动手,扬州那边便同时动手,先拿人,再细查过往罪状!

  这真不是他们手段过激,就这些个世家大族的德行,全杀了,或许有冤枉,但是隔一人杀一个,肯定又有漏网之鱼!

  所以,还是先全部拿下,再行追查更为妥当。

  用陈胜的话说,不可冤枉一个善人,但也绝不能放过一个恶人!

  蒙恬听了陈风的话,心下越发震动。

  连他们当初首次攻入下邳城,封城可都没这么严密!

  “陈局长说得是,此地确非说话之所!”

  蒙恬拨转马头,向陈风一摊手:“请!”

  陈风连忙笑着还礼道:“蒙将军乃上将军,末将岂能放肆,蒙将军先请!”

  蒙恬笑了笑,把住陈风的手臂,并驾齐驱:“你我并肩破敌数月,如何会这般生疏?”

  陈风也只好任由他把这自己的手臂,一同往下邳城内行去。

  他心头跟明镜一样。

  蒙恬会如此抬举他,并不是他陈风有多大才能,而是因为他陈风不但是特战局局长,还是陈家陈老二!

  蒙恬抬举他,既是在向自家大兄表忠心,也是在向陈家表示亲近之意。

  别看蒙恬平日里直来直去,甚至连自家大兄都敢公开反驳,但实则他的心思,乃是王廷诸将之中,最细腻的。

  何时能反驳自家大兄,何时该唯命是从,何时该向王廷中枢示好,蒙恬清楚得很。

  当然,自家大兄也看得分明,不然也不会将打沉任嚣的战功全让给蒙恬,提拔其出任红衣军代理军团长。

  二人并肩穿过阴暗的城门洞子,走入一片如血的残阳之中。

  初冬见残阳,也真是很稀奇。

  ……

  同一时间。

  陈县南郊、虎贲军大营。

  北风掀动“李”字帅旗猎猎作响。

  李信面色冷峻的按剑伫立于高高的点将台上,目送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赶往兖州东北部、豫州、徐州三地。

  数名将校面带忧色的伫立在他身后,呐呐不敢开口。

  “粮草已经就位!”

  “某家就一个要求!”

  李信头也不回的一句一顿道:“按时、按质、按量的完成此次抗寒救灾工程!”

  “若是完不成,某家会自行提头去见大王!”

  “但在此之前,某家会先取尔等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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