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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祖孙三人


「下车!」

        刘嘉被推下了车,手上还带着枷锁,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他这位堂堂郡守,如今却成为了阶下囚。

        被发配到了这陇西之地,要在这里干徭役。

        比起那时不时去追野猪的皇帝,他赶路的速度显然更快,刘长才刚回到长安不久,他却已经来到了陇西,他从未来过这里,没想到,第一次来这里,居然是坐着囚车过来的。

        刘嘉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次流放,其实是自家大哥对自己的庇护。

        别看刘嘉年纪小,他的辈分却很高,就是齐王见到他,都得行礼喊仲父,他的阿父刘泽是高皇帝年纪最小的堂弟,他跟刘长是同一辈的。这次在沛郡的行为,虽然是奉了皇帝的诏令,但是牵扯进来的大族有点多,尤其是那些姓刘的和姓吕的,他们当然不敢抱负皇帝,不敢对皇帝不满,那作为直接执行者的刘嘉就会成为他们的出气口。

        对付不了刘长还对付不了你个刘嘉吗?

        刘嘉的出身是很不错,可也架不住那么多的大族的报复啊。

        光是来自本家宗族的敌意,就够他喝一壶的。而刘长将他从沛郡调离,又罢免了他的官爵,丢到了这个破地方,都是对他的一种保护,是曾经答应他的「善终」。

        在刘长或者吕禄这些人的角度,这些大族啥也不是,刘长随手就能打杀。

        可在其他人的视角来看,那可就不同了,这些大族是大汉的统治者之一,拥有大汉集团的股份,虽然干不过最大的股东,但是打压其他人那真的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庙堂百官,除却那些为首者,其余哪个不是大族出身?地方郡守,哪个不是彻侯之后?这些大族彼此联姻,关系密切,想想被他们联手对付的下场,除非像晁错这样本身没有任何的过错,又深得皇帝的宠爱,否则就真的没办法去抵抗。

        就是晁错,若不是有百姓站在了他那边,说不得就被拿下,然后被按上一大堆的罪证,直接押送长安了。

        刘嘉站在诸多囚犯之中,呼出了一口气。

        陇西是自己的一个暂时庇护所,在这里苟上一段时日,大概就要被大哥送到其他地方做事了吧。

        这次被送来服徭役的人并不多,还不到一百个人,在官吏的押送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这里是靠近巴蜀的一处路口,因为先前地动的影响,宽敞的大路被彻底破坏,庙堂急着要打通与巴蜀的联系,故而开始在这里修补那些被破坏的道路,增设新的道路。巴蜀作为大汉重要的粮食产地,其联系是坚决不能中断的。

        远处都是起伏的群山,郁郁葱葱,这条道路就修建在山脚下,围绕着群山,放眼望去,处处都是正在挥舞着锄头的民夫,每隔百步,就有官吏看管着他们。

        刘嘉领取了衣裳,工具,由官吏核实了身份,随即被分配到了最前头的一处修建之处。

        刘嘉还从未干过这般体力活,但是他身材高大,力气还是有的,抡起了锄头,挥的虎虎生风。

        刘嘉没有抱怨什么,将这些都当作是对自己的磨砺,刘嘉一直都有个想要建功立业的野心,他的最终目标就是像吴王那样,能成为大汉的三公!

        还记得年少的时候,他与阿父讲述自己的志向,却只是引来了阿父的嘲笑,宗室怎么可能当三公呢?

        可刘嘉却想要证明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因此,在阿父还建在的时候,这位没有选择跟其他纨绔那样去浪荡游玩,成为长安一恶,他去了太学,拜了最有学问的老师,认真的学习各种道理,以道德为本,结交了很多有名的士人,撰写文章,从太学毕业后,他先后在多个地方担任官吏,积累了很多的经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两千石的位置上。

        虽然距离万石三公

        还是有些差距,但是刘嘉一直都很有自信。

        这次在沛郡,他也算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该做事的时候绝对不能迟疑,先打爆对方的脑袋再说!

        他自认在宗室里也算是不错的,况且自己没有封国,想做官就更加容易了,在这里待一段时日后,一定能继续自己的道路,最终成为大汉三公!

        想着这些东西,他是越来越卖力,手上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快。

        到了中午,他们方才停了下来,开始休息吃饭。

        他们居然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日,这让刘嘉都有些意外,经过了一天热火朝天的徭役后,刘嘉兴奋的还回了自己的工具,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刚走进了营帐内就看到了住在这里的其余四个人,他们是五人为一组来休息的,刘嘉正准备更换衣裳,那几个人就将他围住了他。

        刘嘉眯着双眼,「你们想要做什么?」

        「新人…来了此处,居然敢不先去拜见我们的头领?」

        「头领??囚人之中,居然还有什么首领?」

        「呵呵,你是自己去拜见呢,还是我们拖着你去拜见呢?」

        刘嘉听闻,顿时狞笑了起来,「倒不如,我带你们去拜见,如何?!」

        ……

        刘老三正坐在自家的营帐内,面前堆放着各类的好肉美食,夏侯老大和董老二正坐在他的身边,一文一武,门口还有当值的囚人,刘老三大口撕咬着手里的肉,这徭役的日子可谓是过的有声有色,自从被流放到这里,刘赐就逐步发现了自己的才能,治理国家写文章什么的他不如哥哥们,但是这交朋友方面,谁也比不上自己啊。

        他已经成为了这些囚犯们共同的头领,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胡人,都认可了这位首领。

        他的话比当地负责徭役的官吏的话还要管用。

        大概是那些官吏也知道了他的身份,直接无视了他的这些行为。

        刘赐逐渐学会了如何跟这些人相处,也体会到了底层的诸多不易。

        他正在吃着饭,就有人进来禀告。

        「首领,又带来了个新人。」

        刘赐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让他进来!」

        随即,就看到几个壮汉拖着鼻青脸肿的一个人走进了此处,刘赐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呢?

        「你们怎么将他打成了这个模样?」

        那为首的壮汉愤愤不平的说道:「首领,是这厮先动手的,这厮有些身手,我们险些被他打翻,好在我们合力,总是将这厮给制服了…」

        刘嘉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的,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上头的首领。

        「刘赐?!!」

        刘赐看清了他的脸,手里的肉都掉在了地上,「仲父??」

        「哎呀!快放手!放手!」

        刘赐急忙跳了起来,那几个人急忙放手,刘嘉直接摔在地上,刘赐将他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拉着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看着他那红肿的眼眶,摇着头,「怎么会是您呢?您不是在齐国当官吗?不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刘赐当然认识这位仲父,刘嘉跟刘安走的很近,过去刘赐去刘安府的时候,常常能看到这位仲父。

        刘嘉坐在刘赐的身边,沉默了许久。

        「被大哥所责罚,丢到这里做徭役。」

        「那您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说起这个,刘嘉就是一肚子的火,「这些人不讲武德!!」

        刘嘉的武艺还是不错的,毕竟是跟着大儒们学习过的,他自以为对付四个人不在话下,因此放出了狂言,可谁能想到呢,在他说完之后,那四个人就默默

        的掏出了木棍……

        然后他就被打成了这个模样,能对付四个人,不是说能徒手打四个带武器的!

        刘赐听了直摇头。

        「您过来不就是了,何必跟人动手呢?」

        「我们也并非是欺辱新人,只是教他们些技巧,告诉他们若是受了欺辱该怎么办…您这直接与人动手,何必呢?」

        刘嘉忽然盯着一旁的刘赐,「可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来这里服徭役,怎么就成了首领??」

        「一言难尽啊…反正我发现自己挺适合当首领的。」

        「这里的事情,都在我的管理下井井有条,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发生过任何动乱了…陇西郡守都很开心,还多次前来夸赞我的为人。」

        「你这打扮…怎么愈发的像野人了?」

        「哦,现在天热这么穿好用力…对了,我阿父如何啊?身体可还硬朗吗?长安的情况如何啊?」

        两人交谈了许久,刘赐方才得意的拍打着仲父的肩膀。

        「您放心吧,以后您就安心在这里,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辱您,中原那烂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将来跟着我去夏国,我封您为国相!!」

        「我夏国有铁骑三十万!」

        「天下无敌!」

        刘赐很是欣喜的说道:「赵国的那位袁相,是个好人,他这些年里对我夏国很是热情,常年都送人来我那边,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我最近总是找些赵国的报纸来看,哪一天若是能见到这位袁公,我一定要请他吃顿肉,感谢他的恩情…阿父对我也不错,这些年里也送了不少人去夏,我夏国,现在可是人才济济,前几天我看到报纸上说,梁国和沛郡那边还要送一批人去夏…我夏国极为欢迎啊!」

        「你怎么开始读报纸了?」

        「此处无法外出,我就委托那些官吏给我带个报纸,作为君王,当然要熟悉天下大事,对了,我听闻阿父要设立军学,让李左车当大祭酒?真有这件事吗?」

        「是有这么一件事。」

        「我要给阿父写信,我想回去读这个军学…我将来可是要统帅三十万铁骑的,若不知兵事,如何能入关出兵呢?」

        「入关???」

        「哦,您别误会,我是说西庭国那边的葱岭关…」

        「嗯,你若是愿意读,那就写信给兄长,兄长肯定也不会反对。」

        ………

        李左车这些时日里都是跟韩信在一起。

        两人太久不曾相见,这般故友相逢,两人都有着说不完的话。

        两人从身毒的情况聊到了夏国的战况,又一起嘲讽了下讨伐外羌的周勃,最后说起了创建军学的构想。

        「当初刘恒曾说要让大族子弟多去参军,我觉得你这个军校,就比他的提议要更加靠谱…可以吸纳不同的人才,培养各类的军官,让大汉的军队更有战斗力…我不适合传授弟子,但是我可以给你几篇兵法,你拿去教导他们…」

        韩信认真的说着李左车急忙解释道:「这并非是我的提议,乃是陛下的提议。」

        「呵,那竖子?他的提议就是原封不动的夺了别人的提议,大汉有这般君王,实在是天下臣民之大不幸!」

        韩信不悦的嘲讽道。

        李左车却是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大王慎言啊…」

        「我慎言什么?就是当着他的面,我也这般说!」

        李左车急忙说道:「也不能说…陛下有大功德,实在是天下臣民之幸,陛下所做的诸事,古代的贤王也不能媲美…」

        韩信听到李左车的夸赞,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就仿佛被表演的人是他自己一样,挥了挥手,「

        您过誉了,那竖子哪有这样的本事啊,不过是小有成就而已啊!」

        这姿态,像极了被人夸赞了家里孩子的老父亲。

        李左车沉默了片刻,就您这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开创了大汉,然后让位给了儿子呢。

        就在两人要继续攀谈的时候,忽然有个小女孩冲了进来,半点不见外,大大咧咧的朝着李左车行了礼,对韩信什么都不说,就冲进了内屋。

        李左车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个闯进了内屋的小女孩,「这是…」

        「哦,是我孙女。」

        「啊??您儿子不是才成家嘛??」

        「她叫刘呤,是我的小孙女。」

        李左车再次沉默了许久,这怎么听着有点复杂呢??看那女孩的模样,应该是高皇帝的孙女吧??

        高皇帝当初让儿子拜大王为师,简直就是折了儿子又赔了孙女啊。

        这天伦之乐直接就由大王来代替他了。

        「你要操办军校啊,我这里有个人才可以举荐给你,此人没什么才能,整日闲居在长安,无所事事,他虽然才能不足,只有中人之资,平平无奇,但是给你做个副手,帮着你教导些弟子,应该还是够格的。」

        「哦?不知大王要举荐什么人呢?」

        「南越王赵佗。」

        李左车第三次沉默。

        好嘛,果然是中人之资,平平无奇啊。

        「师父!!!」

        忽然听到一声咆哮,一人闯进了太尉府内,这人就更加不见外了,刘长大步走进了韩信的府邸,捂着肚子,甚至都不拜见,直接就朝着涵藩的方向冲了过去。

        李左车对此只能表示:「陛下还真的不将大王当作外人啊…」

        「岂止是不当外人啊,他都快将我家当成专属涵藩了…路过都得进来上一次…」

        韩信咬牙切齿的说着,「不必理会这厮,咱们继续说,这课程是重点,不能再采取过去的形式,最好能以不同的老师来教导不同类型的战事,学校要采取军中的管理…」

        两人继续谈论着,过了片刻,刘长洗好了手,大摇大摆的坐在了韩信的身边。

        「师父啊…就这么一个军校的事情,你到现在都没谈好?」

        「闭嘴!」

        「自己没谈好还要骂我…朝中还有人劝我说让您去当祭酒,就您这臭脾气,若是当了祭酒,谁敢去学啊?学生都得被吓跑…」

        刘长低声嘀咕着。

        韩信瞥了他一眼,骂道:「这是为国家培养将领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事情,岂能轻视呢?这是大汉百年之大事,我徐徐操办,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你懂什么?!我与太尉商谈大事,你莫要插嘴!」

        「哦…」

        「阿父?」

        正在内屋里找玩具的刘姈听到了阿父的声音,急忙探出了脑袋,急匆匆的跑到了刘长的身边,跟他展示起了自己的新玩具,她的不少玩具都是藏在了太尉这里,因为曹姝看到了会没收,其中就包括了几把匕首,曹姝是怕伤了她自己,不许她玩。刘长显然没有曹姝的觉悟,看着那玩具,甚至还想拿过来自己玩。

        李左车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其乐融融的祖孙三代,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左车跟韩信商谈好了不少事,这才请辞离开,刘岭留在了府内,刘长则是去送李左车。

        走出了太尉府。

        李左车轻笑了起来。

        「臣从未见过大王如此开心的模样…大王一生极为坎坷,才华横溢,却无什么亲近…能遇到陛下,实在是大王之幸啊。」

        「我原先还担心,大王会因为口无遮拦的行为而再次

        落得不好的下场。」

        「可现在看来,臣倒是完全不必担心这一点了。」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其实师父在我身边,也是我的幸事啊,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事,我都不害怕,就像是有了主心骨那般,谁都不怕…我年少时就没了阿父,这些年里,师父就像是阿父那般对我…我也早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的阿父…」

        此刻,正牵着刘蛉的手,准备出门的韩信却安静的站在刘长的身后,脸色有些动容。

        刘长则是继续感慨道:「不过他对我就是有些太严格了,这些年挨的揍我可都记着呢,等他再老个二三十岁,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我非要也好好的理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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