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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崇祯版多收了三五斗


  英宗正统十四年  (西元1449年),广东南海县冲鹤堡番村发生黄萧养之乱,此番变乱很快便被当地官员平息下去。为了防止再度发生类似变乱,大明朝廷于景泰三年(西元1452年),将南海的东涌、马宁、鼎安、西淋四都和新会的白藤一堡划出,设置顺德县,以其中的太艮堡为县治,并改名大良。

  在县治所在地的大良,两名明显是外路客做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在茶楼之上刚刚坐定,便有茶博士上前打招呼。一边同客人攀谈,一面推开二楼的隔窗,让水面上的凉风能够吹进来,同时也可以让客人眺望附近的景色。

  “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年纪大些的书生同茶博士探讨着点些什么茶点,年纪轻的书生则是坐在桌上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河埠头上,店铺挂着“万盛米行”字样的幌子,正是这里最大的一家粮行。河埠头的石阶下面,乱糟糟的停泊着从左近乡镇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都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菜叶和垃圾便在河水中随着波澜上下起伏着,仿佛随时都能够淹进船舱之中。

  那茶博士打着卷舌头官话,向年纪大的书生推荐着本店的特色。茶水和点心。

  “小店一向是以茶靓水滚,点心精美,花样繁多而远近驰名。茶靓,茶的品质上乘,能满足贵客您的口味;水滚,用的都是附近山泉水,烧的大开了。只有大开的水,才能冲泡出茶的真正味道。”

  “好了!你莫要在这里自卖自夸了,我且问你,你这里的茶钱要多少?”

  年纪大些的书生考虑的是物价和消费的实际问题,而不是像年轻人那样只管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米店在看。

  “先生,您这就只管放心。小店虽然僻处南海,但也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左近的乡亲有歌谣是这么唱的‘去二厘馆饮餐茶,茶银二厘不多花。糕饼样样都抵食,最能顶肚不花假。’”

  “二厘?”年轻人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我走了大江南北,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也未曾听说过二厘能够随便饮的地方!”

  “先生,这样,您只管用,一会如果超过二厘,便算是小的请客孝敬二位一次如何?”

  “振之,也许这里的物价就是如此低廉呢?且不管他,一路行走也是劳累的很,只管喝茶吃点心。”

  “仲昭兄,但愿如你所言,希望这里不会让我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抵押店饭账。”

  “哈哈!你呀你呀!”

  被称为仲昭兄的用手指点指着徐弘祖,口中笑得不停。

  不错,来的人正是那位著名的驴友,在当时的人们眼中属于屡试不第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这几年徐弘祖或者说是著名的徐霞客,不避风雨虎狼,与长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游历各地的名山大川,也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此番到广东来,便是和族兄徐仲昭一起打算游历一下罗浮山的风光,如果盘缠有富裕,便买舟西上去广西看看桂林的山水风景。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河埠上那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行走的青石板路上,也从半新不旧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穿过无数飞舞着的尘埃和小虫子,落在走进米行的几顶旧竹斗笠上。

  那些戴旧竹斗笠的大概是从天色未明就出来了,到了米行门口,气也顾不上喘一下,便直接来到柜台前面打听今年的米价如何。  “糙米五钱,谷三钱。”米行里的先生这样地回答他们。

  “什么!”旧竹斗笠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腔热切的希望突然一沉,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三月里,你们不是卖一两三钱么?”

  “四月里一两半也卖过,不要说是一两三钱。”

  “哪里有跌得这样利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正是新谷下市的时候!不光顺德,三水、高明、南海!各处的米象潮水一般,过几日怕还要跌呢!”

  旧竹斗笠们仿佛被人抽走了身体里的精气神,一下子便瘫软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今年老天爷开眼,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小虫子也不来作梗,一亩水田便多收了这么三五斗,谁都以为可以让种田人缓一口气了。哪里晓得,到了米行,却得了这样的价钱!这不是比往年更加不让做田人活了?

  “丢那妈!老子不粜了好不好?老子原船运回去就放在家里自己吃好不好?!”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打算用以退为进的战术,威胁米行能够将收购价格向上提一提,哪怕只要那么一两钱也可以。

  “嘟!”先生冷笑着,“真正的乡下脑壳!你们不粜,广东人就饿死了?你摇着船去珠江两岸看看!各处地方多的是南米,南谷,头几批还没吃完,南洋大帆船又有几批运来了。”

  南米,南谷,南洋大帆船,那是遥远的事情,似乎和这里的米价没有什么关系,可以不管。而不粜那已经运到城里来的米,既然作为要涨价的战术被宣布无效,便也只能作为一句牢骚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粜呢?田主方面的租是要缴的,还要缴火耗、纳三饷、交祠堂里的祭祀钱,各处借下的债总是要打发些利息的。

  “要不,我们到佛山去看看吧!”佛山,号称是天下四聚,有大批的冶炼场,那里的粮食向来都是输入的,也许在佛山,会有一个比较好的价钱在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先生又是一个“嘟!”。柜台里的他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佛山,就是摇到省城去也一样。全省的米业大佬们,在新谷下来之前就已经同李二公子商量好了。同行公价,这两个月的价钱是糙米五钱、谷三钱。哪一家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和全省同行作对?!”

  “到佛山去粜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佛山怕是要几十里水呢!路上也不太平,听说好几个‘大天二’在沿途收过路费,碰上他们。怕是连船都得赔进去!”

  “先生,能不能多少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你吃根灯草说得轻巧!一来,我们这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二来,抬高了价钱,便是和全省同行作对,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的粜价是七钱半,今年的米价又卖到一两三钱,方才我契弟说的,一两半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七钱半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五钱!”

  “先生,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七钱半吧。”

  “先生,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一阵阵哀求的声音沿着河面传了过来,虽然说得都是顺德乡下的土话,徐弘祖听不太懂,但是从这一幅情景上也可以大概猜出来,又是米行在盘剥丰收的农民。

  “先生,您的茶!”

  茶博士左手捧两个茶盅,里面装着茶叶;右手挽一个大的铜水煲,来到徐弘祖面前,左手拎起茶盅盖:右手往上一提,霎时间,一股滚水从铜嘴泻下,势如青龙吐水。登时吓了徐弘祖一跳。定睛再一看茶盅,恰好灌满大半盅茶,周围点滴不漏。

  “小哥好手段!”

  饶是徐弘祖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他为之赞叹不已。

  “哪里的话,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先生您的点心。”

  几碟糕饼摆在了桌上,供徐氏兄弟二人食用。

  “小哥,是不是上错了点心了?”

  徐仲昭一把将转身要走的茶博士唤了回来,指着桌上的点心盘子向他质询。

  别的倒也罢了,糕饼上面居然是洒满了一层精细雪白的白砂糖,这可如何使得?要是吃了这碟点心,漫说是游历两广,只怕是兄弟两个又要把衣服留在当铺里了!

  “先生,您只管放心用,这两碟点心、一壶茶当真只要二厘。小店绝不敢为难客人、欺骗主顾。”

  听了徐仲昭的质问,茶博士也是颇为委屈,何时见过这样的北佬?当真不是一个爽利的人!为了二厘银子就这样的罗唣!

  徐仲昭半信半疑,将一块碎银子递到了茶博士手中,“那好,这便是我们的茶钱,一会莫要再收了!”

  “您说的哪里话?这茶钱也实在是多了些,您在小店中再喝两次都够了。”

  掂了掂那块碎银子,茶博士眉开眼笑。

  “小哥,这米行门口是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这不是稻谷上市的季节,南洋又有大批新米到了广东,本地的米价钱自然就上不去了!”

  “咦!南洋的新米?他的米作价多少?”

  “新米八钱一石。”

  “方才说漕米五钱谷三钱,是不是与此有关?”

  “先生您想,您是愿意花五钱银子买一石糙米,里面还有稻谷和谷壳,还是愿意买八钱一石、碾过两遍的新米?”

  原来如此!怪不得广东的物价如此之低。徐弘祖这才放心的咀嚼起眼前那在糕饼表面洒满了西洋细砂糖的点心。

  “这点心是不是也是因为米价便宜才便宜的?”

  “您说对了一半。”

  茶博士依旧是满脸的笑容,“米价便宜不假,但是这从南洋来的细砂糖也是一样的便宜,还有那一瓮三百斤的菜油,都是极其低廉。三者凑到一起这才是真正让点心果子的便宜。”

  “米价一贱,那岂不是和万历皇爷在世时一样?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无一不贱?便是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想来那小户人家,每日赚得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

  徐弘祖和徐仲昭都回忆起当年的万历皇帝在世时的景象,不由得击节赞叹不已,不想在这纷扰的乱世中,岭南却是一番太平景象。

  “别的咱们不知道,不过,咱们的广东巡抚大人却是因为这米价、油价低廉升官去了北京城了。”

  说起自己的父母官升官去了京城,茶博士也是与有荣焉,仿佛升官的是他本人一般。

  说话间,河道里又有两只船停在那里了。三四顶旧竹斗笠从石级下升上来,旧竹斗笠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人中,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黑色裤褂上。

  “说说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钱银子!”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

  希望虽然破灭了,载在敞口船里的米可总得粜出,难道当真搭上时间和路费,去那可能收获还不如顺德的佛山去粜米?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城里的万盛米行。米行里有的是银子,而旧斗笠的黑色裤褂里正需要银子。

  听着唧唧呱呱的争吵声,徐弘祖想来应该是粜米的旧竹斗笠们和米行的先生们在辩论米质好和坏、争吵量米的斛子浅和满。运米的敞口船立刻浮起了不少,方才还在船与船之间起伏不定的菜叶和垃圾登时就看不见了。旧竹斗笠们将自己一年的辛苦所得送进了万盛米行的廒间,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串串制钱。

  “先生,给银子不行么?”白白的米换不到白白的银子,好象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乡下土包子!”夹着一枝毛笔的手按在算盘珠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一贯钱就作一两银子用,谁好少作你们一个铜板。我们这里没有银子,只有制钱。”

  “那末,换南中通宝吧,嘉靖通宝、天启通宝也行”从制钱背后的马来看,知道手里拿的是跑马崇祯。而且,手感和铜板的颜色都告诉旧竹斗笠们,这个钱怕是不好花出去!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崇祯皇爷的江山,就要用崇祯皇爷的通宝!这是崇祯通宝,你们不要,可是要想蹲大狱?”

  不要这制钱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制钱后的跑马,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制钱塞进旧裤褂的空口袋或者缠着裤腰的空褡裢。”

  街道上很快便变得热闹起来了。

  旧竹斗笠们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南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南盐也要带几斤。南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十个制钱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罐分来用,就便宜得多。摆在布庄柜台上的花花绿绿的南布听说只要八分半一尺,女人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粜米就嚷着要一同出来,自己几尺,阿大几尺,阿二几尺,都有了预算。有的女人甚至想买一个玻璃镜,这东西实在怪,照着人纤毫毕露;比起家里那个满是铜绿的铜镜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得今年天照应,一亩田多收这么三五斗,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租,交税、三饷、缴祠堂的各项摊派,还债,解会钱,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人们都是满怀着希望。

  但是正如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他们只知道,卖了今年的新米换来的制钱没有半吊或者一串是自己的了。

  反正兜里的钱都不是自己的,还要填补亏空,既然亏空填补不完,那索性就把亏空放在一旁,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而且有些东西确实是过日子必须要用的。

  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狭窄肮脏的街道上一面行走,一面谩骂诅咒着那该死遭瘟的米行,还有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些南蛮,使他们本来可以过得稍微好一点的日子,变得更加糟糕。

  “南瓷面盆刮刮叫,十个铜板真公道,兄弟,来一只去吧?”

  “喂,兄弟,这里有各色花南布,特别大减价,八分五厘银子一尺,足尺加三,要不要剪些回去?”

  虽然伙计们的吆喝声做到了十足真金并且足尺加三,奈何今天虽然乡亲们的褡裢里有通宝,可惜,也只是暂时在他们身上背一会而已。

  在同店铺伙计的讨价还价、争论崇祯通宝的品相等等诸多问题之后,刚到手的制钱一串两串地变成了南布,南肥皂、南盐之类必需品。

  同样的,也有些旧竹斗笠们回到了自家的船上,让女人开始煮饭,拿出了咸菜,就着在茶楼楼下烧腊摊位上买的一点叉烧,两角米酒,开始喝酒。

  两口酒下肚,几句牢骚一骂,河面上越发的显得热闹起来了。“阿哥、契弟”之类的话在水面上飘来飘去。

  “五钱银子一担,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是水灾,收成不好,亏本。今年算是好年时,收成好,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还粜七钱半呢。”

  “又得把自己吃的米粜出去了。唉,粜了自己种出来的米,再去买那死砍头短命的南米!”

  “为什么要粜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给老婆吃,给儿子吃。我不缴租,宁可蹲大狱,让他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缴租呀!辽饷、练饷、剿饷!丢那妈!辽东管老子们广东什么事?剿贼的钱凭什么要我们种田人出?!”

  “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这田真的种不得了!”

  “退了租逃荒去吧。我看逃荒的倒是满写意的。”

  “逃荒去,债也赖了,祠堂的钱也不用交了,好算计,我们一道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逃荒的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南中去做工也不坏。我们村里的小王,不是么?在南中什么厂里做工,听说一个月工钱有一两半。一两半,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三担米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南中工钱早就涨到二两一个月了,还管吃住,一日三餐顿顿白米天天有肉!你还不知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去啥啊,衙门里出告示了,不准去。谁敢去抓了上枷号站笼一天!”

  “爷爷啊,这半天就了了帐,谁个敢去?”

  “还敢去?田主家的管账先生说了,那里对外路去的人,都是先关起来,然后给你打什么药,让你变成牛妖!就是头上长角的那种!然后去伸到地下几十里的矿井里去做工!要不就是到老林子里去拖木头!”

  “我顶依个肺!老子们辛辛苦苦的下力种田到底替谁种的?”一个人灌了一口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给谁种的?给田主啊!还有收税收捐的官家!就是没有种田人自己!”

  另一个人指着万盛米行黑漆退金的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种的。我们风吹日晒,顶风冒雨,赔重利钱借债,交租交税,种了出来,他们一句‘五钱银子一担!’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八钱银子一担,我也不想多要。”

  “我一刀斩你个桃花开!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田也是拿本钱来种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田主白当差!”

  “我刚才在廒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米放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岸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米,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新安县不是闹过抢米么?”

  “听说大鹏所都派兵了,杀了好多人,县城墙上脑袋挂了一圈!”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被砍脑袋,谁知道”

  来粜米的农人一口顺德乡下的土话,叽叽嘎嘎的,令在茶楼上的徐弘祖听的一头雾水,恰好茶博士过来冲水,便向他询问。

  “小哥,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那茶博士侧耳听了一阵,笑了一下,“先生,这样的事,从崇祯皇爷登基我就常见到,也没有见他们能够怎么样,都是说说而已。一些人喝了二两黄汤便口无遮拦。”

  “每年新谷下来的时候,这些人都会在这里骂一阵,我们因为和米行对面,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稀奇了。几乎每年都能看得到,也不光我们顺德,您在东江两岸走走,几乎到处都能看得到,平常的紧!”

  一壶凤凰单从茶喝完,两碟点心用罢,徐氏兄弟二人会钞起身离去,果然是如那茶博士所言,不过二厘银子。

  回到客栈,徐弘祖打开日记,他要把今天的见闻记录下来。

  “今日与仲昭兄于街头饮茶,此地物价之低廉,远胜江南。一壶茶,两碟砂糖糕饼,不过二厘银子。然见农人粜粮之情景,心中颇有惴惴矣!”

  “茶罢,托茶博士代为寻觅西上广西之船只,讲好五两银子包伙食。茶楼有人言讲,此去广西路途之上,颇为不安靖,常有小股盗匪伏于丛莽之中。”

  合上日记,徐弘祖总是觉得今天的事情,虽然说这里的物价之低廉让他这个外来人颇为得利,但是那些农人的情形,却总是让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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