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渊源始因 (6K)
黑色悍马停在了一棵冷杉树下,熄火后樱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抽出门框一侧隐藏的黑色雨伞,从车头方向绕到副驾驶打开门并撑开雨伞,遮挡树上持续滴落的冰冷雨点。
源稚生抓握着青灰色的刀鞘弯腰下车,樱站在他的身侧用黑伞罩着他,后座两边的车门同时传来关闭的声响,乌鸦和夜叉在下车的第一时间就麻利地呈品字形站开,在收拢袖口中的短刀以及各种火器的同时,侧头左顾右盼观察起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潜藏的威胁存在。
在悍马的正前方不到三十米的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神户爱心修道学院。
这座修道院藏在神户深山的山顶,被茂密的冷杉树群所环绕,根据源稚生在路上临时通过辉夜姬调出的这所修道院的资料来看,这所修道院的前身是一座疗养院,建院的时期往前可以推到1942年末,那个时候日本民间流行着麻风病和肺结核,主要针对的还是肺结核,因为仅1944年一年,日本就有17万人死于此疫。
在那个时候日本还按照中国的习惯称这种疫病叫“痨病”,得了这种病的人面黄肌瘦,形如骷髅,免疫下降,最后一场感冒就能要了人的命,直到链霉素发明之前,无论穷富权贵,不论名流乡野,在这种疾病面前都是平等的。
由于肺结核有严重的传染性,所以一旦病人疑似,或确诊了这种病,就会被送到山上与世隔绝的疗养院之中直到痊愈或者死亡,但到底,被送进去的病人自始至终就没有几个痊愈的,所以在当事人的眼里,被送进疗养院不过是被关在了一个等死的牢房里,宣告了病人的死刑。
从辉夜姬的资料来看,这所前身名叫“神户樱美园疗养院”,也是当时日本最为臭名昭著的疗养院,警卫疏忽管理,医生以及看护蔑视人权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甚至政府麾下的私人医疗机构还得到了授意,派遣私人医生进行让入住者服用特殊药剂,以静脉注射、肌肉注射、栓剂等形式的人体实验。
在1945年期间美军对日本本土的战略轰炸中,神户作为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受到了大规模的空袭,神户的深山之中被认为藏有了军事基地,也遭到了无差别的狂轰滥炸,恰好波及了山顶上的疗养院。炸弹令山上的土石松散,大雨一冲就出现了山体滑坡,而在滑坡之后山底的农民就发现土里冲出了巨量的死人的骨骸,而这些骨骸甚至呈现青蓝色,可想而知在生前遭受人体实验的时候受到药力的侵蚀有多严重。
不少人认为春季神户山头樱花开得最粉最烂漫的原因不过是泥土中埋了太多死人,得到了丰富肥料滋养的缘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神户深山中的人都认为樱花是不洁之物,直到老一辈的人死光了,新一辈的人没有经历过去那段沉闷压抑的岁月,才将这种偏见给取缔了。
直到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裕仁天皇向全日本广播,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结束战争之后,日本政府进行战败赔偿,清算国内资产,切割多余支出,这所疗养院背后的资助也被停掉了,丧尽天良的医生抱着这些年在病人身上折磨出的医学成果远洋出国。
直到政府再度将目光放到山顶这座疗养院的时候,里面原本的护士和警卫早已经卷走一切有价值可以变卖的东西,比如银质烛台、医疗器械、甚至是水晶吊灯和落地钟等等,将整个疗养院搬空了,留下了一所只剩下哀嚎着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人,当这些病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风干的尸骸,到死都被绑在拘束床上动弹不得。
战败之后的日本急需新的信仰来作为活下去的支柱,以天皇为代表的旧神道教势力,轰然倒塌,在民间形成了信仰的真空,为各种新宗教,提供了发展崛起的空间,比如创价学会、完美自由教以及立正佼成会。
而这所修道院崇尚的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教派,幸福科学教会的更前身,一个结合了佛教、基督教以及神道教元素。
在前期新起的修道院依旧以影响力最大的基督教为主,将疗养院的一部分建筑改为了礼拜堂、宿舍、图书馆、教育设施,重修了建筑的房顶改为哥特式的拱顶,并在前院之中竖起了圣母玛利亚的雕像。
政府将一批又一批主观认为“心灵”需要洗涤的,患有战后创伤后遗症无法正常融入生活的退伍士兵送到修道院里,希望他们能从宗教上得到心灵的平静,能在精神上去疗愈战争所带来的巨大创口。
然而,在辉夜姬发送给源稚生的报告记录中,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这不过又是对修道院之前的疗养院的所作所为进行了一次复刻罢了,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头,也换了一批人。
战争已经彻底让当时的日本疯狂了,军政府内有不少人不愿意接受战败,认为战争之所以会输,完全是因为主战场上同盟国的超级士兵数量比他们更多、更优秀而已,那么只要增加己方的超级士兵的数量,有朝一日自然可以将胜利重新夺回来。
源稚生自然看得懂,所谓的超级士兵大概就是混血种,在那过去的两场波及全世界,以及整个人类命运的战争之中,自然不会少了混血种的身影,国家的利益往往就代表着国家背后所支持的混血种集团的利益,当战争白热化的时候,各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于是战场上就凭空多了许多“神枪手”“天才科学家”“王牌空军”等等优秀的人才。
只是当混血种的血洒在战场上的时候,和普通人的血是没有任何差异的,勃朗宁重机枪的7.62x63mm步枪弹药扫射在人的身上时,就算是混血种也会变成一块碎布,所以究竟那场战争的胜负是否如当时军政府所想的,是超级士兵的数量以及质量不够导致的,已经不得而知了,源稚生也本能地厌恶这个问题。
修道院成立,并且得到了失败后的军政府遗老支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制造出比超级士兵还要强大的超级士兵,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局的存在。
看到这里,那时在车上的源稚生就已经很想关闭那份报告,因为后面的内容不用去看,也知道那必然是一段黑暗,血腥,且注定没有意义的扭曲历史。
直到军政府彻彻底底垮台,战败已成事实,战胜国对日本进一步的驻军掌控,再加上侵蚀文化以及精神,军政府遗老们面临着清算,自身都难保的时候,这所修道院也渐渐断掉了经济支撑,这个可笑的计划也成为了泡影。
不过当源稚生翻到更后面,目光才渐渐凝重了起来,因为他见到了部分真正隐藏起来的秘密,也就是他在执行局中的权限够高,辉夜姬才将这些本该在档案中被涂黑的秘辛一起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其实修道院在失去了军政府的支持之后,依旧保持运转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的经济来源正是蛇岐八家,只不过是现任大家长橘政宗之前数任时期的事情了。
蛇岐八家本该是最能了解军政府在修道院计划的荒谬的人,但却依旧表现出了对修道院的兴趣,并且在军政府垮台准备逃亡之际,通过微不足道的代价,得到了这座修道院的一切。
将资料翻下去之后,源稚生才赫然发现,这所修道院原来那些年当真是研究出了一些东西的,不过不是该如何创造更强大的超级士兵,而是发现了如何去抑制超级士兵的力量,通过静脉注射、解剖、药物试验等等方法,成功合成了一种可以暂时性地抑制超级士兵本身特殊性的化学药剂。
当时的蛇岐八家看中的,简而言之就是那一份可以人为地压制混血种血统的药物。
再之后,关爱学校成立,在当时由神秘的龙血传承家族,樱井家注资并且全面接盘管理,目的则是从人体实验过渡到了对于潜在危险混血种进行监管并且压制。
这也是相当遗憾的一点,修道院维持的时期太过短暂,所以研究出的对混血种产生抑制效果的化学药剂的药力还是太弱了一些,从检测效果来看,该药剂对已经超过临界血限的危险混血种来说没有半点作用,反而对于一些潜在的容易血统失控的混血种来说有着一种预防针的效果。
简而言之,那就是通过无数条人命制造出了一袋混血种专用的“板蓝根”,对于预防感冒的效果很不错,但对于彻底治疗感冒还是有些欠奉,直到今天彻底治疗危险混血种的办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执法人手中的刀子。
不过比起修道院和疗养院的时期,这处建筑成为关爱学校之后,也就是被蛇岐八家接手之后,那些埋在冷杉和樱花树下的尸体才少了不少,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进步”?
源稚生只感觉到了讽刺,但却没有轻易地对前任蛇岐八家的做法进行评价,起码在关爱学校时期,这处建筑就正儿八经地引进了持证上岗的修女以及警卫,在秘密接收着家族内血统不稳定的孩童的同时,也招收着被社会拒收的患有暴力倾向以及自闭症的孩子,并且承诺在高中教授的学业结束后保分配一个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至于在这个过程之中,这座关爱学校里是否在暗地里重新继续着修道院时期的药剂研究,那就不得而知了,恐怕就算有这么个苗头或者事实,也会被美化成“对药剂的必要调整”“一切都是为了这些孩子好”,想要搜集证据,也更是难如登天,因为这所关爱学校,以及类似这所学校的地方,是必须存在的。
蛇岐八家内是存在“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说法,且观念极为严重,这都是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性。
蛇岐八家本身的统治地位,以及在日本黑道世界象征强权的理由正就是因为他们是混血种,他们是天生的强者,血统论的绝对受益者,所以即使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讲,蛇岐八家之内大多数子弟的婚配都是在其余七家之中择取的,且双方都是血统者。
混血种与混血种进行通婚,会极大程度地提升后代同样为混血种的概率,倘若说混血种与普通人结婚后子嗣继承血统方的概率为40%,那么混血种与混血种之间的交配就会将这个概率提升到70%,且这个概率的上升曲线与父母双方的血统优异程度呈正相关。
这也确保了蛇岐八家能在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依旧保持绝对的统治力,同时八姓家族的人员复杂程度也极大规避了日本皇室被迫只能近亲通婚的窘境,确保了基因不被污染的健康环境,属于是一个利大于弊的决策,家族的元老层也默认了这种习俗。
但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说完了利处,再说弊端,那就是混血种与混血种的子嗣极有可能因为血统太过优秀,而导致天生,亦或是后天的血统觉醒容易导致跨越“临界血限”,从而失控成为被杀戮意志主导的危险混血种,乃至堕落成凶残死侍的风险。
这是就连蛇岐八家都难以忍受的异端,在曾经的过去,一旦出现类似的子嗣,这些子嗣就会被打上“劣等”的标签,并且被驱逐出蛇岐八家之外,并且剥夺姓氏成为孤魂野鬼,以免未来某一天犯下罪过脏掉了蛇岐八家的名讳。
在最初期,即使被驱逐出去的“劣等”子嗣堕落成了死侍或者危险混血种,本家都会派出执法人进行肃清,同时增加本家本身维护社会安定的威望。但随着时间推移,类似的“劣等”子嗣的数量增多,事情也变得无法管控了起来,直到某一天,一个名叫“猛鬼众”的组织出现在了蛇岐八家的视线之中。
那是由蛇岐八家之中被驱逐的“劣等”子嗣们组织起来的势力,那些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终日在临界血限上游走的被放弃的混血种们,自发地抱团取暖,以仇恨和敌对为动力,以野火般的速度展现出了可怕的凝聚力,成为了一股甚至可以跟蛇岐八家在正面抗衡的力量。
以“糸鱼川静冈构造线”为东日本和西日本的分界线为点,猛鬼众将大本营设立在了远离总部为东日本蛇岐八家的关西大阪,在大阪十八个黑道帮会之中,整整十一个黑道帮会宣布效忠于猛鬼众,而仅剩下七个黑道帮会坚守在蛇岐八家的旗帜下,足以见得猛鬼众势力的巨大。
不能再放任猛鬼众壮大下去了。
当蛇岐八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是关爱学校成立并且大片地在日本境内开花的时候,在家族内诞生的血统不稳定的子嗣不再流放驱逐,而是统一地管理起来,送到关爱学校之中严加看管,定期由执法人去看望,并且进行问卷调查,得出对方血统的稳定性,以红、橙、黄、绿为标签区分。
但当这一套系统正式投用的时候,猛鬼众已经成了气候,也成为了蛇岐八家这条巨蛇身上的脓疮,家族之中无数次进行过会议,讨论是否跟猛鬼众进行全面开战,一了百了地解决掉这个敌人,可每每在“战”与“忍”的旗帜上,留下墨痕最多的都是后者。
猛鬼众从根底来说,本来就是蛇岐八家的同胞,是从蛇岐八家身上分娩出去的血肉,产生了独立的意识。或许那些在“忍”的旗帜上留下墨痕的老人们,看着猛鬼众,就像是在看着当初自己心狠驱逐出去的子嗣在愤怒地向他们试图讨回公道。
若是战争,那必然是血流漂橹,整个日本社会都会产生巨大的动荡,双方都会死伤惨重,再加上这本来就是蛇岐八家的“原罪”,所以一直到今天,猛鬼众的气焰都依旧嚣张无比。
“这一次,是他们主动越线了。”源稚生站在关爱学校推开的铁门前,望着那暗红焦黑的巨大空地,面容冷峻。
修道院是被四面围墙围起来的一个监狱,每一座高墙都是灰白色的,高达数米,并在墙上拉满了通电的荆棘电网,在建筑前墙壁围出的一个放风的空地上,圣母玛利亚雕像伫立在那里,只是如今的这座雕像失去了头颅,浑身上下也挂满了各种人体的脏器,粉色的脏器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那雕像身上,仿佛为她穿上了一身血腥而性感的内衣。
一条红色的“道路”从修道院的主建筑一直延伸到了铁门前源稚生三人的脚下,那条红色的“道路”是由铺着的一层粘稠的物质形成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仿佛成为了一扇天然的墙壁,拒绝着任何嗅觉正常的人进去。
“大范围的屠杀以及放血,而且放得很干净,再加上碾碎内脏的油脂进行粉刷涂抹出的杰作。”乌鸦手里杵着一把黑色带银绣的刀鞘蹲在了地上,手指毫不避讳地在那红色上抹了一下,凑到鼻尖嗅了嗅随后皱眉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是一条红毯,欢迎之后到来参观的人的红毯。”源稚生淡淡地说道。
“真变态啊,又艺术又变态,就连我这个变态都有点自愧不如。”夜叉啧啧着说道。
他绕开了这条“红毯”,走在了一旁的道路上,沿着红毯一直走向主建筑,路过圣母玛利亚雕像时,仰头看见了那一圈圈挂着的粉红色的肠子,蛆虫已经腐烂了那些脏器,使得这座雕像充满了邪性以及扭曲的气息。
源稚生推开大门,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腐败,阴暗,墙壁以及地面上到处都是凌乱的污秽与血迹,血脚印以及血手印到处都是,但却没有一个完整的,更像是手贴在墙壁上后硬生生被人拖抱着腰部拽走留下的痕迹,充满着残忍的力量感,木地板的角落也存在着大量的精斑以及媾和后残留的爱液痕迹。
即使天气已经使得这里的污秽干涸了,但那股气味,那股狂暴的欢愉之后的气息却是深深的渗透进了每一寸木头里,每一块砖石里。
源稚生行走在走廊之后,樱跟在他身侧后方一些,夜叉和乌鸦随行之后,由樱开口在空荡的走廊内讲述这里发生的情况,
“少主你在车上小憩的时候,辉夜姬发送来了这次突发事件的补充的报告说明。”
“本家发现这所位于神户山中关爱学院的异常起因是后勤部发现,一直以来向这座深山修道院供货的供应商忽然单方面地中止了与本家的合约。按照最初签订的合同,那家供应商本应该长达十年的时间不间断地向这座山上的修道院提供牛奶和营养早餐,可在一个月前,这家供应商忽然拒绝了再度向山上供货,并且自愿赔偿违约金,结束这份长期合同。”
“最开始本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只是和山上的关爱学校的负责人联系上之后,表示他们会立刻更换了一个供货商。但在短短三天以后,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单方面违约合同,并且赔偿全额的违约金。后勤部的负责人开始察觉到了异常,随即派出了人去走访问询那两家供货商的相关负责人想了解情况,但却发现那两家供货商在短时间内人走厂空,完全无从查起。”
“之后后勤部联系上了执行局,派出了一位执法人前往山上的这座修道院进行调查,随后我们便失去了与这位执法人的联系,并在神户山下找到了一辆烧成空壳的本田汽车架,同时修道院单方面的切断了一切与本家的交流。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执行局立刻派出了整编的执法小队上山准备进行肃清然而等到小队登至山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所以我们不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人。”源稚生停留在一寸留下了深深的指甲痕迹的木板前,可以想象曾经在地板上用指甲抠出这道痕迹的人有多么绝望,而在绝望之中爆发出的力量,对于之后拖拽着她的人又是多么的可笑。
“严格来说,我们是第三批抵达这里的人。执法人小队是第二批,他们已经勘测过了一遍这所修道院,没有发现敌人的存在,但却发现了大量的被形容为‘森罗地狱’般的场景,在向上级请示过后,选择了保留原案现场等待专业人士来从中调查出更多的蛛丝马迹,从而锁定犯案的人。”樱说道。
源稚生和她停在了走廊的一扇拉门前,在这扇门后面是一间教室,在关爱学校中的问题儿童们也是有资格得到教育的,除了修女和警备之外,这里也有一套完整的师资力量。
“执法人提醒过后来准备复原现场的工作人员,在进行现场勘测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樱拉开了面前的拉门,呈现在面前的教室内,的确就如同那些执法人所说的一样,是“森罗地狱”般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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