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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番外(十六)


对天子说的,  钟萃并不是没有感触,这宫中人人都身不由己,因此她才会多年谨慎小心,  并没有因为得宠了就张扬跋扈。

        钟萃一直记得早些年那淑贤二妃等一干人的下场,  万不敢学了她们一样得宠掌权就制霸后宫,  拉帮结派,多年来才相安无事,  在宫中也甚少树敌。

        皇长子上辈子身为陛下唯一剩下的子嗣,被大臣们簇拥上了帝王宝座,却又饱受诟病,  说他登基没有先帝旨意,没有辅臣辅助,  不如其他的帝王一般名正言顺。这些话钟萃记了很久,直到如今,  皇长子被封为皇太子,  有了辅臣帝师,名正言顺。

        以后他会顺利的登上那个位置,  名正言顺的走上去,在朝臣们心悦诚服之下登上帝位。钟萃心中再也没有遗憾了。

        皇长子被立为了皇太子,以后身份不同,  她身为母妃,  自然不能再低调避世,应该主动表达一二,不再听从任之,  她与陛下之间有太子作为纽带,  必然牵绊深厚,  对陛下说的相敬如宾的相处下去,  钟萃心中也是认同的,只是陛下说得太突然了些,她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陛下已经大步走了。

        从那天起,帝妃之间有些不一样了。

        皇长子被立为皇太子后,就不再遵循着一旬才跟在天子身边学习政务的口谕,时常会跟在父皇身边陪同天子处理公务。

        被立为皇太子后,明霭的心态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仍旧是一板一眼,做事一丝不苟,有变化的,就是他身边多了两位父皇赐下的行走御前的侍监,前朝后宫的宫人们见了他以后,态度更为恭敬几分。

        他在父皇母妃身边的时间都不短,自然就发现了些许不同,下课以后,百思不得其解的皇太子对着几位伴读问了出来:“在你们家中,你们父母们有不和过么?”

        几位伴读面面相觑,纷纷点了头。

        贺丰讲道:“当然会,上月里我父母就吵嘴了,母亲气得脸都红了,都我进去了,他们立时就不说了,后来父亲走后,我问母亲,她却告诉我没有吵嘴,只是与父亲说了几句话罢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母亲已经骗不了我了。”

        其他家中大部分都是如此情形,当父母的再不合,当着孩子的面却会粉饰太平,不想叫他们知晓。

        皇太子从来没有想过父母会发生争吵的问题,甚至是父母不合的问题,在他眼中,父皇虽强势,但母妃却是温柔小意,他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吵嘴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震惊,叫他有些苦恼,“原来所有的家中都会这样。”

        每个家中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让他心里稍微安了安,又忍不住问道:“那他们是怎么和好的呢?”

        伴读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了。他们也是难得会撞见这种事情,当长辈的不会跟他们说起,他们每日又要进学,等再回去请安时,父母已经和气交谈起来了。

        他们并没有猜测皇太子问这句话的含义,在伴读们眼里,殿下身在宫中,对宫外的一应知道极少,经常会问他们一些问题,这个问题跟殿下平时问的不同,但殿下心性和蔼,一视同仁,突然想了解百姓家中的情况,这是百姓的福分。

        他们竭力的想着,推断着如何和好的事,“应该是送礼。”

        “送礼?”

        闻歌已经定亲,成亲王妃同他说过不少如何讨未婚妻欢心的事,对此知道得深一些:“我母妃说,姑娘家都喜欢漂亮的首饰,衣裳,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时不时给她们送一些去,这也能证明是惦记着她的,能让姑娘安心。”

        “是呀,我母亲看见漂亮的衣裳首饰时也很高兴的。”

        明霭听他们说了不少女子们的喜好,把这些记在心里。等他们说过,到开堂了,先生走了进来,他们立时端坐好,认真听先生讲学。

        身为皇太子的伴读,他们如今半点不敢松懈,殿下被封为皇太子时他们心中都极为高兴,但随即便有许多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他们稍做了出格一些的事,便认为他们不该做殿下的伴读。

        还有大臣向陛下谏言,说殿下如今身份不同,应该给殿下重新挑几位德才兼备的伴读,如此殿下与这些伴读一起,互为影响,才能在学业上更进一步。

        但陛下却没有应下,还压下好几张折子,并提及过,认为他们都是可造之材,并没有不妥的地方,这让他们很是感动,从前做皇子伴读时,他们还能偷懒躲学,如今做皇太子伴读,他们必须得要比别人更努力,更优秀,才能得到大臣们认同,才能继续留在殿下身边。

        他们聚精会神的听着,皇太子却垂下了眉眼,一部分的心思放在了别处。他是前几日才发现父皇和母妃之间不合的,父皇提及到母妃时不愿多提,母妃提到父皇时也三缄其口,他还问过母妃,但母妃也是那样说的,不愿让他知晓了。

        他本是想悄悄问过母妃身边的几位姑姑们,但姑姑们对母妃忠心耿耿,他若是去问了,她们必然会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告知母妃,母妃知道了,肯定会与他说道,让他把心神都放在学业上,让他不要管长辈的事。

        明霭被立为皇太子之日起,搬宫就正式提上了日程,承光殿还需洒扫清理,才能让皇太子搬进去,现在承光殿已经洒扫好了,再过两日他便要搬到前殿居住。他若是不看着父皇母妃和好如初,心里便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最后一堂课是顾少师讲的,等讲完,闻歌几位伴读便收拾好了笔墨,同明霭和顾少师告辞。明霭作为皇太子,他要单独留堂,顾少师要教他其他的学问。

        “太子,今日我们仍然学《周礼》。”

        《周礼》讲述的是礼仪制度,君臣之仪,官吏制度,与《仪礼》、《礼记》并称为三礼,它的许多制度设置都让后代的皇朝们沿用借鉴,作为储君学习这些礼法书籍,便能以史为鉴,把那些宏伟的、构思的制度设置融合,从中走出更为宽广的,适用的路子来。

        作为储君,他要从君臣之仪,上下之位,父母知道,长幼有序这些了解以后,才会学习春秋、尚书等讲历代兴衰、成败得失的书籍,最后才会学到御国、御天下,治国用兵上。

        要先学会做人,才去学如何做事,如何做大事。

        便如同造房,只有将根基打得足够牢固,房屋才会踏实,惠及几代子嗣,若是根基不牢,贸然在地上造房造舍,那这房舍就坚持不了多久,如同空中楼阁,迟早会坍塌下来,哪怕房舍做得再精致精美,也不过再瞬间就会成为废墟瓦砾。

        顾少师讲得不多,只讲了一篇内容,便停了下来,再问过几道问题后,便让他先行回宫,等明日再继续往下讲。

        明霭却没动,他在顾元舜身上看过,有些好奇:“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皇太子心性稳重,被封为皇太子后跟往常并未不同,仍是认真听讲读书,就是对他这个太子少师的态度也没有变化。顾元舜有些惊讶,很快便道:“太子请讲。”

        明霭小手撑在下颚:“我听人说,先生早早被封为少师,是因为先生早就知道父皇会封我为太子了,所以先生才会来给我上课,而不是教导其他的宗室子弟们读书,这是真的吗?”

        顾元舜目光平和,周身温润:“那太子还听说了什么?”

        “我还听说,父皇之所以近年调了许多年轻官员在朝中,对他们看重,却又不过分倚重,是因为这些官员都是为我培养的臣子。”

        顾元舜眼中已经带上了笑,他说道:“这些年轻官员的事臣并不知道,陛下如何调任,自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也自有陛下的用处。”

        他却没有否认知道明霭会被封为皇太子的事。

        明霭瞪圆了眼:“所以先生是早就知道我会被封为太子吗。”

        顾元舜轻轻颔首:“陛下对太子的宠爱如同这世间所有爱护子嗣的长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知道的时候不过是太子还未开蒙时,陛下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而在此之前,陛下要说服心腹重臣,要谋划,定是比他知道的还要更早。

        早到或许太子还未出生,陛下已经对他生出了期许。

        明霭心中动容,眼中还有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但很快,他心里就已经肯定,顾少师没有说谎,父皇很早就决定立他为太子的事是真的。

        他幼年调皮顽劣,对着父皇也毫无俱意,时常同他作对,他曾经听到过别人谈论,说父皇对他们母子太过宠爱,或许连以后的嫡子中宫都比不上这份宠爱,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他的父皇,他是父皇的皇子,父皇当然要宠爱他。

        但现在他读书进学了,才知道天家父子与普通人家不同,父皇对他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甚至比普通人家的父子更为纵容,这些其实早有征兆的。

        “太子可还有要问的?”顾元舜态度温和。

        他是太子少师,与太子站一起,自是要为太子解惑。

        明霭顿时有些为难起来,他小心的抬了抬眼:“少师,你同师母拌过嘴吗?”

        明霭向来喜欢多方取证,听取百家之言,先前跟伴读们说起家中父母不合的事,但心中有些疑惑并未消散,他们都还小,对这种事知之甚少,但少师是长者,他的话自然更能信服。

        顾元舜一愣,不料太子问了这样的问题来。

        顾元舜并不是古板的朝中大臣,对年少者常常一句“等你们大了就知道”敷衍了事,能说给他们听的,他并不忌讳认真说着自己的经历,以此来告诫他们,会认为失去了长辈的威严。

        在错愕后,顾元舜说道:“当然,再是柔顺的人都有脾气的,人心隔肚皮,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别人的想法,也不会全然认同别人的做法,自然会有拌嘴,闹别扭的时候,只要知道以后相互扶持着,在拌嘴闹别扭以后,等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明霭点点头:“那要送礼吗?”

        顾元舜是世家子弟出身,有着世家子弟周全的做派,“当然,在不涉及底线下,我们男子理应在拌嘴后退让一步,让人采买来她们喜欢的,借此让隔阂消融。夫妻之道也是一门学问,其中的关系复杂,也全然因人而异,各家不同。”

        明霭到底年幼,听不懂夫妻之道,只听了个囫囵,同顾元舜颔首:“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时辰不早了,明霭也不再问了,同顾元舜见礼,随后便回了宫。

        宫学离前殿最近,他先去了前殿,这个时辰天子已经处置好公务,正挑了压下的几封折子看了起来。

        他恭敬的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天子阖上折子,朝他招招手:“下学了,来。”

        他随口考问了几句,见明霭回答得没有错处,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的先生们在教导上是用了心的,详尽细致,并未敷衍。”

        明霭点点头,还朝他手边看了看:“父皇还在看折子?”

        往常父皇都会同他说上几句折子的内容,同他剖析一二,今日却不曾。

        天子瞥过折子一眼,轻描淡写:“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大臣们如今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中宫后位之上,在他们看来,陛下既然立了皇长子为皇太子,便是为了皇太子的身份,陛下也必然要抬了贵妃的身份,把贵妃封为中宫。

        他们都想过了,若是陛下提出来,他们必然要反对到底,绝不会让庶女坐上后位。大臣们等着,防备着,只等着陛下一开口就要激烈开口,但陛下仿佛忘了这件事,连立后之事提都不曾提过半句。

        大臣们一头雾水,只能写了折子拐弯抹角的来询问。

        明霭便不过问,只说着:“父皇,儿臣想一件珍品送人。”

        天子对太子格外大方,当即便让杨培带着他去天子私库里随手挑上一样。

        杨培带他去了,守在外边片刻,便见太子从私库里取了一支玉簪出来。玉簪男女皆可佩戴,天子得了杨培回话,也没放在心上:“随他去吧,许是要送与哪位伴读的,那闻歌今年可是要下场?”

        天子对太子身边的人了解深厚,杨培轻轻颔首:“回陛下,正是。”

        明霭从前殿回了钟粹宫,膳房按他的时辰正好送了膳食来,等净手用过了膳食,他先同母妃钟萃说了一声,回了房中,等他出来,手中便拿着一个小匣子。

        钟萃正在看书,直到一方小匣子摆在面前来,她这才注意道:“这是什么?”

        明霭摇摇头,还催促道:“母妃打开看一看。”

        钟萃依着他,把精致的小匣子打开,里边翠色的绸缎上躺着一支润泽的玉簪,细腻温润,做工并非华贵,却也是一件贵重之物:“这是?”

        钟萃不解。

        明霭认真说着:“儿臣今日下学去了前殿,父皇考校了儿臣几句,便让杨培公公把匣子拿了出来,让儿臣转交给母妃。母妃,父皇这是赔礼吗?”

        他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天子时常会考校皇子,钟萃并不曾怀疑,她脸颊染上淡淡的红,对上儿子好奇的目光,一下合上匣子,忍不住有些羞恼,这份羞恼却是对着天子的,“陛下真是的,怎的让你来做这种事!”

        让儿子做这种事,岂不是告诉他,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就不丢脸吗?

        明霭不解母妃这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这份“赔礼”,他尚且年幼,对这种事全然不懂,只得把疑问埋在心中。

        次日,明霭去读书进学了,钟萃吩咐了内务处的事,目光扫到那方匣子上,沉凝了好一会,到底吩咐芸香:“去膳房取些食材来。”

        钟粹宫里设有小厨房,不必去膳房里便能做膳食。

        到下晌,钟粹宫的宫人提着匣子到了前殿。钟粹宫已经多日没有送糕点汤水到前殿来了,前殿宫人们见了都忍不住生出两分高兴来,但如今陛下正同大臣们议事,杨喜便把匣子接了来,还问着:“贵妃娘娘可还有何吩咐?”

        宫人一五一十的传达着钟萃的话:“娘娘说,谢陛下赏赐,那支玉簪她极是喜欢。”

        钟萃虽然恼陛下让皇子在中间跑,但想着陛下都退一步了,她若是再不表态,岂不是显得斤斤计较了。

        商议完国事,大臣们出了殿,天子正批阅着折子,下边宫人便送了茶点上来,膳房的茶点多日都不曾送到御前来了,闻衍正要呵斥这些人自作主张,宫人把匣子里的点心取出,杨喜还在一旁喜盈盈的说着:“钟粹宫才送来不久,现在还是热的,正适合下口,陛下快些尝尝。娘娘还说了,让奴才替娘娘谢恩呢,陛下赏下去的玉簪娘娘最是喜欢不过了。”

        闻衍听到贵妃二字,心中本有些异样,但却又瞬间愕然,声音中难得的带着迟疑:“玉簪?”

        身后伺候的大总管杨培也诧异的看了过来。

        杨喜连连点头:“对,就是玉簪。”

        闻衍哪里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他勾了勾嘴角,却并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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