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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3章有人成为过去有人成为将来


  对于旁人来说,这一场闹剧就像是一场笑话。

  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讲,这就不是笑话了,是生死。

  孔谦没有想到,曹操的反击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才刚刚有所平定,就立刻展开了猛烈的报复,  这也让孔谦有些发蒙,不知道是曹操过于跋扈,还是说当下自己其实已经是大祸临头了?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若是单纯的马后炮的话,就会说都这个时候了,孔谦还居然敢待在许县,  还敢在曹操面前乱晃,还敢这么嚣张的出席丞相府的会议等等……

  但是实际上,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奇葩。

  甚至是更奇葩的都有。

  比如在古代有听闻百姓都饿死了,  易子而食,然后说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到了现代也有何不出租空闲房的,跑滴的砖家……

  可笑么,可笑,奇葩么,奇葩。

  可问题就是这样的人,不仅是在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

  就像是当下孔谦感觉到的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是感觉到了羞辱,是愤怒!羞辱是因为他觉得被当众曝光了很是不堪,愤怒是因为竟然没有人替他来说一句『公道话』!

  这还是山东士林么?

  这还是豫州文化之乡么?

  这还是平日里面称兄道弟,  往来有鸿儒的颍川之人么?

  怎么会这样?!

  须知道旧年之时,党锢之祸期间,面对汉灵帝那么凶残的打压和迫害,  孔氏不也是一样熬出头了?眼下曹操即便是再嚣张,难不成比当年的汉灵帝还要更加凶残?

  更为可恨可恼的,是之前那些在孔谦身边,声声呼喝说是要共进退的几个家伙,眼见情势不妙,便是立刻闭嘴,将脑袋一缩,就像是立刻忘记了自己是不是认识孔谦一样!

  前几天知晓在宫墙之下,曹操大举屠刀,斩杀了那些自称『救火』的百官,孔谦在惊恐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些错估了形势。

  孔谦原本以为曹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曹操还有关中大敌,还需要颍川之地的民众支持,曹操顶多就是那几個旁支小姓来开刀而已,而那些旁支小姓,杀几个也无所谓。

  只要不杀到自己头上来,那么死些旁人,又算得上什么?

  士子么,怎么也是有些体面的。

  就像是瑞士卷……咳咳,  反正是『一日不再食则饥!』

  既然是那些庸流都不足与谋,孔谦自然是也犯不上再跟他们共同进退。那些庸俗之辈,被抓被杀,大概也能让曹操消除一些怒火了吧?

  就算是曹操对于自己有所迁怒,但是孔谦他身份特殊啊!

  孔氏后人!

  圣贤后裔!

  山东士林代表人物!

  更何况曹操还要忙于应付外患,也不好直接向他下手报复。或许孔谦他不仅是可以找个机会表示一下自己不是故意的,一切的过错都是大何谁搞出来的,道个歉也就算是完事了,若实在是再不行,还能请求皇帝出面,缓和一下他与曹操之间的关系。

  有什么大不了的,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么!

  更何况,曹操真想要拨乱反正,也少不得还要用孔谦自己啊!既然自己肯定还有用处,那么就不会死!

  至少不会当下就死……

  孔谦心中这么想着的,所以他就光明正大的到了丞相府,坐在下首位。一方面是可以第一时间了解一下曹操的动向,另外一方面也是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其实还是很尊敬曹操的,还是很努力任事的,之前的那些不过就是个误会!

  甚至孔谦心中都做好了盘算,觉得大不了被曹操羞辱一番就是了,只要不被砍头,被骂几声反正也不会掉块肉,反正只需要承认自己工作不细致,思考不周全,但是这个为了大汉的心还是好的么,为了百姓的这个愿也还是好的么……

  可是孔谦万万没想到,这才坐下来没多久,就连续的被弹劾了!

  孔谦心中顿时一凛,下意识就站起身来怒声说道:『此言大谬!某一片忠心,为了家国社稷而来,却不知……』

  孔谦话还没有说完,便是看到夏侯惇的脸色一沉,沉声喝道:『今日堂内司礼者何人?无故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丞相府朝会虽然不像是在天子面前,在崇德殿上那么严谨,但是也不意味着就完全没有规矩!更何况不管是什么时候,即便是在被弹劾攻讦之时,按照礼规来说,是应该静静的听完,不管对方说得有没有道理,说得对还是不对,都是等对方全数都说完了,主持会议的人询问到了,才是轮到自己来进行辩解。

  否则还叫做什么官吏?还叫做什么礼仪之家?还叫做什么位高之人?随意插话,嘶吼做声,岂不是和菜市场之中那些卖货商贾买菜大妈一个样子了?

  这就是规矩。

  如果没有这样的规矩,朝堂就成了互放嘴炮的地方,那还成何体统?还议论什么事情,讨论什么国策?谁大声,谁更能骂就完事了。

  夏侯惇起身呵斥今日在直的司礼官员,但目标当然是孔谦。

  孔谦虽然是可称一句饱读诗书,但不是读书多的就一定明事理,并且孔谦之前都是自诩为砖家名士,到哪里都是旁人恭恭敬敬的,都是他拿手指头指旁人的份,哪里有轮到旁人拿话来挤兑他的时候?

  再加上孔谦也没有在朝堂上待过,虽然说朝堂礼仪规范他不是不懂,但就像是许多官吏都会对于镌刻在官廨外墙的一些口号大字视若无睹,天天看,但是天天当做看不见,对着百姓一张口便就是我代表朝堂我就是代表大汉一样,再加上一时情急,当即就将脑海中那些礼仪规矩抛在了脑后,便乱了规矩。

  当听到夏侯惇呵斥后,孔谦也猛然醒悟过来,忙不迭连声致歉:『在下失礼,在下失礼了,实在抱歉,实在是抱歉……』

  郭嘉坐在一旁的席中,眼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一乐,同时忍不住感慨,就孔谦这进退失措,缺乏稳重的样子,究竟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勇气,居然敢轻易涉足这汪深不见底的浑水之中?

  你孔谦以为曹操让夏侯惇前来,就是为了听夏侯惇说几句军情?这几句军情什么的,曹操自己不知道?呵呵,那是让夏侯惇说给你听的,说给在下面的那些其他官吏听的!

  周边都要平定了,听懂了么?知道什么意思了么?

  既然是都要平定了,外患不怎么大了,当然是要处理内忧了啊!

  十足蠢货!

  心中这么想着,郭嘉便是扭头看向了曹操,他比较好奇曹操究竟会怎样处理孔谦这个活宝的……

  朝堂失仪之罪么,可大可小。

  毕竟大汉立朝之后,对于经学儒家就是比较注重,并且推崇了孔孟的地位,以至于连带着孔氏上下也似乎变成了高人一等,即便是真有什么过错,也都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顶多是批评一下,责令整改,让其道个歉就完事了。

  大汉皇权强盛的时候,在朝礼方面也有着非常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苛的规定,因为坐姿不对就被剥夺政治权力终身,最后削爵抄家的都有,跟不用说类似于孔谦这样在遭受弹劾的时候直接回嘴反驳了。孔谦这性质明显是更严重多了,绝不仅仅只是免职避嫌,事了归朝那么简单。

  此刻,负责司礼的王必已经是站了出来,拱手而道:『公堂之上,无礼咆哮,杖二十。』

  听闻此言,堂内的孔谦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说孔谦自己犯了这个低级的错误,但是直至此时此刻,他还觉得不过是咆哮,不,甚至不算是咆哮,只是一时情不得已,为自己争辩而已,怎么能算是『无礼』了?

  孔谦刚准备上前,却看到曹操已经抬起了手,环视了一周,『诸位,可有其他意见?』

  『……』堂中一片沉寂。

  孔谦也瞪大了眼,看着那几个之前还在喝过酒,甚至一口一个孔兄的家伙,却发现那几个人都是缩着脖子,闭着眼,就像是木雕泥塑的一样。

  孔谦手抖着,伸出手,『尔等……』

  曹操眯着眼,顺着孔谦的目光瞄过去,嘴角微微动了动,等了一会儿,便是摆摆手。

  顿时堂下就有护卫冲了上来,劈手就架住了孔谦,然后拖下了堂去,吭哧一声按到在堂前阶梯之下,然后从后面将孔谦的袍子往上一撸,顿时露出其屁股来。

  曹操微微挑眉,扫了一眼,便是毫无兴趣的转过头去。

  『嘁嘁喳喳……』

  『可惜了……』

  『有点白……』

  『……』

  高举的板子落了下来,然后堂下便是传来了孔谦被堵上嘴也堵不住的惨叫声。

  ……_(:з」∠)_……

  朝议结束之后,除了被留下来单独问答的官吏之外,其余的大小官吏便是纷纷返回,有具体任职的便回官廨处理相关事项,没有具体职务的,亦或是像是郭嘉这样即便是有职务也是能偷懒就偷懒的,就干脆直接回家。

  傍晚时分,陈忠来了,递上名刺求见,还带了两坛酒水。

  郭嘉挑了挑眉毛,然后目光在『酒』字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哧溜了一下,想了想之后,还是站了起来,出门迎接。

  陈忠是陈谌之子。陈谌早亡,故而其家庭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在陈氏家族之中自然而然的没有陈群那一房更有话语权。

  郭嘉对于陈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之前和很少接触。甚至可以说,郭嘉和大多数的颍川士族子弟,甚至是郭氏本族,也是甚少往来。

  宾主落座,觥筹交错。

  『若是某所料不差……』在喝了些酒水之后,郭嘉笑嘻嘻的说道,『你莫非是为了孔氏子而来?』

  陈忠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否认道:『某与孔氏子毫无交情……不过,此次冒昧拜访,倒也有几份牵扯相关……』

  『那就是你族内谁找你求情了?』郭嘉呵呵笑道,『重情重义啊,难得,难得!』

  陈忠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我的几个侄儿……找上了门来,我也不好一味推脱……』

  郭嘉点了点头,『明白了。』

  孔谦这一次,或者说许县动乱,牵扯的事情不小,波及的人数也相当多,那些被当场砍头的,后续还有被抓捕的,使得整个颍川上下,不少的官吏的家庭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甚至是倾覆。

  陈忠年幼的时候丧父,更是能体会到这种艰辛,所以当族内一些牵扯到了许县之乱的人,虽然说陈忠也是鄙夷这些家伙犯得蠢事,但是看到那些族内侄儿苦苦哀求,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郭嘉哈哈笑笑,说道:『你的那些侄孙,莫非就你一个长辈了?』

  陈忠本来心中略有不舒服,毕竟郭嘉言语之中多有嘲讽之意,但是听完了郭嘉这一句话之后,顿时就目光一动,然后沉吟了起来。

  郭嘉微微斜藐了陈忠一眼,重情重义是个好品质,但是如果说看不清楚形势,那么就可能招来祸事了。更何况当下孔谦牵扯甚大,谁轻易的卷入,恐怕都是粉身碎骨。郭嘉觉得陈忠未必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不过他以为只要避开孔谦,救那几个陈氏小吏,或许不算是什么事情……

  陈忠想起了之前跪倒在家中的那些侄孙的哀苦恳求,神情也有些落寞,『幼失所恃,我最清楚当中的凄苦,实在不忍心他们小小年纪……就承受这种苦痛……还肯请军师能指点一二……』

  郭嘉抬了抬手,示意陈忠不必多讲,然后说道:『你可想好了……』

  『些许小吏……』陈忠有些不能理解,他以为只是郭嘉的推脱而已,『并不是在朝堂之中,只是周边县内小吏……』

  『这可不仅仅是小吏……』郭嘉摇着头说道,『这么说罢,你看着院中树……若是光有其本,未有其末,可活乎?』

  『大汉便是这树,欲其枝叶繁茂,唯有根深于百姓之内,可若是……』郭嘉点着,『这末端坏了……是留,还是不留?』

  幼年丧父,可怜不可怜?可怜。

  可是对于那些宛如砂石泥土一般难有言语的百姓而言,他们有没有在这个过程当中,因为这些小吏的贪腐,不公,而丧了父母,妻子的?那么这些百姓又是可怜不可怜?又有谁去可怜?

  『百姓……』陈忠沉默了下来。

  然后郭嘉也沉默了下来。

  郭嘉捏着一碗酒。

  酒水微微荡漾着,他的思绪也是微微飘荡着。

  之所以郭嘉还对于陈忠有耐心,不是对于陈忠就有什么情感,而是因为陈忠是前一段时间曹操才特意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而作为理解和知晓曹操的一些计划的人,郭嘉觉得有必要和陈忠进行沟通一下。

  当然,如果说沟通无效,那么该怎样,就怎样。

  相比较而言,山东的士族整体上已经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关系了。士族是士族,百姓是百姓,鸿儒无白丁,阳春白雪已经统统不会和下里巴人有什么相互瓜葛了。

  这一点,和关中略有不同。

  关中的士族体系,以郭嘉在之前于关中那一段时间来看,或许是因为关中多少受到了胡人杂居的影响,还有之前常年受到西羌威胁的情况下,关中的士族相对来说还是会比较注重于其属地百姓的,当然,这只是相比较而言。

  毕竟,当胡人来劫掠的时候,这些士族需要百姓一同来抵御外敌,简单来说他们知道自己需要百姓来卖命,态度当然要略微好一些,而山东之地,已经是太久没有外敌了,对待百姓就跟对待豚犬一样,即便是曹操下令让这些人要善待百姓,要廉洁奉公,要注意这个要注意那个,但是很多山东的士族子弟,依旧不把曹操的这些指令当回事。

  在许多山东子弟眼中,那些百姓,都是贱民,都是刁民,总是时不时想要搞事闹事的,都是需要镇压的!

  只要不是大规模死亡,死上几百上千的,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就算是真的死了几万,甚至十几万,只要有了『正当』的理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当官的继续当官,当吏的继续当吏,父传子,子传孙,世世代代都是官吏。就像是当年的黄巾之乱,杀了十几万『黄巾贼』,士族子弟便是给皇甫嵩拍手叫好,唱着……呃,那个什么感恩歌谣……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而现在曹操仅仅是杀了一部分,甚至没有像是关中的骠骑将军那样将打击面覆盖到这些贪腐官吏的家庭当中去,已经让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受不了了,嗷嗷叫着,痛哭流涕,四处表示曹操残暴无道,毫无人性。

  其实郭嘉有时候觉得,或许关中那种手段才能真正有点震慑力,贪官必定祸及全家,抄家不说了,妻子皆沦为庶人,三代之内不得再任职官吏……

  『……这个,多谢军师指点……』陈忠最终放弃了,郑重的向郭嘉致谢。

  郭嘉点了点头,举起了酒碗。他不管陈忠是真明白了,还是说装明白了,若不是曹操当下需要寒门子弟来支撑那些被清除的官吏的架构体系,郭嘉才懒得和陈忠多费口舌。

  『来,饮酒!敬大汉!』

  『敬丞相!』

  『也敬这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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