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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忧惧


    “他是怎么一回事?一直是这般模样吗?”

  正月十四,距离上元节只有一日,太原城内,吴玠走后重新进入内城的赵官家指着堂下静坐沉默之人好奇发问。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前天晚上因为西河城破而被俘虏的金军万户完颜撒离喝。

  “是。”

  一旁肃立的御营中军统制官董先略显尴尬上前拱手解释。“好让官家知道,这厮自从城破后就是这般尿样……不降不死不逃不反抗,路上给饭吃饭,给水喝水,与他好生说话,他也正常应答,可一说到政军情报就不愿意再吭声,更遑论投降……”

  “哦!”

  赵官家到底是见多识广的,立即在心中拍案醒悟……这不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吗?

  且说,周围人不可能看破赵官家心理所想,但是随着这一声‘哦’,却不耽误他们立即意识到官家已经针对此事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而官家既然给了判断,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也要努力假装理解了赵官家的意思。

  “官家的意思是说,此人是想仿效苏武?”首席玉堂学士,也是随军最清贵的一位近臣范宗尹,在出列有言。

  “怎么可能跟苏武一样?”赵玖几乎无语。“苏武是出使被扣,本身是个使节,这厮是个武将,任务是打仗和守城……仗打败了,城都破了,他有什么守节的说法?”

  范宗尹略显尴尬。

  “官家放心。”一旁又有牛皋闪出,认真作揖。“这人既然一开始没死,那就是有了偷生之心,这时候装模作样,不过是心里面有点金国的余威罢了……等一阵子,自然而然就降了。”

  牛皋外粗里细,但这番话下去,坐在地上被羞辱的撒离喝只是装作听不见,这使得赵玖愈发若有所思。

  “官家。”董先也有些不耐了。“依着臣来说,他降不降的无所谓,官家若是看他不顺眼,一刀砍了便是,没有官家要顺着一个俘虏的意思……”

  “无妨。”赵玖摆手示意。“你二人的功劳这般清晰,总不会漂没的……”

  “臣不是这个意思……”

  “先不说这个。”赵玖终于又将目光对准了堂下之人。“无论如何,此番北伐终于有了第一个弃暗投明的金国万户……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连董先和牛皋都怔住了,便是一直低头的撒离喝也终于茫茫然抬起头来,俨然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传旨。”赵玖继续吩咐道。“撒离喝虽有南侵参与靖康之乱的罪责,但念在他是首降的金国宗室,万户大将,朕当依约以礼相待……赐姓为……为金,赐名不悔,加归正公,赐宅东京,准许列席公阁。”

  “臣为陛下贺。”就在撒离喝越来越慌乱,堂中许多武将还有发懵的时候,倒是三照学士范宗尹第一个醒悟过来,主动称贺。“且以为如此美事,当刊登邸报,明发天下。同时,也当以此事为准,行文河北各处,督促招降金国各郡县、师旅。”

  “说得好。”赵玖连连颔首,却又扭头去看董先。“攻破西河时,城中可有归正公的文字缴获?”

  董先还在发懵,估计归正公是谁都没反应过来,倒是牛皋赶紧汇报:“好让官家知道,非止有文字,归正公还写了一本契丹文的军记,记载他从军以来的大小经历……应该能用。”

  “那就更好办了,朕赤心队里就有契丹班直,待会寻他们帮一帮归正公,写几篇契丹文的劝降文书,一并发出去,尤其是不要忘了井陉方向,听说耶律马五即将撤退,不指望耶律马五能降了,但对马五麾下不少契丹出身的猛安、谋克或许能有奇效。”赵玖继续吩咐如常。“信文一定要认真,笔迹口吻一定要对得上归正公的军记习惯……”

  众人听到此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都醒悟,纷纷称是。

  而撒离喝终于也忍不住开口了:“官家何至于如此颠倒黑白?我分明没有投降!”

  “归正公降不降不是归正公自己说了算的,而是朕说了算的。”赵玖在上方不以为然道。“朕明白告诉你,朕只要一声令下,非止邸报如此,便是将来正史也会记载归正公金不悔今日降服于朕,便是今日堂上诸多东南公阁咨询,朕只要请托他们一句,他们回去后像你写军记一般写自家笔记时,恐怕也多乐的写你今日降服于朕……届时非止是眼下,便是将来正史野史,也都会统一告诉天下人,归正公金不悔今日降服于朕。”

  堂上一时哄笑起来,许多人纷纷附和,而撒离喝早已经目瞪口呆。

  笑声渐平,赵玖顿了一顿,才朝着早已经目瞪口呆的撒离喝继续道:“归正公……其实天下事的根本在于胜败,你既然败了,又不能死节,那身外之名凭什么是你说了算呢?朕尚记得,当日靖康之变,我朝太上渊圣皇帝第二次进入金营后,还想归城,结果粘罕笑话他,既然败了,怎么还指望着什么以礼相待呢?太上渊圣皇帝只能束手无言,等到了后来彻底被俘虏,押送途中连哭嚎都不许……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你当日不是在场吗?”

  撒离喝目瞪口呆之余,渐渐面红耳赤,却只是一言不发。

  赵官家此时也失了兴趣,只是随手一挥,自有人将他押下去,并有无数臣僚去按照赵官家言语去施行。

  然而,此事不过小小插曲,于北伐大业之中似乎不值得多言。

  实际上,同样就在太原城左近的延安郡王韩世忠,御营中军都统李彦仙,负责全军后勤营地督管的马扩,甚至包括赵官家的随行参谋头子王彦王总统,所谓高规格格帅臣,几乎没有一个过来看热闹的……而他们在忙什么,赵玖倒也清楚。

  且说,从大局而言,撒离喝的处置根本比不上西河城破更有意义。

  西河城破,意味着宋军,最起码是河东方面军身后再也没有金国大型据点与保持战力的成建制金军存在。也正因为如此,自河南到太原的后勤线彻底无忧,河东方面的宋军主力也得以从容向太原盆地汇集……在此次北伐中渐渐崭露头角的牛皋、董先二将一起虽撒离喝汇集于此,便是一个明证。

  与此同时,考虑到北面大同已通,雁门山南北,滹沱河前后,俱已落入宋军手中,那么完全可以说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也俱在宋军手中掌握了,甚至随着隆德府的进取,滏口陉也应该快要或者已经落入宋军手中了……金军掌握井陉的战略意义正在不停的衰弱。

  这点从前方耶律马五有撤军迹象的情报来看,似乎是得到了验证的。

  只能说,黑龙王胜在瓶型寨兵败归兵败,却不能说他往那里进行军事布置本身毫无价值。

  总而言之,后勤已通,兵力重新汇集,前方敌军对最主要军事通道的控制也陷入到了某种鸡肋处境,这个时候,下一步军事行动的必要性,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唯一可虑的,便是赵官家的决意了。

  很多人都猜度,几位帅臣恐怕要等到上元佳节一过,便要联手请战,催促赵官家出兵……无论如何,作为大宋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总是可以等上区区一日的。

  “这是要做饺子?”

  上元节当日,赵官家没有待在城中,也没有去汾水畔看报钓鱼以作躲避,而是难得起了兴致去巡视军营,并在大约转了一圈后将此行主要目的地定在了炊事营。

  进门先揭锅盖嘛,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赵官家表演起来,总是让这个时代的精英们惭愧万分。何况说句良心话,此时那些真正见多识广的政治精英多留在东京,就凭此刻跟在赵官家身后的韩世忠这些武夫,以及那些东南来的‘以备咨询’们,某些方面委实不堪。

  至于李彦仙与马扩,可能相关段位高了些,但架不住他们跟赵官家私下相处的时日有限,某种程度上是相当要脸的,所以此时也同样头皮发麻,面容僵硬。

  “好让官家知道。”

  可怜炊事营上百号厨子和几千口子的辅助民夫,早在赵官家一身素色袍子却领着几百号衣冠华丽、盔甲锃亮的文武显贵涌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目瞪口呆,此时几个正在看剁馅料的几个伙夫被当面一问,更是愕然失语,逼得后面正在帮忙给接猪血的平头和尚大慧法师不得不赶紧过来,接上了话茬。“这不是上元佳节吗?马总管有了军令,放开了库房中的些许肉食,稍作加餐……这正是在做饺子。”

  赵玖根本没有认出对方,只当是伙夫营中伶俐管事的,便微微点头,但很快却又连连摇头。

  大慧和尚还算是见多识广的,早在杭州凤凰山就算是跟官家谈笑风生的了,见到这般反应,只做无事,反倒是马扩一时有些慌乱,匆匆转出拱手:“敢问官家,可是哪里有些不妥?”

  “确系不妥。”

  赵玖有些无奈。“哪有上元节吃饺子的?过年的时候,不还是北方饺子南方年糕,一起发出来的吗?”

  “官家所言极是。”马扩半是放下心来,半是无奈。“可仓促之间,又是军营之中,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迎奉风俗……”

  “放个热气球如何?”穷极无聊的韩世忠忽然拍着腰带在后方插话。

  众人无语至极,齐齐回头去看。

  而饶是泼韩五几十年前就是泼韩五了,此时也有些尴尬,只能讪讪。

  但是,束手立在一大堆馅料前的赵官家想了一下,居然颔首:“可以,而且还可以在热气球下挂一些大字……良臣亲自去做!”

  韩世忠当场懵住,半晌醒悟,复又反问:“是要臣写首诗词做灯谜吗?”

  “如何能写什么诗词灯谜?”赵玖回头无语。“诗词灯谜那么多字,写小了看不清,写大了挂不稳……朕记得营中是八个热气球,今日都飞起来,你就去写八个大字吧……上元安康,天下大吉……用大木板来写,要周正,要稳当,个头也要比都大!”

  泼韩五走南闯北,横压天下,自诩天下先,但此时也只能茫茫然点了点头,然后稀里糊涂便转身离开去当劳工了。

  而赵官家也再次回头与那些厨子、伙夫说话:“咱们接着说,朕不是说饺子不好,意思主要还在风俗……朕怎么记得上元节素来是吃浮圆子和面条呢?”

  “好让官家知道。”这个时候,马扩无奈再度出场。“按照风俗确系是如此,但今日军中偏偏不能做这些,因为军中赏赐要讲究一个实在,有肉便要给肉,而且不能散开,一定要眼见为实……浮圆子是甜馅料,不好放肉……面条里放肉,军士看不到其他人碗中肉食多寡,都会有猜疑。”

  赵玖点头:“这个道理是对的,就好像放鸡蛋一定要放整的一般道理……可若是这般说,饺子馅料多寡,不也是看不出来吗?”

  “官家圣明,确系如此,而且因为军中人数太多,为防止烂锅,饺子皮都要格外厚,以至于根本煮不透。”马扩苦笑以对。“但上元节嘛,总要有些说法的,无外乎便是尽量折中罢了。”

  “什么馅料?”赵玖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探头闻了下那案板上堆积如山的馅料,继续追问伙夫。

  “一半猪肉,一半是骡马驴肉。”大慧和尚稍作解释。“各种杂碎与少许羊肉待会要做汤,极少数鸡鸭鱼肉供给军官……除此之外,今日特例,每人一杯甜酒,却要在跟前现领现喝。”

  赵玖微微颔首。

  “猪肉是从周边城镇村庄买来的,骡马驴肉是咱们转运物资时倒毙的。”马扩进一步补充道。“这两类是最多的,其余皆不能比……浊酒都是从河东收来的私酿,本身也不多,考虑到过一阵子可能还有大的战事,也不敢多放。”

  听到最后一句,很多有心人都偷眼去看赵官家反应。

  然而,赵玖听完之后,只是点点头,便似乎要离开,这让很多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走了几步,刚刚催动人群后转,这位官家却又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复又回头对那平头伙夫好奇追问:“会做烙饼吗?外面脆中间软的那种?有的是油锅煎,有的是用炉火烤的那种。”

  “官家说笑。”大慧和尚当场笑对。“这如何不会?贴脆饼嘛,也叫硬烧饼,汉时党锢之祸,赵歧就在山东卖此物了,大江南北,但凡有面食便会做这种火烤脆饼。”

  赵玖听到赵歧典故,稍微看了对方一眼,似乎眼熟,却也懒得细究,只是继续认真讨论厨艺相关:

  “那将肉馅一分为二,猪肉馅依然做饺子,骡马驴肉煮熟了,再剁成馅料,然后等士卒领酒的时候,直接从锅中取来热的脆饼,以刀开口,塞进熟肉馅料如何?这般处置,馅料放在饼子里,却又能一目了然,不就显得公平了吗?而且这火烧也算是河北特色,不枉过一回节了。”

  饼子夹馅料嘛……谁人不懂?

  只是肉食珍贵,少许杂碎都要煮汤,珍贵肉食更是要认真伺候,很少有人会这般处置罢了。

  不过,正如马扩之前所言,军中自有军中说法,公平是最重要的,真材实料是最重要的,所以这般直接热饼子夹住熟馅料,却也合适。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官家都这般说了,你难道非说不合适吗?

  至于说什么火烧,什么河北特色,更无人追究。

  于是,众人稍作讨论,纷纷附和。

  其中,韩世忠走后,武将以李彦仙、王彦、马扩为首,李彦仙性格清冷倨傲、王彦也是傲慢性子,马扩认真朴实,下面的军官自然不好吭声……但是,那些东南来的以备咨询们,第一批早就在河中、临汾一带任职了,眼瞅着太原府的任命就要下来,哪个会不体贴官家?

  这个说官家这是赏赐分配,皆敞于目前,是符合古明君之风的。

  那个说,这是官家仁念,体贴军士,上下一体,必能直捣黄龙。

  还有人说,这是天大的军事创新,将来要在军中推广的……也不知道平素的烧饼夹菜变成夹荤料如何就创新了。

  更有甚者,终于有东南熟人忍不住点出了大慧法师,说法师为大军杀猪是修的真佛法,将来要做佛陀的,而官家亲自关心上元节的肉食赏赐,乃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更是引来无数人啧啧称奇,也慌得大慧法师赶紧声明,自己只是帮着接猪血,没有杀生的。

  “大慧法师朕也是记得的。”

  赵玖听得眉飞色舞,当即就在案板前拊掌以对,根本不管人家大慧法师的解释。“而如此盛事、好事,大慧法师都能杀猪修行,朕又如何不能亲自下厨为军士做火烧?此事当亲力亲为才对……你们有职衔的各自去忙,朕今日就留下来帮大慧法师烧锅贴饼子!”

  炊事营中,一时鸦雀无声,只有锅中滚水咕嘟不停。

  这倒不是说这些人这时候不好打自己的嘴,也不是说没人敢劝,而是说,这位似乎毫不知趣的官家,果真不懂一些凡俗道理吗?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位官家既要做什么轻佻混账之事,谁人能拦?

  最后,一番折腾之后,李彦仙、马扩、王彦、范宗尹这些军中高阶臣子俱被撵了出去,之前几位出言盛赞赵官家的以备咨询们则和赵官家一起留下,稀里糊涂地烧起了锅……可即便如此,也不敢让这些东南名士们烧油锅的,只能让他们烧汤锅。

  也不知道今晚上回去,这些人在笔记里又要如何编排赵官家虚伪生事了。

  不过,抛开这些烦扰,赵官家的火烧到底是起了一些奇效……消息传出去后,不知道多少军官士卒从炊事营正门后门探头偷看,隔着几百步,也不知道这些人看了个啥,但反正都说自己看清楚了。

  这个说亲眼看见是官家亲手贴的饼子,那个说亲眼看见是官家亲手剁得肉馅,还有人说亲眼看到赵官家系了个布在腰间遮油污,在那里亲手划开饼子塞馅料……似乎不顾赵官家只是帮忙烧锅!

  待到下午时分,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尚未开饭呢,太原城内外,几十里的各种营地之内,便已经轰然传开,都说赵官家与一位大法师联手发明一种火烧,要大飨全军,那火烧味道极好,简直跟天上龙肉一般!

  “也没开饭,那里就知道味道好极了?还跟龙肉一般……谁吃过龙肉?我只知道马肉太粗!不如驴肉妥当,更不如狗肉滑嫩!”

  太原城南门外,主力军营正北,道旁一处供给热水的草棚内,王彦听得这些讯息,简直气急败坏。“再说了,几十里的大营,几十万的军士、民夫,光炊事营就一百三十七个,当官家如那《西游降魔杂记》里的齐天大圣一般,有分身术吗?官家烧的那几锅,怕是连班直都不够分。”

  棚中只有区区四人,也就是包括刚刚写完字回来的韩世忠在内,李彦仙、马扩、王彦四位帅臣而已,闲杂人等,连统制官与亲校都不许靠近,此时闻得王彦言语,其余三人却只是在棚中枯坐不语。

  半晌,还是王彦忍耐不足,直接咬牙点出:“官家这般躲着咱们,是怕咱们请战的意思?”

  “还能是如何?”韩世忠摸着手腕,失笑相对。

  “这不是畏战吗?”王彦忽然气急。

  “自然是畏战。”李彦仙平静以对。“但此畏不是畏敌,而是畏己不足……因为一旦向东而去,十之八九要即刻决战,此次北伐也要彻底分明了……此时想稳妥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不错,若说官家害怕敌军强盛,那便是个笑话。”韩良臣依然泰然。“自淮上时,官家便不曾畏难、畏敌,这时候只是求稳,应该是想等岳飞的大军推上来,金军士气难续,再合全军动手。”

  “可这事能躲得掉吗?”王彦依然有些生气。“此时出井陉向东,女真人尚未摆脱太原、大名陷落的恐慌,为求生路,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届时一战可胜,咱们战后还能有余裕横扫国家旧地,说不得还能在大军撤回后,存下足够军粮,留下一支三五万的精锐直抵燕京……可若是拖延求稳,非要等岳飞那厮过来,便是胜了,届时后勤不足,也不知道能攻几个城略几个地?”

  众人纷纷颔首。

  且说,王彦与岳飞的私怨难了,天王老子和官家一起都调解不了,此事人尽皆知,不愿等下去也属寻常……实际上,莫说王彦不愿意等岳飞一起合战,便是韩世忠、李彦仙又如何愿意等?甚至北上大同处置蒙古人的吴玠,此时在东南隆德府的曲端,还有王德、郦琼、王胜,以至于河东这边小二十万大军,哪个愿意等岳飞?

  也就是马扩,此时在战事上无欲无求,但周围气氛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得罪同僚。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抛开门户和私怨,王彦说得也是有道理的。

  岳飞主力毕竟在大名府,而且全是步兵大队,面对着金军十几万主力,他们不可能脱离防护大举进发的,那是浪送,所以,只能层层攻城拔寨,向北推进。而这般稳妥推进,然后再行决战,固然是稳了,但是一来所谓迟则生变,战机空抛;二来,几十万大军、民夫摆在这里,消耗如流水,又该怎么算?

  说句不好听的,真等到黄河水盛,岳飞、张荣、田师中水陆并进,捅到河间,再与河东这边对真定形成所谓两面包夹之势……就算是稳稳赢了,到时候后勤粮草还能支撑着部队继续北上去打燕京吗?

  当然,等岳飞有等岳飞的好处,不等岳飞即刻东进,却也有自己的说法,只不过河东这边不会有人赞同等岳飞的,但偏偏决定权只在赵官家手里。

  “毕竟是上元佳节。”见到众人意见一致,韩世忠身为众人之首,名义上的元帅,总是要表态的。“且过了今日……明日上午,咱们再一起去见官家吧。”

  其余几人虽然态度不一,此时也都只能颔首。

  就这样,就在赵官家做火烧的时候,几位帅臣也开始百无聊赖的喝起了茶水……准备等一波火烧。

  然而就在几位帅臣喝起茶水等火烧的时候,却先有悬铃的赤心骑忽然近前来报。

  “何事,可是官家有旨意?”韩世忠当仁不让,起身喝问。

  “不是。”来骑下马拱手做拜。“回禀郡王,御营骑军来报,统制官张中孚在滏口陉前的涉县境内大败于金军骑兵……曲都统与之联名发函请罪。官家在炊事营中闻得讯息,便让我等转来给诸位节度看。”

  说着,这赤心骑不顾四名帅臣面色齐变,直接上前将一封文书送上,复又转身从马上取来一个箩筐,将十几个热气腾腾的火烧摆到了桌案上,便转身上马离去了。

  对方一走,韩世忠不顾那些火烧,拆开文书先看,但只看了几眼,便将文书砸在桌上,一时气急败坏起来:“跟张中孚比,王胜在瓶型寨都算是长脸了!”

  李彦仙等人轮流去看,也都面色奇差。

  无他,张中孚三日前这一败,果然是大败,而且是没有任何理由可找的大败。

  且说,按照军报所言,金军果然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知道隆德府不能守,直接战略放弃了此地。但是这地方一直是金国东路军五个万户驻扎的核心地带,有很多金国高级军官的家眷、财产在彼处。

  所以,那边大名府一炸,兀术便立即应隆德府诸将的要求,分出八十个谋克,共计八千骑极速进入隆德府,分路去取众人家眷、财帛,并尽量焚毁遗留财物、军资。

  但是,金军去得快,原本在隆德府西南的御营骑军去的也快,沿途也就是太行陉那里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到先锋张中孚率五千骑进入隆德府所在的上党盆地腹地后,金军的撤离行动只进行了一大半,此时见到宋军大队,更是大骇,干脆直接放弃了周边小城镇的撤离,仓促准备从滏口陉撤离。

  张中孚见此,并没有去取那些大城,而是选择了主动尾随追击。

  追击过程的前半部分异常顺利,金军毫无战心,而且一开始是分为小股的,所以面对宋军铁骑大队只能狼狈逃窜……一时间,张中孚部的杀伤缴获占领也极多。

  但是,随着张中孚的部队一路追击越过浊漳水,来到清漳水与浊漳水之间的涉县、黎城一带时,金军各路也随着地形理所当然的汇集起来,而见到宋军骑兵紧追不舍,已经不足五千骑的金军骑兵终于忍无可忍。

  为了保护自家家眷和财产,在侦查到后方宋军骑兵主力大约还剩四千骑在维持追击后,五千金军铁骑也一分为二,一千骑继续护送家眷辎重汇合向北,而另外四千骑则迅速集合,掉头迎上,与同样数量的宋军骑兵在上党盆地的边缘地区展开了一场骑兵大战。

  战斗过程没有任何戏剧性与复杂性可言,两拨数量几乎相同的重骑相逢,装备也类似,理论上完全相当。但是,战斗从上午打到下午,最后就是宋军骑兵渐渐不支,被金军彻底冲垮,张中孚狼狈而走。

  若非是金军无心恋战,没有追击,此战宋军骑兵很可能会在已经化冻的漳水岸边大规模减员。

  平心而论,这一战,其实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感觉……贪功冒进的事情,近来非常多,不差这一个。

  而且,御营骑军一开始就被认为是不如金军铁骑战斗经验丰富的。

  再加上,金军有保护家人这个战斗理由存在,算是有哀兵之态,那败了也就败了。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非常不好……因为他会提醒所有人,金军主力尚在,而且核心骑兵战力尚在。

  更要命的是,野战之中,金军骑兵的战力一旦汇集形成重兵集团,战斗力优势将会更加明显。

  这一战,很可能会进一步动摇赵官家立即发起决战的决心,也可能会大举提升此时正在迅速北撤的金军主力部队的军心士气。

  实际上,考虑到赵官家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转交给四位开小会的帅臣,恐怕已经是在做无声的提醒了。

  所以,韩世忠才会气急败坏。

  “张中孚该杀!”

  捏着一个马肉火烧的王彦越想越气,终于怒而作色,直接将这块火烧砸到了桌案上,肉馅当即散开。

  其余三人面色同样难堪,但面面相觑后,倒是保持了一定的冷静。

  “御赐食物,焉能这般对待?”韩世忠冷冷相对。

  李彦仙也蹙眉去瞅王彦。

  “王总统,便不是御赐之物,昔日在太行山中,你我寝食不安,今日这般安坐,又怎么能浪费肉食?”马扩也难得严肃劝谏,并主动放下手中火烧,小心归拢那些散开的肉馅。

  王彦尴尬一时,只能侧身低头不语,半晌才捡起案上那个火烧给两口吞了。

  但事情似乎没完了。

  随着四人吃了一筐十几个火烧,气氛稍缓,正要再喝些热水说些话的时候,却又有铃铛乱响,而且这一次,居然是从城内方向传出的……四人抬眼去看,见不是赤心骑,更加不解。

  不过,能做传铃骑士最少都是个有眼力的伶俐人,见到四位节度和属官皆在道旁草棚内列坐,便直接转过来,以作汇报。

  “郡王、诸位节度!”

  骑士翻身下马,倒也不慌。“并无大事,只是那撒离喝不知何时在房中用腰带将自己吊死了……留下契丹文遗书,大意是说大金兴起二十余载,自有天命,而金国太祖阿骨打也宛如神圣,他以宗室之身受金国太祖皇帝大恩,养于帐下,如今兵败城破,虽有苟且之心,但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大金首降之人,有负什么太祖恩德……还有一些腌臜话末将便不说了……我家张统制只让我去中军大帐寻官家下属的玉堂学士做个汇报。”

  说完,骑士微微一礼,便从容离去。

  而韩世忠以下,众人怔了一怔,心中愈发有些无奈之余,却也只无言。

  当场无言不提,当日晚间,上元佳节,月明星朗,众将本以为会有高级军官一起参与的御宴,但居然也没有……后来便有传言,说是上元节几乎形同宗忠武忌日,官家此时感时伤怀,对应时势,倒也寻常。

  众将这才稍微释然。

  事实上也似乎的确如此,当日晚间,明月高挂,做了一日火烧的赵官家披月而出,却并没有召集臣僚宴饮,乃是只率寥寥几个亲信,在自己所居的中军大帐前,也就是平素射靶的空地上枯坐赏月,状若无事。

  而营中此时,因为专门开了宵禁,也多有类似情状。

  许多将领,皆出营望月,大宴无有,但小宴却极多,所谓浊酒一壶,火烧一筐,故旧同僚,文臣武将,上司下属,倒也有些往来如织之态。便是士卒往来攀谈,也比白日更利索一些。而大营临着太原城那一侧,八个巨大的热气球下,甚至有许多渐渐大胆转回村镇的太原府周边百姓前来观望……军中因为官家有秋毫无犯之令,居然也不禁止。

  不过,终归是军营,虽说开了禁,也有许多人来往,但总有一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意味。

  一个明证便是,营地广大,多有老卒、士人吹箫弄笛,以作怀思,而众人无论喧哗,却居然始终不能越过这些萧笛之声。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此情此景,赵官家若是不能想起这首词就怪了。

  “官家既吟此词,便当知自古发兵为难,既得陇,就该复望蜀,夫复何疑啊?”

  就在这时,一人声音洪亮,忽然自赵官家营寨后门方向,也就是从南方传来。

  而赵官家闻得此声,面色一点都无意外,却是从容起身,亲自转向侧后,走了数十步,才在自己的营寨拐角处接到此人,却又直接伸手去扶住对方,堪称礼遇备至:

  “吕相公辛苦。”

  原来,此人居然是之前一直在南面临汾的枢密院副使吕颐浩,此时乘夜而至,而赵官家似乎本就在专等此人。

  吕颐浩与赵官家携手转到帐前,看到帐前雅素,却又不禁喟然:“是臣任性了……不该执意赶路,让官家这般辛苦等待的……若是在路上歇一晚过来,官家今日至少能召集军中文武,做个心中安稳的上元聚会。”

  “那些都是虚浮之事,宰执既然要来,哪里能顾那些?”赵玖当即失笑。“况且,吕相公不来,朕心中终究不能安稳。”

  吕颐浩也笑。

  君臣旋即在帐前落座,赵玖又专门吩咐,让杨沂中去取一些‘浊酒’以应范文正之词句。

  大约片刻之后,诸事完备,等吕颐浩吃了两个热火烧,喝了一杯浊酒暖身,稍微舒展,赵玖这才开口:

  “相公身体果然大好了吗?”

  “没有大好。”吕颐浩摇头不止,丝毫不做隐瞒。“臣今年已经六十有六,这般年纪,先是从秋日开始便鞍马劳顿,自江南至河南,复自河南至于河东,数月间早已不堪,然后又是冬日得的风寒……稍有常识之人便都知道,这便是半条命直接去了,此时面上轻松,但内中也虚了,注定不能大好的……将来也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可越是如此,越有些赶不及的心思,这才匆匆来见官家。”

  赵玖点点头,也没有什么惊疑之态。

  “陛下,臣的来意,陛下应该已经尽知,但请容臣当面奏对。”吕颐浩话锋一转,直接进入正题。

  “相公请讲。”赵玖依然面色不变,俨然也早有准备。

  “臣听说,官家在太原期间,心思沉重,颇有忧惧之态,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敢问官家,这些日子到底是忧惧什么呢?”吕颐浩接过杨沂中亲手奉上的第三个驴肉火烧,正色相询。“以至于迟迟不愿发兵再进?”

  “朕确系起了忧惧之心,但具体而言,更忧虑的乃是战后如何收拾局面。”赵玖平静做答。“至于战事本身,虽然也有些疑惧畏缩之心,却不会为此耽搁战事进展的。”

  吕颐浩微微颔首,并没有吃惊之意,反而认真追问:“敢问官家,是忧虑战后河南的春耕,河北的流民、河东的负担吗?”

  “是,但也不尽然。”赵玖摇头不止。“这些事情虽然麻烦,但还能比十年前靖康之后的局面更麻烦?人定胜天,再烂的局面,认真收拾就是了……老百姓的能耐比我们想的要强。”

  吕颐浩终于有了些异色,却又认真追问:“那敢问官家,到底在忧惧什么?”

  “朕忧惧的是,此战若胜,之后举国上下没了一个压在头上的金国,人心会不会散乱?”赵玖微笑以对,随意开口。“譬如说,会不会再起党争?会不会有人止于收复旧地,连打燕京都不愿出力?”

  “必然所有的。”吕颐浩想了一下,也跟着笑了。“但无妨,这类人皆是空谈之辈,成不了气候。”

  “但人心散乱何止如此?”赵玖点点头,继续言道。“朕还有一个忧惧在于,此战若胜,北方光复,同时流民遍地,必然要重新分划北方田土,届时该分与谁?会不会有梅花韩氏这样的家族拿出几百年的确凿证据,要求恢复祖产?而使北方流民依然无立锥之地?”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梅花韩算个屁!他家有几个统制部?

  不过,吕颐浩并没有直接回复这个简单的问题,反而稍微严肃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赵官家的‘忧惧’必然不止于此,于是便干脆低头去吃那个还热着的火烧。

  果然,赵玖见到对方不语,却依然絮絮叨叨连续不断:

  “朕还忧惧的是,战乱之后,北方一时不能恢复生产,届时还要南方输血救助,南方还能不能忍,会不会又有南北分化?会不会有南方士民觉得朕在哄骗他们,对朝廷失了信心?”

  “朕还忧惧的是,燕京倒也罢了,塞外之地乃是金国起家根本,河北能胜,塞外还能胜吗?若出塞追击,一战而败,金国会不会复起,与大宋反复拉锯?”

  “朕还忧惧的是,大理、南越倒也罢了,战后到底该如何维持大宋与西辽、东西蒙古、高丽的平衡?若不能直捣黄龙,高丽会不会反过来与女真结成同盟敌视我等?而若是一口气将金人荡平,却无力控制关外,蒙古……尤其是东蒙古,会不会取契丹大松林、潢水故地,继契丹、女真之后,第三次自北面崛起,成为大宋新的心腹大患?”

  言至此处,赵玖终于喟然:“吕相公,朕当然知道你的性情,也知道你此番是来劝朕出兵的,更知道你此番过来是得知了河北通告,晓得金国曾尝试挖开河堤……但你都知道的事情,朕如何不晓得呢?实际上,朕今日下午从曲端那边听闻此事后便已经决意出兵,大同府那里也有了急件,要吴玠当机立断,尽量带可信兵马迅速南下汇合了……但是,朕决意出兵,不代表朕不能忧惧,不该忧惧……吕相公,你说这些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置?”

  吃完了第三个火烧的吕颐浩沉默许久方才拱手:“官家的思虑比臣想的要深……这一次是臣孟浪了……但恕臣直言,种种战后内外之事,说起来个个值得忧惧,但只要官家抓住一点,却又个个不值得忧惧。”

  “请相公指教。”赵玖依然平静。

  “官家只要还握有三十万御营之众,便足以对外睥睨天下,对内压服种种。”言至此处,吕颐浩举起一杯浊酒遥对官家,然后一饮而尽。“届时官家挟灭金之威,掌天下精锐,些许疑难,又如何呢?”

  “若是这般说,朕最后还有一个忧惧。”赵玖忽然再度失笑。“吕相公,你说此战若胜,金国势弱,国家凭什么要穷尽岁入,继续维持三十万御营之众呢?朕便是要挟灭金之威掌天下精锐,三十万众也太多了,裁军撤将势必在行吧?届时会不会引发骚乱?弄得军中离心离德?”

  吕颐浩也再度笑了起来:“这就是臣真正想说的话了……官家,臣冒昧一问,战后的局面再难,难道有十年前靖康后的局面难吗?”

  “当然没有。”赵玖含笑相对。

  “那彼时连御营大军都不成体系,甚至韩世忠的部属都差点杀了赵相公,弄得官家几乎要狼狈而走……那敢问官家,战后的人心相疑,难道会比那时严重吗?”

  “当然也不至于。”

  “那当日官家是靠着什么撑过来的?”吕颐浩忽然正色。

  “无外乎是觉得这天下终究还有一些可信之辈,可敬之人罢了。”赵玖对答如流。

  “不错,总有一些人如宗忠武那般逆流而上,名垂千古。”吕颐浩若有所思。“而且,臣也明白官家的意思,正所谓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今日可信之人,明日时势流转,会不会不可信了呢?”

  “会有吗?”赵玖追问不及。

  “会有,但终究是少数。”言至此处,吕颐浩抬起头来,望着天上明月幽幽感叹。“官家,臣想多问一句,如宗忠武、韩郡王、李节度那般人物,当然是天下难寻的,可官家身侧其余人等……臣就不说那些大而化之的言语了,只说如今日太原内外数十万众……这数十万众,聚拢在官家龙纛之下,不惜身家性命,也要伐金绍宋,是因为什么?难道他们个个都是那种古之英杰,个个都是延安郡王与宗忠武一般的人物吗?”

  “自然不是。”

  “那他们可信吗?”

  “当然可信。”

  “他们可敬吗?”

  “当然可敬?”

  “为什么他们会可信可敬?”

  赵玖忽然沉默。

  “明明如月,何时可缀?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吕颐浩以手指向天上明月,却又低下头来看着赵官家,认真出言。“那是因为官家这个手握天下权柄的至尊,用了十年时间,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了自家对他们来说也是可信可敬的……正是因为官家待人以诚,于他们而言可信,他们才会于官家可信;正是因为官家顺绍宋灭金之大势而为不动摇,于他们而言可敬,他们才会于官家可敬……便是宗忠武,若不是因为信得过陛下,又如何能有当日之托效?”

  明月之下,赵玖神思恍惚了一瞬……是如此吗?

  “便是吕好问、李纲、许景衡,乃至于赵张之流,军中韩李岳吴马王之辈,还有臣……难道不是因为官家之信用,才有今日君臣之恩吗?”吕颐浩放下手指,幽幽来叹。“陛下以九五之尊,思虑天下,有那些忧惧是正常的,但若是官家自己战后没有更改赤诚之心,自己没有逆公肥私,自己没有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天下人又如何会变呢?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天下事大略如此,还请官家放宽心。”

  赵玖怔了许久,终于再度失笑:“昔日吴起与魏武侯浮西河而下,说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也不过就是今天吕相公乘夜来见朕的这番意思了吧?”

  吕颐浩摇头失笑:“臣只有吴起之严酷,没有吴起之用兵如神。”

  赵玖点头,回头相顾身后帐中:“有吴起之用兵如神的几位,可曾听明白了吗?”

  吕颐浩诧异去看,却见韩世忠为首,四名帅臣从转出赵官家帐中转出,月光之下,清晰可见四人皆有尴尬之色,却又不禁醒悟,当即再笑。

  四人愈发尴尬,只能一起拱手下拜,给赵玖行礼,口称明白,又给吕颐浩行礼,口称相公鞭辟入里。

  赵玖也不多言,只是颔首:“既然明白,就一起入席,补一杯浊酒吧……你说你们,有事便说事,一个接一个的来见朕,却又一个接一个的撞上……哪里如吕相公这般坦荡从容?”

  四人简直有些羞赧了。

  一夜无言,翌日,正月十六,赵官家下旨,以董先、张玘二将为先锋,兵发井陉。同时,明旨调度曲端、吴玠、耶律余睹、东西蒙古二王,王胜、王德、郦琼,各自合兵,或重归于太原,或稍出太行诸道以作窥探,或自南北逼近井陉。

  旨意既下,太原南北周边大军数十万,轰轰然再动,却似一个拳头一般狠狠握了起来。

  一时间,上下皆知,正如当日进取太原一般,赵官家倾大军压河北之决意,已经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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