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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偏心婆婆二


屋转瞬间又只剩下柳纭娘一个人了。

        柳纭娘是真饿,  她病得昏昏沉沉,弄不明白自己来了多久,又饿了多久,  反正胃里空空,满嘴药味,肚子咕咕叫。

        捱了半刻钟,她不想等了,  再饿又要晕了。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床出门。院子不大,  一半还做了菜地,  菜地一角圈起来喂了五只鸡,  味道不甚好。看得出来房子花了心思,几根主梁都挺新,屋子正经修了几间,剩下几两间的用木板凑合,  到处破破烂烂,  总之,找不到丝毫田园风光的惬意,  看了就让人窒息。

        院子和菜地里无人,柳纭娘站在厨房门口,  感觉得到好几道悄悄打量的目光,她正想进厨房,听到身后有只母鸡咯咯直叫唤。回头一瞧,看到那蹲趴着的鸡一边起一边叫,隐约看得到鸡窝的一抹白。

        柳纭娘饿得太狠,看到那鸡蛋顿时眼前一亮,捡了根柴火撑着身子缓缓挪过去,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进鸡圈拿到了蛋。

        厨房碗筷一大堆,  好些都豁了口,如果说这院子里还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打扫得还算干净。夏桃子是个爱干净的勤快人,她自己看不得脏,也会让几个儿媳帮着打扫,她脾气急,嗓门也大,要是做不好,她就会大吼。

        人活一张脸,几个媳妇都怕挨骂,所以,还算是听话。

        柳纭娘是住过农家小院的,也试过亲自烧火做饭。不过,那时候都有个人在旁边帮忙。如今是指望不上了,她找到了小罐荤油,将灶的火燃起,放了油煎蛋……她身子太弱,得吃点好的补补。若不是病还未痊愈,实在没有力气,这会儿又饿得心慌。她还打算抓鸡来炖。

        油烧热,金黄的蛋液下锅,吱吱作响里,煎鸡蛋独有的香味顿时蔓延开来,柳纭娘闻着……就更饿了。

        她往里添了半瓢水,又从角落里小包的白面里抓了一把调成面糊倒入,再加了点盐,然后盛到碗里。

        说实话,除了香味还行,卖相实在不好看。柳纭娘饿得慌,也顾不得了。正打算趁热吃,门口过来了四个小萝卜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碗。

        原身是个疼孩子的,平时有点好吃的都尽量少吃或是不吃,全部省给了儿孙。

        柳纭娘对待孩子也尤其宽容,但是,她再不吃饭就要饿晕了。

        当即也不管几人,稀里呼噜将一碗面糊糊下肚,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精神好了,四个萝卜头却面面相觑。

        最大的那个已经七岁,是李秋宁的弟弟,满脸不可置信:”奶,你吃完了?”

        小的那个是二儿子李耀祖的二儿子,看到好吃的没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其余两个月泫然欲泣,抽噎不止。

        柳纭娘!“……”

        会有这样的结果,怪不得谁,只怪夏桃子平时太疼孙子,惯得他们都认为家的好东西绝对有自己一份,如今一口没沾上,可不就得哭嘛。

        躺回床上时,柳纭娘一脸怅然。特么的简直越混越回去了,上一回张满月家里是穷,可至少能填饱肚子。

        可这次,吃个鸡蛋还跟几个孩子抢食……忒穷了!

        几个孩子越嚎越来劲,忽然有人从隔壁窜出,几巴掌拍在孩子身上:“哭什么?只怪你们命不好,谁让你们生在李家,又遇上了我们这些没本事又自私的长辈?”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含沙射影。

        夏桃子这一次生病,除了四女儿送回来的几副药,再没有吃上别的药,倒是各种偏方汤子喝了不少,前后足足躺了大半个月,才捡回来一条命,期间好几天人事不省,李家都开始准备后事了的。

        柳纭娘到了这里,这场病也熬得够呛,她本就疲累,听着这些只觉一股气直冲脑门,抄起边上的茶壶丢了出去。

        “滚远一点嚎!”柳纭娘不客气地大骂:“老大媳妇,你别在那儿指桑骂槐,你老子娘辛苦了一辈子,那些鸡还是我亲手孵出来的,吃口鸡蛋怎么了?吃不得是不是?你骂给谁听?”

        “要是受不了,给我滚回娘家去!”

        于村里人来说,只要不是特别刻薄的长辈,晚辈都需要敬着,柳纭娘一硬气,大儿媳胡氏就蔫了,至少,面上不敢和婆婆吵,当即尴尬道:“娘,我不是说您。只是看您病着,孩子在这哭您睡不好,这才教训他们的。”

        柳纭娘并不放过她:“你也知道我想睡觉,人家都不哭了,你还在那儿揍,把孩子打得整个村里都能听见他们嚎,我看你是故意给我添堵。”

        从后院里又冲出来了一位稍微年轻点的妇人,看到最小的那个孩子哭的厉害,急忙上前去抱,又不赞同地看着胡氏:“嫂嫂,秋山才三岁,说话都听不懂。你为何要打他?”

        胡氏阴阳怪气:“他想吃鸡蛋,在这儿吵嚷,我让他别哭,娘病着……”

        “都住口!”此时的柳纭娘只觉得头疼,不想听妯娌之间你来我往的交锋,道:“再把我吵醒,你们就都给我滚回娘家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

        柳纭娘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外面夕阳西下。

        她再一次认识到这几兄弟都不靠谱,她起来做饭时刚刚过午,那时候老三让她等一等,结果两个多时辰过去,厨房还没有做饭的动静。

        真要是指着他们,就算不被饿死,也得饿出病来。难怪夏桃子足足半个多月才下床,两三个月才缓过来。

        柳纭娘喝了药,吃了饭,又睡了一觉。感觉好了许多。起身到了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疯玩,二媳妇杨氏已经拔完了大半菜地,看样子已经干了许久。

        看到柳纭娘出来,杨氏头也不抬,道:“娘,今日该三弟妹做饭。”

        这院子里住了十几口人,典型的是三个和尚没水喝,这人一多了,有个把偷懒,就都怕自己吃了亏。

        夏桃子让三个儿媳轮流做饭打扫,她性子急,看到没做就会出声催促。方才杨氏那话,就是让柳纭娘催促三儿媳小杨氏赶紧做饭的意思。

        柳纭娘又去扒拉了几只鸡蛋,这一回熬了粥,然后端着粥回了房,将那些孩子关在了外头。

        当日傍晚,因为小杨氏做饭晚,一家人又吵了起来,柳纭娘假装没听见,蒙头好好睡了一觉。

        睡得好了,病也好得快。大概是夏桃子多年养成的习惯,外面天才蒙蒙亮,柳纭娘就醒了。

        因为高热出了不少汗,身上粘腻,她去厨房烧了热水洗漱,等再出门,几乎所有人都起了。

        二媳妇杨氏笑吟吟问:“娘,您好点了么?”

        胡氏翻了个白眼,嘀咕:“装孝顺。”

        柳纭娘不看二人,随口道:“死不了了,但也做不了活,你们今日把茶山那一片的地翻了,草根都捞干净。带着饭去,午别回来。”

        “一天?”李老大惊呼:“娘,你这是把我们当牛马使唤。”

        柳纭娘掀眼看他:“当年我跟你爹两人就干完了,为你们做牛做马一场,现在应该轮到你们去干了。”

        李老大半信半疑:“是不是哦?”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村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你不信可以去打听。”说完,柳纭娘再没了耐心,抬步出门,找了村里的牛车往镇上而去。

        夏桃子夫妻俩那些年确实苦,庄户人家就指着那点地,两人生了四个孩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个比一个能吃,实在没法子,两人跑去山上开荒。

        荒地一开始是没有收成的,这么多年下来,地已经养肥,后来风调雨顺,还攒了点银子。不过,几个孩子相继成亲生子,加上平时人情往来,一年到头压根攒不下银子,花钱最狠的时候,甚至还要欠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几个儿媳看着家里那么多的收成。一年干到头只能饱腹,连件新衣都穿不上,认定她是偏心了别人,将银子偷偷花在了其余兄弟身上,才弄得家一穷二白,对她的怨气是越积越深。

        夏桃子看出来了儿子们的不愤,提出分家,让他们各自过活。

        他们愿意分家,但却不服她拿出来的那点铜板。当下长子养老,夏桃子跟着老大,她所有的银子自然也是老大的。

        这样的情形下,另外两兄弟不答应分。

        夏桃子拿不出让几兄弟满意的银子,众人都不肯分,事情僵持到如今。面上看着和睦的一家人,其实暗地里都生怕自己吃了亏,平时干活也经常偷懒……总之一言难尽。

        镇上的东西都不贵,但柳纭娘手头总共也没几枚铜板。她买了烤鸭,又买了些饼子,将铜板花得精光,最后的几枚付了车资。

        当初夏桃子夫妻俩能干得下来的活,有柳纭娘下的死令在,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家。

        李秋宁带着几个弟弟在,见她回来,都兴奋地迎上前。

        看到她手的两个纸包时,更是激动不已。

        没多久,几兄弟回来,柳纭娘摆上了烧鸭和饼子,道:“今天的晚饭我买回来了,不用做。”

        烧鸭只有过年才会买,众人都觉得有点不对,但好吃的东西都摆到面前了,也懒得多问,风卷残云一般,连骨头架子都啃干净了。

        “饭吃完了,咱们说正事。”柳纭娘敲了敲桌子:“这个家我当了半辈子,实在够够的了。从明天起,我把它交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胡氏身为长嫂,自觉这个家该交给自己。她虽不好意思开口,但也怕被别人接了去,笑着道:“娘年纪大了,前头还生了一场重病,确实该歇着。您放心,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好这个家。”

        杨氏见状,不乐意了:“大嫂,娘也没说要交给你。依我看,当家这种事,最好是交给聪明点的人。前年你被人骗了的事,我们可都没忘。”

        前年胡氏赶集时,碰到了一个郎卖包治百病的药酒,她花了大价钱,结果搬回来的只有一坛子劣质烧酒,喝着一股土味,压根就没有加药材。

        小杨氏急忙赞同:“对。那一回是你自己的嫁妆被骗,万一你把我们全家人的银子都送给了骗子,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吗?”

        她笑吟吟道:“依我看,这家应该交给年轻人管着,我记性好,绝不会把银子弄丢。”

        小杨氏这是暗指杨氏前些天弄丢扣子的事。

        杨氏急了:“银子这么要紧的东西,我也不会丢啊!”

        妯娌几人越吵越凶,三兄弟没有劝说,其实已是纵容了她们为自己争取。

        柳纭娘将屋乱糟糟的情形看在眼,敲了敲桌子:“别吵了,我已经安排好,你们每人管一年家,轮流来!就从老大家开始。”

        一锤定音。

        除开胡氏的另两位面色不太好,不过,反正要轮流,倒也没有再闹。

        胡氏欢喜不已,哪怕只有一年,那也能多少抠出点银子来。她得意地看着两个弟妹:“等明年就轮到你们了。”

        然后,她看向柳纭娘,一脸期待。

        柳纭娘一脸不解,含笑回望。

        婆媳俩对视半晌,胡氏率先败下阵来,开口问:“娘,咱家这些年攒的银子呢?”

        柳纭娘一本正经:“当年我跟你爹分家出来的时候就得两个土碗,斤粮食,破屋半间。每年还要孝敬你爷奶五十斤粮食。你总夸自己勤快,又比我聪明,肯定不会做得比我差的。”末了,还赞一句:“我看好你呦!”

        胡氏:“……”什么玩意儿?

        没有银子,她当什么家?

        柳纭娘又补充道:“稍后咱们一人留四斤粮食,剩下的都卖了。银子我收着用来应急,平时不动用。”

        胡氏:“……”逼死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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