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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行刺


这一日,  凉州城东南门洞开,迎天子入城。

        城门之下,凉州一带的文武官员们则分别在凉州刺史和秦衔的带领下,  上前行礼,  左右护持着一身戎装,  骑马而来的元穆安进入城中。

        城中百姓们一扫先前多日的忧心忡忡,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  三五成群地等在城门前主街两侧,比肩继踵、翘首以盼,只为一窥天颜。

        虽经历过连年战火,早已习惯了在夹缝中求生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有藏粮食的陶罐、地窖等,但这一次,  城池守卫得比往年更严,调动的兵马也比往年更多,百姓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却都猜测形势恐怕十分严峻,  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天子亲临凉州的消息一出,  便如一颗定心丸一般,上至州府官员、军中将士,下至平头百姓、无名小卒,  个个振奋不已,  充满必胜的决心,这才殷切地等在此处。

        一见队伍逶迤而来,年轻的天子坐在高头大马上,  一身戎装,  气势威武,  令人叹服,众人不禁高呼起来,挥动手中的帕子、衣袋等物。

        尽管有守城的侍卫们维持秩序,百姓们仍旧挤得肩擦着肩、脚挨着脚,将宽阔笔直主街硬生生挤得窄了一半,令队伍的行进变缓了许多。

        元穆安体谅边塞百姓们的心情,面上不曾有半点不耐烦之色,只是一路向众人点头致意,以示安抚,直到行出主街,来到州府府衙。

        凉州乃边塞,远离京城,此地官员与百姓一样,大多一辈子都没机会得见天颜,此刻面对这位才即位不久的年轻君王,难免有些发怵,一个个战战兢兢站在堂上,低着头不敢出声。

        只有刺史和秦衔二人是先后从京城经吏部安排调来此地的,曾在兴庆宫中见过元穆安。

        刺史主管民政,非此次与吐蕃之战的主将,是以不曾多言,请元穆安坐下后,便示意低阶官吏都先下去,留下以秦衔为首的将领,向元穆安禀报军情。

        秦衔早已纵观全局,在心中定下作战计划,并与手下的两位将领通过气,一得刺史的示意,便行了个礼,至沙盘前,将这一个月里做的部署和对接下来战况的预测一一说清。

        以他之见,吐蕃人自高原而下,越过山川方能攻至大燕疆土,必得先打下祁连山脉之下的一座县城为据点,掠走城中储存的粮草作为补给,方能继续攻城略地。

        于是,他先派出探子前去打探消息,记下吐蕃军行进的方向,又将他们可能最先攻打的两座县城的粮仓放开,让当地数千户百姓依每户人口领取可食三月的口粮,随后将其全部迁走,命派出为先锋部队的一万人扮作百姓的模样,守在城中,将已受虫蛀、发霉的粮食放入粮仓和家家户户的储粮罐、地窖中,静等敌军来袭。

        “照昨夜探子送来的最新密报看,以臣之见,此刻,敌军应当已攻入那两座县城中。”他说着,在沙盘上指出这两座城池的位置,“埋伏于此的一万人将趁其不备,偷袭敌军主力,一击即退。若敌军全力追击,则会因长途跋涉而精疲力尽;若他们选择据守休整,则会以虫蛀发霉的粮食为补给,他们远道而来,将士们本就不适应大燕的水土,如此一来,便更会元气大伤  。”

        以他之策,吐蕃人于头一次交锋起,便会落入下风,之后的事自然就都好办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小跑入堂中,将才由先锋校尉飞鸽传书送回来的最新战报交给坐在正中的元穆安。

        战报称,敌军主力果然已攻进那两座城池,被偷袭后,派出一队八千人的骑兵一路追击,其余人则留在那两座城中驻扎、布防。

        一切与秦衔的设计相差无几。

        元穆安见状,深以为然,不禁将消息告诉堂中众人,随后赞了一句:“不错,秦卿果然是个难得的将才,行军作战不拘泥于兵书中的排兵布阵,反而屡出奇谋。”

        他在军中沉浮多年,见过许多不同的将领,如秦衔这般读书人出身的将领虽稀少,却并非从未有过,他们与大多靠武力升迁的将军相比,虽常有不凡的见地,却很容易犯纸上谈兵、照本宣科的毛病。

        秦衔与他们都不一样,既然有读书人纵观全局的眼界,亦有寻常武将勇猛迎敌的气势,更难得的是不落窠臼。

        元穆安自己当年在军中时,就是靠着出其不意,才屡次克敌,逐渐站稳脚跟,取得威望。在他看来,秦衔颇有他当初的风范,假以时日,必能居大燕武将之首,名留青史。

        这些话,他自然没有当场说出来。

        倒是跟随在他左右,一同前往凉州督军的徐将军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先前攻打突厥时,臣就觉得秦都尉用兵的计谋,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不过,那时还不敢确定,这一次却是确定无疑了。”

        秦衔叉手道:“将军的夸赞,臣不敢当。不过,臣幼时便听说过陛下的名号,知晓陛下所率之军从来所向披靡,甚至好几次以少胜多,臣心中敬佩万分,因而初时研习兵法时,便是以陛下当初的大小战役为范本,才渐渐有些明白兵贵出奇的道理。”

        徐将军将秦衔视为自己的爱徒,见他短短两年,便能独当一面,欣慰不已,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第一日的君臣共议在一派和谐的气氛中过去,好容易等到傍晚时分,众人用过晚膳,请元穆安到腾出的一座宅邸中歇下后,秦衔并未回自己的府中,而是连夜点兵,带着一队人马赶往更前线的营中,临行前,不忘派出一名心腹回府给秋芜递个话。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秦衔始终留在营中,运筹帷幄,指挥凉州八万守军迎敌。

        战况一步步发展,几乎都与他事先的谋算十分吻合。

        吐蕃军初战受挫,将士伤亡虽不算太多,但士气大受影响,很快便在继续往凉州方向进发的途中受阻。

        大燕军分出几支轻骑兵,在吐蕃军东进过程中,不时偷袭,打得他们动弹不得,偏偏据守的那两座城池中,只剩下虫蛀发霉的粮食,用以果腹,不时引起将士们上吐下泻,更令其战力大减。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入位于后方的凉州城中,百姓们逐渐感到欢欣鼓舞。

        他们大多世代居住在凉州,从有记忆起,便切身体会到这座边塞要冲数百年来不曾停歇的纷扰战火,从没想过有一日,大军还未到城门下,便能听到一个接一个的捷报。

        有人说,天子驾临,威震四方,任那狼子野心的宵小之徒如何作祟,都犯不了大燕一寸土地;也有人说,秦都尉是不世出的大英雄,能征善战,足智多谋,能替天子守卫四方。

        才一个多月,所有人便都显得期盼不已,只等着将士们凯旋,仿佛最后的胜利就在眼前。

        只有住在都尉府中的秋芜,近来总有些不踏实。

        秦衔离开前,派人回来给她带话,让她安心留在府中,外头不太平,少出府便好。

        她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便是让她小心为上,尽量避开元穆安,再问那回来带话的护卫,果然得知元穆安如今就住在州府府衙旁的一处宅邸中。

        她所居住的都尉府离那儿不过两条街的距离,的确要小心。

        因此,这一个多月里,她几乎没有踏出过府邸。

        不但她,就连七娘和娇娇也和她一样,一直留在家中,不曾外出。

        幸而这些日子,因战事起,椿萱院也恰好停一阵子,这才让她们二人免于找借口不去的境地。

        然而,时近十月,天气一点点转凉,秋芜终于遇到了不得不出府的事。

        好几个军户娘子为了替战事出一份力,每日清早到官府设的粥棚中帮着煮粥蒸饼,发放给守城的将士们。

        其中几位娘子因天冷路上结霜,行走之间不慎滑倒,或多或少受了伤,有两个甚至摔断了腿,不得不卧床数月。

        这些娘子的夫郎都在军营中为大燕效力,如今她们也为了给守城官兵送饭食而受了伤,自然应当受到嘉奖。

        刺史夫人刘氏听说后,大为感动,召集了好几位凉州军政官员的家眷前往探望。

        秦衔尚未成家,秋芜身为他的亲妹妹,自然应当跟着这些夫人们一道前去。

        她本想称病不去,可如此一来,恐会让刘夫人等疑心她架子太大,或是有意疏远她们,于秦衔将来的官声不好,思来想去,只好答应了。

        好在,这一日,元穆安早早安排了要带着诸多官员往南城门处巡防,而她去探望的那几位娘子们则都居住在城西,不论算时间还是地方,都不会碰上。

        她这才放下心来,一大早便换上稍显身份的烟霞色丝罗襦裙,戴上挡风的帷帽,跟着刘夫人等人,坐车探望那几位娘子。

        一整日下来,果然十分顺利,并未遇见元穆安。

        回去的路上,秋芜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慢慢放松下来。

        她摘下帷帽,半靠在车壁上一口口喘气,正想闭目小憩一阵,却忽然听见车外传来一阵嘈杂,惊呼声、怒喝声、兵刃声、脚步声夹杂在一起,预示着外面出了变故。

        “怎么回事?”

        她顾不得戴上帷帽,掀开车帘四下观望起来,很快发现是不远处的西南城门处,数百名官兵正混乱不堪地来回跑动,一个个手持兵刃,面色凝重。

        车夫赶紧拉停马车,跟着往那边看去,急道:“奴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是有贼人混进来了,娘子,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他说完,拉动缰绳,想控制拉车的马儿调转方向,绕往另一条道回府。

        可还未等马儿转过去,人群里便忽然传出一道惊叫:“陛下!是陛下不见了,有歹人行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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