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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濮范战役


  南粤军连退数日,将顺德府境内、彰德府境内的大小城池尽数拱手让给了清军。阿济格、多铎二人所部,也与吴三桂、鳌拜二人率领的偏师会师。李自成、刘宗敏率领的大顺军主力也缓缓南撤,准备渡过黄河,退回河南固守。

  “追!追上去!不能让南蛮有喘息之机!”这是清军上下的一致看法。

  自从京城出兵南下以来,一直被南粤军压着打得怒气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清军上下士气爆棚,狂嗥着沿着南粤军撤退的路线猛追下来。

  安阳、临漳、汤阴、林县、等县和磁州下辖的涉县、武安等处,无不是望风而降,所在城池之中,府库缴获丰富,让一直为军粮草料发愁的清军将领们个个喜笑颜开。

  看着库房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硕大麻包,众人进去后,都不禁的是呆了一下,随便挑开一个麻袋一看,里面流下的都是金黄色的高梁小米,清兵们不由得喜笑颜开,欢呼怪叫。

  “这里是大米!”

  “这里是白面!”

  “这里是炒好的黄豆子!”

  不时的欢呼声在城内各处响起,清兵们大声的高呼,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众。城内的许多大宅之中,庙宇道观祠堂等公共建筑,此时都是清军所搜查关注的重要目标。这里,都是南粤军的仓库,或是地方官员为南粤军征集各种物资的集中地。

  清兵们将沿途掠来的马车,有独轮车,还有各样的担子、挑夫尽数用上,把库房内的各类物资尽数装载。

  “这里有肉干!咸肉!”

  “有风鸡!腊肉!”

  “咸鱼、肉瓷罐!”

  惊喜的喊叫声吸引了各部的清军蜂拥而去,近一个月来的苦战,每日都在血与火之中打滚,虽然在多尔衮洪承畴范文程的努力调配之下,清军不曾像明军那样,必须在一地驻扎三日以上才能有当地供应粮草的待遇,而且基本上你能够吃饱,可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和高度的精神紧张,对于脂肪和蛋白质的消耗是巨大的。几十万清军聚集一处,除了中高级军官将领之外,普通的清军士兵和低级军官,很少能见到荤腥。

  现在有肉在眼前,如何不令这些人疯狂?

  在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座真正的酒池肉林。

  整只的风鸡咸鸭被人用细麻绳拴好,绑扎在竹竿上;长长的竹竿因为悬挂的风鸡咸鸭太多而变得弯曲,从横担在木架的两端开始,逐渐变得像一弯新月。几乎到了屋顶的高大木架上,不知道密密麻麻的悬挂了多少根这样挂满了鸡鸭的竹竿。而在这间高大宽敞的仓房之中,这样的木架更是一眼数不过来!

  人们的眼睛迅疾的被那些暗红色的风鸡咸鸭映照得红通通的,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们暂时陷入了短暂的大脑死机状态。

  但是,转瞬间又清醒了过来。摆在库房里的肉不是自己的,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搬!”

  “抢啊!”

  这是几乎所有清兵内心的念头!

  一场闹剧迅速上演。从争相搬运到互相咒骂,从推搡抓扯到拳脚相加,进而到了拔刀相向。等到清军的将领们闻讯赶到时,已经是几十具尸体倒在地上。

  “没出息没见识的蠢奴才!”听到身边人禀告这场因为风鸡咸鸭而引发的火并事件后,多铎撇撇嘴很是不屑。

  “告诉下面的那些奴才,这次的事情本大将军就不追究了,各自把各自的人埋了。前面的南蛮那里,好东西多得是!想要好东西,就给本王全力的追上去!干掉南蛮子,杀进山东,杀到长江边上,金银美女多得是!”

  数十万清军,在开州也就是今天的濮阳通往济宁、泰安方向的官道上掀起了冲天的烟尘。此时的濮阳地区,还没有因为黄河在考城铜瓦厢决口而在濮州、范县以南和郓城西北一带形成的河汊众多的黄河水套地区,作为黄河与济水支流的濮水也不曾被黄河淹没淤塞,正好为大军提供饮水。

  轰轰轰轰,数十万人马牲畜行军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在这冬日里便不啻于阵阵雷声。

  随着雷鸣般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满是干枯的荒草的豫东北平原上,那些身着各色甲胄的清军骑兵越近,他们或是头顶避雷针样式的铁盔,或是明军样式的八瓣帽儿铁尖盔,马刀、三眼铳、骨朵、挑刀、虎牙刀、马弓步弓在身上马上悬挂,马儿的四只铁蹄敲打着冻得坚硬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声响。让人远远地望去,森严肃穆的杀气比这冬日还要来得寒冷许多。

  清军一路南下行军,满目荒凉,四野萧条,乡间所处,皆是十室九空,道路边上,不时可见倒伏的尸体。

  长时间的旱灾,兵灾,马贼杆子和各路军队的洗劫,让河南处处,惨不忍睹。极目四顾,莽莽平原,树木都少,偶尔一些疏林,河水时干时枯。村落不少,点缀着一些槐树之类的杂树,然大多毁去,余下侥幸未毁的村子,还有结寨自保的大庄子,好象随时会淹没于战争的狂澜之中。

  隆冬季节,眼前的景色,已是一片肃杀之意,一阵寒风卷来,草丛树梢瑟瑟,黄尘拂面。

  秦子冕立马向四外望去,似乎四面地平线深处,都有大股烟尘腾起,铺天盖地一般。这便是数十万人马行军的场面。

  “传本将将令!让奴才们甩开两条腿,加把劲赶路!再往东走就是范县,咱们先剿灭了范县的榆树园贼。把他们积累的财货钱粮都抢过来!然后进曹州,下东平,打进山东,升官发财!”

  “打进山东,升官发财!”

  阵阵狼嚎般的吼叫声在秦子冕的军队行列当中响起。

  秦子冕口中的榆园贼,便是濮州范县等处榆树林为依托的饥民武装组织。崇祯十三年(1640年)开州、濮州、范县、清丰、南乐等州、县,大饥、大疫,烟火几绝,甚有父子相食者,饥民蜂起。濮州张七、任七,范县梁敏等率众起义,号榆园军与梁山义军李青山相呼应;开州、清丰等地义军起,大名府义首彭捷率众万余攻濮州受阻,义军损千余人,尸体被饥民争食立尽。

  对于这支武装,王士祯《居易录》记载:“明末榆园贼起,以濮州范县为窟穴,始因地荒不耕,榆钱落地,岁久皆成大树,贼首任七、张七等啸聚其中,饥民归之,号百万,官军至,无径路可入,贼掘有地道,不时出入,屡败官军。蔓延朝城、观城、郭城、成武诸县,凡数百里,行旅裹足者几二十年。至顺治十二年黄河决荆隆口,水灌榆园,树尽榴,地道亦坏,官军乘之,贼乃歼焉。”

  也就是说,榆园军从崇祯十三年开始,一直坚持到顺治十二年才被彻底的镇压下去。期间,顺治七年被因三省督抚张存仁和副将张胆采取扒开黄河水灌榆园,纵火焚烧等手段而主力被消灭。

  这手毒辣的手段,则是出自于诗酒风流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之手,在他的《壮悔堂文集》里有一篇文字就是《侯方域上三省督抚(张存仁)剿抚议》,里面明确提到了五条剿议是:通剿穴、绝径路、因粮食、鼓敌仇、散党援。

  于是,牵制了清军大量兵力,纵横中原十几年的榆园军,便在一个风流公子、一文一武两个贰臣的通力合作下,变成了滔滔黄水和滚滚烈焰之中的一缕英魂。这就有点让人想起了两位抗联将领杨靖宇和赵尚志的牺牲,都是死于中国人之手。

  侯方域、张存仁、张胆和将杨靖宇赵尚志逼上绝路的程斌等汉奸,以及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很多名字,何尝不是一类人?

  秦子冕却不管那许多,他只知道,自己的身后统帅是曹贝勒曹振彦,曹大人统领着数万精兵,马步兵都有,还有为数甚多的抬枪兵、火铳兵,炮队更是达到了数十门重炮的规模。

  也不光是投降的明军,还有不少的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八旗满洲兵马在曹振彦的指挥下,像佟佳氏的准塔跟随老奴起兵造反费英东之子图赖伊尔德努山等人都是很委屈的在这个包衣新贵的帐前听命。有着满洲第一巴图鲁称号的鳌拜,则是在曹振彦的左翼,统领着叁万人马作为另外一支攻击箭头。

  所以,在秦子冕等人看来,顺路剿灭区区的一群土寇,然后直去山东,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一场大功劳。

  濮阳、范县、台前等地境内,触目所及之处,都是清军的旗号,人喊马嘶,甚嚣尘上。

  “加把劲!今晚就把李华宇这伙蛮子赶回山东,咱们到山东喝酒吃肉去!”各部清军的军官们不断的给兵丁们打气。

  但是,隐约的,秦子冕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在地平线附近,不停的有南粤军的哨骑出现,远远地勒住战马,用望远镜观察清军的行军队伍。不等他派出的斥候边马赶到进行驱逐,他们却又扬鞭绝尘而去了。

  一拨刚走,一拨又来。仿佛是挑逗着清军前进。

  “坏了!咱们追的这么猛,别是中了埋伏吧?!”秦子冕突然间仿佛一桶雪水浇头,把炽热的头脑变得冷静了下来。

  根据墨菲的魔鬼定律,一件事有了往负面走的苗头,那就一定是迅速的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还不等秦子冕的这个念头闪过,南北两翼的边马哨骑纷纷飞也似的向行军本队飞驰而来。

  “北面的台前县境内,有大队南粤军兵马由北向南压过来!为数当在二万兵马以上!队伍里出现了两个警备旅的旗号。另外,隐约在大队后面还有四五个总兵的旗号!”

  “南面的濮阳县境内,也出现了大队的明军!从南向北攻了过来!尘头大起,似乎有三四万兵马!也是有三四个警备旅的旗号,大队明军紧随其后!”

  “东面的范县,大约有一万东蕃兵杀出来,咱们的前锋斥候二百多骑兵,被他们迎面一顿排枪,打翻了一百多人,仅有二十余骑兵逃回!”

  三个方向上都出现了大队的明军,像三柄锋利的砍刀,直接砍向了清军的大队。将曹振彦率领的前锋队伍与阿济格、多铎率领的本队隐约有分割切断之势!

  范县的陈堤口。

  这个小庄子坐落在一片平缓的丘陵后,丘陵边上长着一些槐树,榆树,或是别的杂树。树丛杂草后面掩盖着这个小小的庄子。

  庄子是北方常见的村落,土坯的院墙,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偶尔可见几座有着瓦片的残屋,此时已经毁去,只余断垣残壁。这种没来得及筑起圩寨的小村庄,早已在兵灾匪祸当中被摧毁。

  范晓增策马立在丘陵上,极目向西面看去,就见丘陵旁蜿蜒而出的一条土路,从庄边分叉经过,蜿蜒到前方一条业已干涸断流的小河边,然后由一架只留着半副桥面的残破木桥再过河,继续向远方蜿蜒而去。

  轰轰轰。

  此时陈堤口周围,潮水般的兵马,正往西面涌去,他们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奔行在村庄的土路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因为道路两旁,还有干涸的河道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抛荒地,地势平坦,所以浩荡无尽的步队炮队,在地面上纵横多路,只管往前奔驰,并不一定只走土路。

  事实上,平原大地,加上河流干涸,可供兵马行走之地太多了。

  “启禀大人!北路兵马已经运动到位!”

  “启禀大人!南路兵马已经按照到达!”

  “启禀大人,炮队指挥左大人命属下前来请示,何时开始攻击?”

  流水般的骑兵通信队将范晓增的一道道命令传递到这个方圆百余里的大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里。

  “告诉老左,全军的额几百门重炮都交给他了,一定要给老子打出彩来!!”

  平原上突然起了风。

  扯天扯地的大风,卷起了漫天的黄土,夹杂着草屑沙粒,打得从西北向东南方向行军的清兵睁不开眼睛。

  “该死的!大冬天的,怎么忽然起了东南风?!”秦子冕刚要张嘴喝令部下收拢队形,防备南粤军的攻击。刚刚张开嘴,却是被风卷了一股沙子塞进了嘴里。噎得他连连咳嗽不止。

  少顷,风稍稍变得小些,兵丁们能够睁开眼睛了,揉揉眼睛,眼前的这一幕却吓得他们两个腿肚子一个劲发抖,有的人几乎连尿都尿了出来。

  东面,自北向南,列开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大方阵!数不清的旗帜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犹如一片火焰在人们的头顶上跳动。

  在步兵方阵之前,两个巨大的炮队阵地在清军前锋的两翼放列完成。面容清瘦的南粤军炮队指挥左武威,手中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清军同自己炮队的距离。

  在他的面前,集中了南粤军山东兵马的几乎全部火炮,所有八磅以上的火炮,包括大佛郎机在内,按照弹重分门别类的以射程远近呈梯次配备。几百门火炮所组成的两个炮群,像老虎钳子的两边一样,将秦子冕的部队牢牢钳住!

  “老秦!为什么停止前进了?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死,就把道路闪开,让我的八旗蒙古先走!”秦子冕还在那里不知所措,身后一阵马蹄声,八旗蒙古正白旗拜他喇布勒哈番德穆图带着几十个八旗蒙古骑兵耀武扬威的从队伍后面赶到了秦子冕的本阵。

  虽然说秦子冕是一个刚刚抬旗没几天的降人,但是对眼前这个只能靠着父亲武纳格是早年跟随老奴起兵从龙的身份,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血统才在八旗上层之中立足的二世祖也不是很买账。他知道,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因为清兵进关各处都要用人,他被褫夺的梅勒章京、参政官职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重新回来。这家伙可是因为谎报在锦州城下的战功而被黄太吉褫夺了官职爵位,罚没了一半家财的人物。也就是靠着博尔济吉特的蒙古身份巴结上了哲哲和布木布泰的线,靠着这点背景做靠山在秦子冕这些新降之人面前作威作福。其实,他是什么货色,秦子冕心里清楚得很。

  “老子只要打好一仗,挣下些军功,在摄政王爷面前就比你这个蒙古鞑子地位高!”秦子冕心中冷笑了两声,也不多说话,只管用下巴努努,示意德穆图往东面去看。

  德穆图只看了一眼,几乎就被吓得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自从南下与李华宇所部接战以来,蒙古骑兵、八旗骑兵被李华宇部下骑兵花式吊打的事情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李华宇部下骑兵不够多,而且骠骑兵又以图哈这些八旗降兵为主组建,使用起来总是有点心病在那儿,清军的骑兵还真不够看!

  “秦总兵,你在这里指挥,本官先回本队了!”话也不说完,德穆图拨马便走!

  “轰!”

  左武威命人点燃了信炮,两个炮群之中开始冒起了白烟火焰。

  濮范战役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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