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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煊怔愣三息,回神后偏头一看,但见周霖那把血剑将一个黑衣人钉在树干上。

        “第三拨杀手。”周霖淡定说出这几个字,旋即牵起王煊的手,带着她向那棵钉了人的树走去。

        王煊很是顺从,不过目光被周霖背上插着的那根箭吸引。

        几步行至那已经断气的杀手跟前,周霖暂且放开王煊,一边嘱咐“梓曦,莫离开我身边”,一边取出火折子吹燃,蹲下仔细看了看杀手腰间挂着的木牌。

        木牌正面刻着“黄甲”二字,反面则是状似用血写出的字,一九三。

        黄甲一九三,此乃腥刀阁杀手的代号。

        周霖曾抓到过一个腥刀阁杀手,使尽百般酷刑他都不肯说一个字。无奈之下周霖只好把那杀手心仪的女子抓来,威逼一通,那人才肯透露些腥刀阁内部的事。

        比如腥刀阁杀手自入阁起就须得舍弃原本的名姓,改用腥刀阁代号。代号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天地玄黄四大阶、甲乙丙丁四小级,两两组合成杀手的阶级,黄甲就是最低阶最高级;二是排行,某阶级内排行第几,木牌背面的号就是第几。黄甲一九三,即是说明此杀手在黄甲这一阶级中排行第一百九十三名。

        据说腥刀阁黄阶每级至多只能有三百人,这一九三可不算厉害。当初周霖抓的那个杀手乃玄乙四零,能与当时的他过上三四招左右。可见四大阶之间差距不小,约莫天阶杀手能让周霖有几分压力。

        另外腥刀阁杀手向来喜好独行,又极其阴魂不散,遇见不杀怕是不被暗杀而死也会被烦死。

        最为棘手的是,一旦上了腥刀阁的暗杀名单,即便将来犯杀手杀死,也会有其他杀手继续穷追不舍,一个接一个,将层出不穷。除非委托者主动花钱撤回委托。

        亦或者给腥刀阁下战书,挑战其阁内现今最强杀手。若能将之杀死,腥刀阁甘拜下风,不会再接任何暗杀挑战者的委托,原本委托自当作废。

        显然第二种一劳永逸,但周霖不打算这么做。一来朝廷与江湖之间有不成文的规矩,即明面上除非有天子特令,否则不能牵扯过多。周霖若想挑战腥刀阁就必须昭示天下,那会坏了规矩。何况朝廷一旦与江湖明面上牵扯过多,即会开启一个互相渗透的头,到时北秦恐迎来大乱。二来三公既然敢与腥刀阁来往,他何不趁机抓个把柄,连同之后的事一齐发难三公,顺势将永淮王的案子推翻重申。

        正思量间,周霖感觉背后有异动,他晓得是谁,并不紧张,且抑制住身体不自觉的反应,任身后人动作。

        “卟”的一下,嵌入软甲的箭羽被拔了出来,连带好些猪血溅到王煊的身上。

        周霖站起转身一瞧,他的公主正专注查看那支箭,都未注意面颊上沾了一点猪血。他无奈浅笑,伸手将那一点血渍轻柔抹去,又拿过她手中的箭羽,毫不犹豫地将之单手折断并扔到一旁,明示不打算追究此箭来源。接着周霖自怀中取出帕子,仔细地擦去自己妻子手上的血渍。

        “君泽,你可知杀手是谁所派?”王煊盯着周霖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的动作,可谓没话找话,她又怎会猜不到是谁。

        “三公之一,傅公复又病重有心无力,和公无财请不动腥刀杀手,是禄公郑谦。他约莫是想趁我离京,不受天子庇佑之际将我除掉,好重创皇党,约莫还觊觎着我的妻。”周霖很是配合,轻描淡写,然王煊敏锐觉察到他说最后那几个字时有一瞬间杀意萌生。

        这让王煊眼底深处泛起几许笑,又很快为黑暗覆盖。她同样生了杀心,只不过想杀的反而是眼前这个在乎王煊,而非在乎秦恒公主或皇室血脉的大理寺卿。

        杀意停驻心头,她忽然感到疲累,便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君泽,你到底藏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闻言,周霖怔了一怔,压下那股想挑明一切的冲动。他抬眸看着她清澈明亮又满富虚情试探的双眸,郑重回答:“我,曾是……”

        深夜,秦京大理寺。

        蒋攸、云峥、孟挚三人聚在满是卷宗的西堂,皆席地而坐,面前是垒成山的有关于无上太尊的卷宗。

        乌鸦岗失火案,两具血尸案,仕女失节案,只有最后一案当下可以认定为与无上太尊有关。依据是周府男奴的证词,以及那些害得仕女失身自尽的奴仆都曾在事发前行为古怪,皆在半夜失踪过,并且失踪乃几个几个分批失踪,同一批失踪者失踪的日子时辰相同。

        可以推测,这些同一批失踪的人是去了同一个地方,做了同一件事,否则何至于连失踪时辰都一模一样。至于他们所做的事,蒋攸猜测是拜太尊,且在拜过之后得到欢毒与蛊。

        据周霖所言他从那男奴枕头中找到的蛊是一种子母蛊,倘若母蛊死亡,子蛊也会死亡。

        蛊寄生于人身,有的蛊死时会散发毒气,有的会直接爆裂喷溅毒汁,左右不论如何,剧毒都会随着蛊死而发,那被寄生的人自然呈现中毒而死之态。且毒蛊的毒千奇百怪,寻常人难解,发作时的状况亦大相径庭,难以寻到规律,唯制蛊人能解蛊。

        蛊的出现让这件案子变得更为复杂。北秦严禁巫蛊之术,北秦境内也无有蛊这种东西的产源,更无蛊术一道。

        与北秦不同,蛊在南周煞是兴盛,同样巫者在南周很受推崇,绝不像北秦这样赶尽杀绝,其地位在南周甚至直逼农户。南周还特地设立巫户、蛊户两种户籍,承认巫蛊乃正当营生。

        因此一旦出现巫蛊,北秦人难免认为是出自南周。蒋攸等人就怀疑这案子乃南周的阴谋,或者与南周有些关系,而在北秦秦京的南周人只有南周五皇子李隆晟及其侍从。

        假如李隆晟与此蛊有关,那么就可以认为他与肆虐北秦民间的无上太尊有关,即无上太尊的背后是南周。

        一旦确定事实如此,这案子就成了两国之间的外交大案,轻则南周割地赔款了事,重则秦周再度开战,飞溪谷的惨剧怕是会在北秦重演。

        尤其是当下局势,南周朝堂斗争渐趋平稳,民间商贾囤积货物,显然已生开战之心,仅差一契机。这契机必然裹携大义。何为大义?即顺应百姓之意,或救万民于水火,或保家卫国。

        眼下秦周两国皆未至衰败腐烂之境地,两国百姓皆大抵是安居乐业,并不会羡慕邻国,亦不愿开战。此等情况下若想战,唯有引敌国来攻而保家卫国,再顺势举起为天下太平而战的旗帜,攻陷敌国。

        “等等,有古怪之处。”蒋攸打断正说明两国起战契机的孟挚。

        孟挚止住话头,看向蒋攸,问:“寺丞吏有何指教?”

        “小生认为,假设邪祟背后真的是南周,北秦就邪祟一事向南周发难,南周不会态度强硬,起码当下南周有开战之心而无开战之力。”蒋攸没有费力解释,毕竟云峥与孟挚都是聪明人,他们细想便知她为何这么说。

        果然,云峥与孟挚不过对视一眼便尽皆明了。

        北秦当下兵强马壮,兵力百万以上,是南周兵力的两倍,又文政有齐文、周霖,武勇有卫卢胥、郭广,且国库充盈,民心所向。就算南周蛊毒强横,亦或依靠邪门的巫术动摇人之意志,北秦之强利、之虎勇摆在此,也绝非南周一朝一夕所能胜过。

        因此在拔除老虎獠牙之前,南周不会进攻,否则将是不可避免两败俱伤,还容易被西北漠鬼与西南游族钻空子。

        古怪于此诞生。如若邪祟背后是南周,并且已潜伏在北秦民间多年,南周为什么选择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候让北秦觉察邪祟的存在?为何不继续隐藏下去,等李隆晟扫清前行阻碍再让邪祟浮出水面,动摇北秦民心?那时候大义很可能就变成顺应北秦民意,南周能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主动进攻,打北秦一个措手不及,岂非上策?

        再者若是为了搅黄官商之路,打击北秦财政,何不半道而阻,那时北秦就是想停止建官商之路都不行。反倒南周暴露过早,很可能会促使官商之路停工,北秦会全力对付南周。

        “莫非无上太尊背后另有其人,并且此人希望大理寺将这邪祟作乱案上升至两国外交案,以此引发秦周大战?”云峥提出一种猜想。

        闻言,孟挚皱了下眉,暗道:若真当如此,这幕后之人的挑拨之能不可谓不强横……难道是……

        对于云峥的猜想,蒋攸摇摇头,说:“倒也不一定,有师兄和那位齐丞相在,这陷阱基本无法发挥效用。然此局手笔如此之大,不可能是为一个难以达到的结果而谋划至此,必是有其他更为深远奇诡的用意。”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失踪的左锌,他既在下京失踪,必然是触及了本案的关键。要么被抓,要么被杀,要么被困在某个无法传递情报之地,亦或陷于不能轻举妄动的境况。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答案,比在此处乱猜要好得多。”言罢,孟挚阴沉着脸起身,未打招呼便离开西堂。

        蒋攸与云峥对视一眼,俱是疑惑非常。

        与此同时,住在来使阁的李隆晟收到一封信,送信的小厮自称是从王府而来。

        王府。秦京,或者说北秦唯一的王爷可不就是最近受封的忧民王王屹。

        “王屹,呵,倒是有趣。”李隆晟扫了一眼信上内容,眼睛微眯,即刻唤来仆从,准备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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