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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洪承畴的担忧。


  镇江。

  洪承畴因为要办理同新任平南大将军郡王勒克德浑的交接,又要为他介绍江南各处的风土人情,军政事务,所以,比多铎渡江北上差不多晚了十天。

  渡过长江后,天色已晚,他的船队便停泊在江北,准备天明后再行北上,沿着运河回北京。

  洪大学士的临时行辕,便设在了著名的金山寺。

  此时还不是百余年后的大清,洪承畴也不是高宗弘历,而此地也没有一群善于揣测上意的扬州盐商,自然也不会有高僧来同洪大学士斗机锋,说什么江中只有两艘船,一艘为名,一艘为利的废话。

  顺便说一句,此时的扬州盐商,已经快成了一个历史名词。经过了数十年南中盐业的大肆攻城略地,原本盐商们称为“引岸”的销售范围,早已被物美价廉的南中精盐打得溃不成军,盐商们的日子也是风雨飘摇。像江春这种见识得早的盐商,改弦更张的快,趁机称为南中盐业的代理商、分销商,在这个浪潮中大发横财之外,大多数的盐商已经陷入了没落,但是又要撑着场面的窘迫状态。

  不久之前扬州镇江等地又是被明军、清军的同一拨人洗劫了两次,更是残破得很。不要说没有盐商来办差接待上官,便是洪大学士的晚饭,也不过就是一顿素斋。洪承畴的随行材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准备进城去买些镇江有名的肴肉来为大人佐餐,却被洪承畴厉声喝止。

  “我们住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已经是给各位大和尚们添了不少的麻烦了。如何还能在这里擅动荤酒?!不可造次!下去!”

  于是,洪大学士便在一盏油灯下用过了自己简单的一顿晚饭。之后,更是命人打着灯笼来寻方丈。

  “大和尚,下官奉圣旨路过贵宝刹,多有叨扰了。来人,取缘簿来!”

  缘簿,便是寺庙化缘的账本,也可以等同于拉赞助的捐款目录。现在的很多新修建或者是重修的庙宇里也有类似善男信女们捐款若干的石碑纪念墙等物。缘簿这种东西,历代都有剥开画皮的段子,比如说有这样的笑话,“和尚做功德回,遇虎,惧甚,以饶钹一片击之。复至,再投一片,亦如之。乃以经卷掠去,虎急走归穴。穴中母虎问故,答曰:“适遇一和尚无礼,只扰得他两片薄脆,就掠一本缘薄过来,不得不跑。”听听,缘簿让山里吃人的老虎都害怕!

  见这位权倾东南的洪大人要为金山寺布施,慌得方丈忙不迭的命知客僧取了一本装饰精美的簿子过来,“大人请。”

  “学生洪承畴捐助贵宝刹香油钱一千元,并有妆点佛相珠宝金叶若干。”洪承畴很是大气的在簿子上挥毫,笔走龙蛇写下了自己的捐款数目。

  “大人虔诚礼佛,定能早证三宝三菩提。”方丈见了如此大的手笔,虽然说出家人不爱财,那也是多多益善,少不得要口吐莲花的夸奖几句。

  洪承畴随意翻动着这本缘簿,却不经意间看到前面几页上,一行歪七扭八不成体统的烂字。“信女傲蕾一兰捐助香油钱二千元,并有黄金二百两,红蓝宝石、象牙、金叶若干,红竹石念珠四串供奉佛前。并布施全寺上下僧众人等四季衣料一套,祈求佛祖赐我家夫君诸事顺利,子孙广大。”

  见洪大人看到了这一页,方丈饶是精修佛法却也是未免有些慌乱。

  “大人,这是年前梁国公七夫人到鄙寺烧香,为梁国公祈福,为她自己求子。”方丈有些口吃了。谁都知道,眼前这位洪大学士同梁国公全家那是冰火不同炉的两个死对头阵营。

  “下官同李卫儒也是多年旧交,大和尚不必惊慌。想不到,李卫儒手面之阔绰,便是内宅之中也是如此大的手笔啊!”洪承畴轻轻的将话揭了过去,但是,精明的知客僧却从话里隐约的闻到了一丝酸溜溜的醋味。本来嘛!你一个大学士,又是什么招抚使,却只捐了一千元银元,人家七夫人,出手便是两千银元,更有红蓝宝石象牙等等的。更不要说,便是庙里干粗活的那些小沙弥,火工道人都有一身四季衣服的布施。

  “这位李卫儒的七夫人,目前还是膝下无子吗?”洪承畴顺口问了一句,如果能够从方丈口中探知一二李守汉家中的内幕,倒也是意外之收获。李华宇死后,南粤军最有力最合法的继承人便没有了。若是能够通过什么手段挑动得南粤军之中为了继承人的大位而引起内斗,那对于清军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大人有所不知,这位七夫人虽然身为化外之人,却也是天真烂漫,如同浑金璞玉一般的人物。她自己膝下已经育有一子,她是为了梁国公内宅之中的诸位,哦,姨太太们求子的。”

  这倒是奇了!洪承畴身边的亲随们不由得顿起好奇之心。历来,宫闱之中,深宅大院之内,女人们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好继承家业。为达到这样的目的,女人们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这位七夫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昭彰的为内宅之中其他女人求子,这是昏了头还是故作姿态?

  “大人有所不知,小僧说这位七夫人是化外之人,也是有所指的。她本身据说是极北苦寒之地的某个部族的公主,被送到梁国公府中和亲的。自然见识与我中原女子不同了。”

  “原来如此!”洪承畴暗自叫了一声苦也!从方丈的只言片语之中,他迅速的梳理清楚了一条脉络线索。“原来,索伦部的蛮子,之所以能够几乎一夜之间便成为甲仗兵器犀利精良程度与我八旗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原因,除了与南中商人进行往来贸易之外,更多的只怕便是这位七夫人的手段了!”

  洪承畴是经历了黄太吉北上征伐索伦部,获得了大胜之后却不幸大腿上中了一火铳,结果,辗转挣扎了良久,最后仍然是死于壮年。“想来,索伦蛮子之所以能够开展与南中的贸易,大半功劳也是来自于这位七夫人。”

  索伦各部,向来以出敢战敢死之士闻名辽东。便是八旗满洲之中,也有不少出自索伦部的战士来充当死兵。这些人,是八旗满洲弹压八旗蒙古,威慑八旗汉军,镇压新降兵马的一柄利剑,一柄大锤。可是,眼下这柄利剑,成为了李守汉顶在了大清龙兴之地的匕首了!

  八旗兵马大举入关之后,辽东之地便是空虚得紧,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的索伦各部,在博穆博果尔的率领下,在两个警备旅兵马为他们提供训练、装备,同时给他们提供火炮支援,为他们充当靠山的情况下,开始向南,向西两个方向频繁出击。

  南下,便是袭扰、侵掠清军在辽东的各处城镇,袭击科尔沁的蒙古四十九旗部族。一切都像是清军当年在辽东、在关内的翻版,抢走生活物资,掠夺人口,牵走牛马骆驼,烧毁帐篷和草场。

  西进,矛头则是直指当初没有攻下的那些罗刹人建立的城寨!虽然比起清军八旗各部近乎严苛的军纪来,索伦部兵马还能配得上“乌合之众”这四个字的评语,但是,装备了南中制造的八旗版式的兵器,并有少量火铳在手里的索伦部,战斗力已经不比当年了。

  何况,在出兵对战八旗兵马,攻打罗刹人的城寨,每每都有南粤军的兵马和教官随行压阵督战。“那一队兵马不听号令,该部兵马及其所属部族当即取消贸易资格!”不但你所获得的战功人头不作数了,便是你所在的部族也要跟着倒霉。在接近北极圈的冰天雪地里,索伦各部这些年已经享受到了同南中贸易的好处,甜头吃惯了嘴,再回头去吃苦头自然是受不了的。也确实有几队兵马,不听号令,该进攻时不进攻,不该出击的时候一声嗥叫便策马冲了出去。结果,斩获的人头鲜血尚未凝固,部族取消贸易资格,个人的军功首级无效的处罚决定便以通告全军。结果,部族在严寒之中挣扎了半个冬天,部众逃散,归附其他部族。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又有哪个人胆敢自恃勇力过人,不服从军中号令?

  渐渐的,随着军纪号令在各部兵马之中的树立,罗刹人的城寨便在南粤军的八磅炮和臼炮火箭的轰击下,一个个的被拔掉。每当一个罗刹人的城寨在地图上换了旗帜,便标志着至少数百里的猎场、草场在南粤军的控制之下。

  洪大学士虽然不知道向西驱逐罗刹人的意义是什么,但是,索伦部兵马不断的小规模出击,以小群多路的方式对清军辽东的老窝进行小刀子割肉放血式的攻击,这些事,他总是能够在隔三差五的军情密报当中看到一些。

  “虽然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也谈不上肢体之疾,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是他给辽东北部军事态势在心中下的一点评语。但是,也一时找不到该如何对付这些索伦兵马。他们不像明军那样一触即溃望风千里,甚至是马前迎降,也不像南粤军那样,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来和你迎面硬碰硬的来。倒是有几分像当年的农民军各部,每每以走治敌。攻破了一座城镇之后,便将这座城镇洗劫一空。他们比当年八旗兵马入关劫掠时更加的不挑食。当他们满载而归心满意足的回到黑龙江之后,清军官员将领回到被焚掠一空的城寨时,又气又恨的发现,便是建造房屋时的铁钉,都被这些索伦蛮子很仔细的从木头上拔了下来,集中起来带走了。

  “长此以往下去,与梁国公本部主力对峙于长江,又被李少夫人牵制于鲁南山区,辽东龙兴之地则是被索伦部频繁袭扰。师老兵疲,粮饷、士气,都不归属于我。到那时,我大清必败!”

  回到了自己下榻的禅房之中,洪承畴一时烦闷的睡不着,便从行囊之中取出地图来,在蜡烛下对着地图,翻开了自己的笔记,在地图上一一的寻找着那些在军报上出现的地名。

  一旦他将笔记中的地名在地图上一一找到,并且用朱砂标注出来,不知不觉间汗水将内衣湿透。已经是初秋的天气,外面稀稀疏疏的飘着几点细雨,他居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地图上,湖广、江西等处,松江府,闽浙交界一带,尽数是南粤军控制的地盘,而向南的福建、两广,更是南粤军根深蒂固的所在。

  一条长江,在上海县,在吴淞口,就像是两柄大锁一样,将长江牢牢锁住。如果不是勒克德浑就任之后下了狠心要将据守松江府的南粤军赶下大海,只怕南粤军水师的炮船便逆流而上,在这镇江扬州南京一带江面上往来游弋,切断长江与运河的水路交通。要是那样,洪大学士,多铎王爷北上回京,要么是大队兵马护送,要么就是偷偷摸摸的渡过长江!

  而在长江出海口不远处,耽罗岛,同样是南粤军水师的锚地。不但驻守着大批炮船,威胁着吴越齐鲁等地沿海。更是南粤军物资转运的一个重要所在。北上支撑鹿玛红山东兵马的粮饷物资,是从这里转运。从黑龙江流域千里而来的皮毛东珠生金人参,还有不少的马匹,也是要在这里上岸放养繁殖。更加要命的事,这里不但可以向北向南转运物资,而且,向东,更是要命!

  东面不远处,就是大清的属国朝鲜。若是水师统领张小虎那个积年的海盗一时兴起,率领水师扑向朝鲜。以朝鲜兵马那种孱弱腐朽,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南粤军水师?到那时,朝鲜有事,大清救是不救?!

  坐视朝鲜被南粤军攻破?那大清的脸面往哪里放?可是,若是不救朝鲜,任凭着朝鲜像当年被清军攻破而坐视不管的话,非但是大清在蒙古各部,乌斯藏等外藩面前失了面子,便是在军事上,南粤军便将大炮直接架到了辽阳城下了!

  可若是救朝鲜,兵马要去多少?从何处抽调?粮草怎么筹划,军饷哪里去找?兵马去得少了,无疑是给以逸待劳的南粤军送肉,去得多了,则是要影响中原各处战场。更何况,军饷军粮如何筹措?

  不知不觉的蜡烛渐渐的燃烧得有蜡油滴下。一滴蜡油落在了洪承畴的手上,烫得神游天外的他猛然清醒过来。

  “大清果然是气运所在,祖宗保佑!饶是李守汉颇为善用水师,却也一时忘记了朝鲜的用处!眼下,还是先寄希望于安亲王岳乐能够将西贼张献忠的几个孽子帮凶尽数的赶出四川,我军占据上游,便可渐次夺回主动。”

  张献忠死后,清军和四川的各股地方武装,在对大西军的军事行动上,取得了默契,步调一致。渐渐的将已经恢复了本来姓氏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四养子和马元利白文选等人的部队压缩到了川南。只要再向前一步,清军便可以将大西军余下的这十几万人驱赶到云南境内。

  云南,更是地广人稀山多地少粮食难以自给的地方。孙可望等人到了这里,便更是一步迈进了绝地。与原大顺军联为一气的可能性被打掉了不说,自家的生存都会受到影响。

  “哎!先易后难!”想到了此处,洪承畴便唤醒了一旁打盹的书童(?)命他铺纸研磨,挑亮灯火,他要给远在四川的安亲王岳乐写信,请他务必要尽快的把孙可望等人驱赶进云南!

  “一俟西贼残部入了云南,天时则瘴气虫蚁,地利则山峦叠嶂,人和则蛮夷,则沐家,都是西贼之敌。到那时,不必我大军进剿,此三样便可灭杀西贼泰半!”

  “王爷以据守上游,高屋建瓴之势,沛然而出三峡东下,则荆襄,则武昌,则江西,一路可定!”

  一封书信写好,签名花押用印,命人以火漆封好,连夜快马往四川呈递给安亲王岳乐。

  上游的事,洪承畴觉得以安亲王岳乐的才干本事,将孙可望等人赶进云南去和沐王府的沐天波,和云南的天气地理做斗争,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

  而眼前,如何击破南粤军对长江水运的威胁,进而想办法打断南粤军的这条补给线,洪承畴搔着剃得光秃秃的脑袋,搜索枯肠也一时想不出办法。

  “唉!”他长叹一声,“也许,平南大将军的做法是对的。攻破了松江府,将南粤军驱逐下东海,则长江水路可为我用。”

  他远远的眺望着东方,那里仍旧是乌云密布,一场秋雨正在酝酿之中。

  “希望平南大将军此番作战,能够顺利攻取松江府,一战而定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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