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处罚
雪白试卷一张张传下, 林朝夕看着自己试卷上红笔圈出的三道空题和余下的对勾, 叹了口气。
座位上, 很多孩子都在重新核算成绩。
她朝被确定淘汰的几人孩子看去。他们中有人还在算分, 有人一脸懊丧,有人埋头在哭,还有人被同桌拍着背,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但没人在整理东西, 没人愿意走。
临时组成的班级变得沉默, 好像刚报完成绩的轻松热闹只是假象。
张副校长看了看手表, 留给学生质疑的五分钟时间已到, 他语气仁慈,表情却一如既往冷淡,他说:“最后五名的同学,应该知道自己的成绩了,虽然很遗憾,但现在要请你们离开了,外面会有老师送你们离开。”
很多孩子都猛然抬头——这是真的。
他们第一反应是这个。夏令营是真的、考试是真的、淘汰也是真的,他们真会因为成绩不达标而被送回家, 这些都是真的。
林朝夕也跟着惆怅, 虽然他们这些人里, 确实最终只有5个人能代表安宁市参加最后的正式比赛, 可一起走完全程和一开始就被淘汰还是完全不同。
最后五名的孩子没人逗留, 在张副校长说完那句话后, 他们纷纷站起, 低头走出教室,教室外,果然门口已经站着一位老师在等。
那位老师揉着这些孩子的脑袋,小声安慰他们。
林朝夕不知道老师会对他们说什么,可她很清晰的知道,她不想听到那些安慰的话,她想走到最后。
后门被再度关上,教室里才恢复一点热度。学生们很明显有小规模的庆祝活动,总之还是庆幸自己暂时不用走吧。
讲台上的中年人环视整个教室,缓缓开口:“虽然他们走了,但很快,你们中又会有人离开。”
“啊……”讲台下的孩子们拖调子,非常不情愿。
有胆大的学生直接举手说:“老师,很快是多久啊!”
“老师请你起来回答问题了吗?”张副校长问。
那位学生赶忙缩手缩头,教室霎时静下。
“你们不需要知道下一次考试是什么时候,因为它有可能在你们吃饭的时候,也有可能在你们睡觉的时候……”
“那上厕所的时候呢?”后座发出带着轻笑的询问声。
林朝夕惊了,回头看着花卷,这孩子半仰头,笑嘻嘻的,根本无所谓讲台前站的是谁,林朝夕觉得他骨子里好像谁牛逼他就要怼谁。
那你最应该怼裴之啊……她想。
“我允许你发言了吗?”张副校长语气拔高,和刚才比,现在的音量像渐高的音符。
“哦好吧。”花卷低头、缩了缩身子,眼底却一点都没有惧意,演技差得要死。
张校长被打断两次,很不高兴:“我知道,你们发现自己暂时不用走,骨头轻了,你们很得意,得意什么?我们这次夏令营的全称是是‘晋江杯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安宁赛区选拔夏令营’,这意味着你们的竞争对手根本不是班里这50个……哦不,不是现在剩下45名同学。”
“你们可能觉得我残酷,但学习本身就是这么残酷。你们确实是通过层层选拔的孩子,是各校精英学生,但这次你们的竞争对手不是你们身边这些人,而是全省乃至全国的数以万计的同龄人,到了外面,你们就会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看到自己这些小成绩,是远远不足够的……”
后座又有小动静,林朝夕隐约听见花卷在说:“天外天已经在我旁边了,还看个鬼啊。”
像为了反驳花卷,讲台前的男人话锋一转:“没错,你们这些人里,有人很聪明,但在真正艰深的数学学习前,你们的这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目光也很有目的性的移向裴之,徐徐地说,“智力不是决定性因素,勤奋才是,因为数学,绝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林朝夕越听越不对味,这几句话仿佛专门讲给裴之听?联想到刚才裴之被叫走的事情,这个张叔平和裴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悄悄回头,试探着开口问裴之:“你没答题,所以*屏蔽的关键字*他了吗?”
“裴之同学,请起立。”
讲台上,副校长突然点名。
林朝夕刷地回头、坐正,被吓了一大跳。
后座,裴之推开椅子,缓缓站起。
张副校长对全班同学说:“刚才的考试,裴之同学考了满分,并且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完成答题,让我们先为他的表现鼓掌。”
全班即刻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陆志浩很没心眼地啪啪啪拍着巴掌,非常替裴之高兴。
林朝夕却皱眉,总觉得这波很有欲抑先扬的意思。
果然,掌声渐渐停歇后,张副校长又说:“在你们等成绩的时候,裴之同学离开了一会儿,他是被我叫到了办公室。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他,也同样想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那就请裴之同学自己来说说吧。”
林朝夕半侧身,仰头看站起的小少年,皱着眉,感觉更加不好。
裴之目视前方,直接回答,并无扭捏:“刚才,张校长拿了一张新试卷,让我用20分钟完成。”
“然后呢?”
“然后,我一题都没有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裴之很平静地回答。
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旁边,章亮那伙人已经哈哈哈笑出声,嘲笑意味非常弄。花卷也满脸震惊,他很无措看着裴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整个班级所有人里,只有裴之本人还保持冷静。
“你为什么不会做?”张叔平还在问。
“没学过。”裴之答。
林朝夕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张副校长明显在用裴之的例子告诉大家,要对学习有敬畏之心,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杀鸡儆猴。现在整个班级里的氛围都闹哄哄的,孩子们都对着裴之指指戳戳,不知在讲什么。
林朝夕很想拍桌而起,她也正准备这么做,可突然间,有人喊道:
“林朝夕!”
“到!”她猛地应答站起,面对张叔平突如其来的点名,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教室里又肃静下来。
一前一后,她和裴之突兀站着,接受全班所有同学的注目礼,谁能想到呢,来到芝士世界她居然能和男神被一起叫起来接受批评,她有种从未有过的……当刺头的快感?
“听解然老师说,你刚才在质疑我们让学生扛着行李上楼的考试要求什么意义?”
林朝夕先看解然,抿着嘴、撇撇嘴,意思是:你居然告密。
解然站在校长背后,虚空戳了戳中年男人宽厚的脊背,意思是:他超凶我不敢不说。
好多学生在讲台下偷笑。
“是的。”校长回头要看解然在干嘛,这时林朝夕很义气地喊出声。
“为什么?”副校长问。
“让我们在极端疲惫的这种状态参加考试,无法测试我们的真实水平。”林朝夕说。
张副校长:“在精疲力竭的的状态下参加考试就叫极端?你能保证你往后人生中的每一次考试你都能用百分之百饱满的精神状态去参加,你保证你考前不会发烧、头疼、失眠吗?”
林朝夕想起自己上次夏令营考试前拉肚子发高烧所以落榜的情况,想了想还真无法保证,所以她摇了摇头。
“今天的测验情境,只是你们往后可能碰到的情境之一,设想一下,如果道路拥堵,你狂奔几公里参加考试,坐进考场就必须马上开始答题,你们有了今天的经验,是否就会稍微镇定一些?而很有可能,正是这样的镇定,给了你们上名校的机会。”
中年人仍旧慷慨激昂,林朝夕却低声问:“但学习的目的也不是考试,为了几率很小的极端情况做准备,真的有意义吗?”她确实很疑惑。
“这次夏令营的目的,就是考试!如果你们中有人不认同这点,现在就可以离开。”校长正色道。
林朝夕要听的也就是这句话,她只说:“我明白了。”就不再发言。她人较为自己没必要再听下去,从某种意义上,这位老师的话也有道理,可她却觉得不对,大概是她有点天真了。
这也怪老林,因为从小到大,老林都会给她讲“喜欢”、讲“兴趣”,卖爱的鸡汤,就算是她那时文理分班强行选了文科,老林也只是生闷气。
现在的她被骤然提醒了学习之路的艰难性和残酷性,她很有些不习惯。
“你们是很聪明,我承认。”张副校长在台上说,“我也理解你们这次站出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的同学,但你们的行为本身,却确实带头破坏了这次考试规则,所以我对你们做出以下处罚。”
林朝夕再度抬头。
“在接下来这一周时间内,每天早上六点,你们必须起床去食堂工作,为夏令营其他学生准备早餐,这是对你们两个的惩罚。”
说完这句话后,副校长说了一句解散,就走了。
林朝夕还站着,并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她很懵逼看着副校长先生的背影想,您是不是知道我暗恋裴之很多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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