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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牛痘种植现场大会


  崇祯十年六月初七。

  北京城中,当张汉儒揣测到时任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的温体仁准备对东林党人动手,便投入到其门下,与温体仁相国密谋,编织了一系列的手段来准备对付东林党的首脑人物钱谦益、瞿式耜等人。张汉儒在前面冲锋陷阵,摇旗呐喊,而温体仁则是在幕后从中主持,将水太冷和瞿式耜二人逮下诏狱严刑拷问。

  而在江南,张溥已经发起成立了东林之后的又一个东林性质的组织,著名的复社。号称是车马云集四方慕名者争走其门,一时之间,声势之巨大不亚于当年的东林,号称是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

  朝野之间的新一轮党争正在酝酿成型之中。

  京城之中党争的腥风血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万里之外的南中,这里的百姓眼下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牛痘究竟能够不能种在人身上,种了牛痘之后,会不会向西洋牧师说的那样,头上长出牛角,发出哞哞的牛叫声,变成牛妖?

  在顺化王宫前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高台上,数十面南中军军旗在夏日的热风中飘扬着。

  一大清早,在王府前广场上便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人们都是等着来观看将军的妻妾儿女和各位大人先生的妻妾儿女,甚至是他们本人接种牛痘的情景而来。

  早有那嗅觉灵敏,感觉到商机的小商贩们在广场周围搭建起来了铺位,卖些吃食和日用百货、孩子的玩具,女人的胭脂花粉等物。甚至还有一些廉价的首饰。整个广场周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庙会。

  “摆摊可以!注意环境卫生!本来主公搞这次活动就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你们不能把垃圾到处扔!”

  几个巡检和税务员身着各自的制式服装在广场周围往来巡视,防止有那小商小贩随地乱丢垃圾。

  不过还不错,不论是售卖何种货物或是饮食的摊贩,都很乖觉的在摊位旁设立了垃圾筐,随手将产生的垃圾丢进筐内。

  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如同溪水一般汇聚到了广场上。

  人群中,几个很不起眼的汉子,身着半旧的青布裤褂,一副刚刚下工的工人打扮,头发上还带着锯末刨花和皂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看便知是某个营造厂或是船厂的工人,趁着休息来到王府前看这场热闹。

  不过,他们的眼睛却是透过人群,锐利的盯住了两批人。

  透过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的身着南中医务学堂白色校服的学生和南中军几个卫生营的军医、看护们的身影,这些人的目光落在了衣着穿戴截然不同的两批人身上。

  其中一批人,身上的儒衫有些破旧,不显眼的地方还用相近颜色的布块打着补丁,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这些人手中各自拿着折扇,一路做着指点江山状。这批人是这一年来从两广地区通过各种途径进入南中的读书人,很多人都是不第秀才或是老童生,俱都是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之人。原本以为南中是僻处南疆,蛮荒之地。自己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到了这里,就算不能如那白衣拜相之人,至少也是奔入西夏的张元等辈,大可以建立一番功名,谋求一番富贵。

  但是,在南中呆了些日子,学足了那诸葛先生隆中高卧之态,只等着有贤明之主来三顾茅庐。只可惜等了许久,慢说是刘皇叔,便是张三爷也没有来一个。

  于是,这群人自然便是自诩为怀才不遇之人,慢慢的聚集起来。

  但是悄悄的一打听,原来这南中不像内地,识字的人多,读书的人多。虽然不读四书五经,但是一般的道理却是辩驳不倒。这些人在内地的同类们百试不爽的法宝,掌控话语权和舆论导向两件所向披靡的武器,也被高的令人发指的识字率和报纸打得粉碎。

  只有一些平日里四书五经、八股文章做得不行,倒是对于一些记账算数之类的杂学有些涉猎的家伙,脑子因为转得快而很快找到了差事,在一些学堂当给学童识字或者是到些店铺记账,当然,大买卖的账房先生他们是当不了,那里都是实行复式记账法。

  看到平日不如自己的人都混得不错,气得这群圣人门徒不时的背地里咒骂,“李守汉这厮,不尊圣人之道,早晚必被天雷亟之!”

  在南中,你就算是指着朱由检的鼻子骂朱元璋,也未必有人管你。但是,哪怕你是在荒郊野地里对着旷野骂李守汉,说不定从草丛里跳出来两个人悄悄的把你举报了。这群人就算是在私下里的聚会时痛骂几句出出气,也少不得被街坊邻居秘密的向保长和巡检举报。一来举报有功,二来这算是出首首告,免得他们一旦出事,一家有事,株连全甲。当年新建伯王阳明发明的办法,在南中这里得到了充分的贯彻和传承。

  这些不第腐儒便成为了被巡检总署、调查室等部门重点监控的人物,只可惜这些家伙已经身在监狱的门内,却浑然不知,手中拿着医学生们递给他们的小册子,不住的指摘嘲笑。

  “年兄!”有人用了一个很恬不知耻的称呼来招呼自己的同伴,这些人中大多数是没有秀才功名的,顶多是个老童生而已。若是在内地被他们的同类听到,少不得是一顿冷嘲热讽,严重的更是被学政大人和书院山长斥骂。身上一点功名都没有,也敢互相之间称呼年兄?

  “如此精美洁白的纸张,却印刷了如此粗俗不堪的文字,还用这些缺笔少划的字体,当真是可笑之至啊!”

  那开口发声的人用几根手指捏着一份刚才两名医学生发给他的卫生防疫小册子,仿佛那是人间最低俗不堪之物,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卫生防疫册子是用上好的白纸装订印刷而成,上面图文兼备,印制精美,便是一个刚刚扫盲完成的农夫和一个学堂一年级的学生也能够大致看懂。这些儒生们指责的,是上面的字体。

  守汉嫌繁体字笔画太多,便命人烧制了简体字的活字,用于印刷课本,传播文化。不想在这群人眼中,俨然成为了一个笑柄。

  “列位年兄,你们看看,这爱无心,如何去爱?亲不见,如何为亲?”

  “年兄所言极是!小弟闲来无事,看左邻右舍学童所用之课本,端的是粗陋不堪,真真是误人子弟!所谓的亲不见,爱无心,产不生,厰空空,面无麦,运无车,导无道,儿无首,飞单翼,有云无雨,开関无门,乡里无郎,圣不能听也不能说,买成钩刀下有人头,轮成人下有匕首,进不是越来越佳而往井里走,可魔仍是魔,鬼还是鬼,偷还是偷,骗还是骗,贪还是贪,毒还是毒,黑还是黑,赌还是赌。”

  “不错!”

  “说得极是!”

  一群人在为自己能够书写出茴香豆的若干种写法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之际,旁边的人群中有人接话。

  “护用手,爱有友,灶生火,显明明,龟有甲,笔有毛,宝有玉,众有人,网像形,灭无需水,呼吁有口,号非虎啸,,战为占有不宜单人,昼乃日出一尺高,虫不是越来越多是越少越好,而佛仍为佛,神还为神,信还为信,仁还为仁,善还为善,美还为美,福还为福,喜还为喜。”

  一个稚嫩的童子音在人们的头顶上飞过,似有人抡起了大巴掌在这群人脸上左右开工连抽了二十四个嘴巴子。打的他们的脸蛋啪啪作响。

  “嘟!哪里来的莽撞学童!先生们在此讨教议论文字,哪里轮到你说话了!”

  那手中捏着卫生防疫册子的人为了表示愤怒,将手中的册子掷了出去。

  “唉!不知道敬惜字纸,不知道书本丢不得,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

  一个路过的城外菜农从地上捡起那册子,拍打一番之后,珍而重之的将册子收起。

  “你!你!”

  那腐儒在众人发出的哄笑声和鄙视的眼光中只得用手指指着菜农的背影,口中却无法发出指责斥骂的声音,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便在日记上写下今天的见闻,什么南中虽好,但是便如同一张上好的白纸上印刷了些粗俗不堪的文字一样,而出现这种景象的原因一定是体制的问题。军民百姓不谈教化不知道尊重读书人,每日里只知道追名逐利,而这里的官员,每日里只知道横征暴敛,收取高额的税赋,以达到穷兵黩武、穷奢极欲的目的!这南中需要圣人好生的教化一番。

  而被那些汉子盯着的另外一批人,同这群腐儒则是完全相反。

  同衣着寒酸但是又要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穷酸腐儒们不同,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衣着整洁体面,最不起眼的人也是一身苎麻制成的袍服,脸上堆满了笑意。

  对于前后左右的人们,他们都是含笑点头示意,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对于医学生和卫生营医官发放的各类小册子,他们更是万分重视的收藏好,交由专人保管。

  在几个江西商人的引导之下,来自山西的黄大掌柜的习惯性的朝着四周的人们不断的点头含笑示意,尽管这些人三十个里面他不一定认识一个,但是,笑已经成为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壶老醋一样,不可或缺。

  从他双脚踏上南中土地的那一刻起,黄大掌柜和手下的几个掌柜们就开始了对这块令东家们好奇至极的土地开始了认真的观察。

  从那繁忙而有序的港口,连接港口与城镇之间宽阔平坦的烧灰道路,到管理严格的户籍登记制度,都十分令他震惊。自诩也是从南到北行商数十年,从开始学徒到现在成为大掌柜,走得城镇乡村不下数百处,但是如此的景象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若是没有随身携带户籍册子,在南中被称为居住证、打工证的文书,随便一个巡警查到了,便可以将你拘留起来,若是查明属于没有户籍登记的黑户,少不得要去矿井山场去卖苦力。

  而入得城来,各处街坊的保长甲长也会不时的过来查验一下户籍册子,看看是否有夹带私藏的黑人。

  凡此种种令人觉得苦不堪言、不胜其烦。

  但是一旦熟悉、适应了这种生活,便会发现这中间的好处。

  只要口袋里有银元和通宝,那么大街上各式各样的美食便随你品尝,各个商号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铁器、布匹、食盐、菜油、瓷器、绸缎、粮食,作为一个商人,黄大掌柜嗅到了这里面的无限商机,看到了可以填平海洋的银子。

  而街头出现的各类身在不同样式颜色制服的人员,则是他们关注的要点。

  东家们交代过,要仔细的观察一下南中军的兵士,了解一下他们的组织结构、内部关系,人员构成、训练情况。

  对于这样的要求,黄大掌柜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往来于大明各地,那处官军的情形不是被商人们了解的底儿掉?

  但是,对于南中军的试图接近,却是以失败而告终,各处的军营关防严密,没有上峰的命令,闲杂人等是绝对无法进入的,只能在茶楼酒肆的交谈中如沙里淘金一般获取有用的资讯了。但是从那些身着黑红两色制服,手中拎着短棍腰间悬着法绳巡街的巡警,看上去从精神面貌、身体素质也远比明国的那些家丁精锐程度高些。要是南中军将士都是如此程度,那么,镶红旗满洲和镶红旗蒙古在河西务便输得不冤。

  在南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在生活的耳濡目染和作为相与的江西商人的影响下,黄大掌柜和他的手下们对南中的印象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派别。

  照着江西商人们的看法,一派认为南中就是圣人笔下的理想之地,人们互相之间知礼仪守法度,仓廪充足物价便宜。如果可能的话就一定要在南中发展和定居,就算不能获得在南中定居的机会,也要想办法与南中军成为生意上的相与,将这里出产的一切运往内地销售,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另一派则恰恰相反,认为南中虽然物产丰富人民富足,但是南中却贪婪无比,苛捐杂税众多,一个增值税、一个进出口关税,什么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缴税等等,更是苛政害民之举,令官员人等斯文扫地,颜面何存?所以绝对不能在南中定居。

  他们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进出口关税中的免税商品和先征后退等政策。

  “不管他们江西扔增么看,蒙们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做生意!把东家们想要买的东西想法子买到手,运出南中,你们的身股就会涨!”

  这是私下里黄大掌柜告诫手下们的话。

  如今,他们一群人也来看这场牛痘公开种植大会的热闹了。

  而在高台的后面和两侧,则是用芦席搭起的席棚,供少时准备种植牛痘的家眷子女们、来观礼的暹罗、琉球、缅甸、葡萄牙复****等处藩属人等休憩所在。

  在高台后面那座最大的席棚里,琉球王世子尚贤正在接受着守汉的接见。

  数年来同南中开展贸易,虽然赚的钱粮不少,但是始终令琉球王父子不安的是守汉的身份名义等所谓大义问题。要是让大明朝廷知道自己同一个没有身份的海商低三下四的,少不得要面临一场灾祸。

  不过还好,年前有海商带来了好消息,李守汉因为勤王杀敌有功,被大大的赏赐了官爵地位冠服仪仗,这才令琉球王父子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打点礼物命尚贤前来道喜,顺便提一提今年的稻米换甘蔗之事。

  而在附近的几座席棚之内,过一会要种植牛痘的孩子们在母亲们的带领下正在兴高采烈的玩耍着。

  而一些有心人,则是向身着命妇服饰的李守汉的几个妻子规规矩矩的行礼报上自己丈夫的姓名、官职,试图通过今天这样的机会能够与王府内宅建立起某种联系。

  而一些资格很老的官员家眷们,则是同盐梅儿坐在一起,讨论着如何在此次大会之后,将牛痘种植之事推广到整个南中军辖区去!

  而那些跑来跑去,互相介绍着新朋友,结识新伙伴的孩子们,则浑然忘记了今天要进行的活动。在他们眼中,今天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有这么多的同龄人和叔伯婶娘之类的人在一起。

  看着孩子们很快便熟悉热络起来,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小团体在那里玩耍着,孩子们的父母姨娘们心中一阵阵欢喜。

  这样的活动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除了向主公表忠心之外,更多的则是建立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网络。

  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不知道,因为他们是第一批被种植牛痘的孩子,又因为他们出身特殊,在很多年以后,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们统一冠上了一个团体的称呼。

  “第一牛痘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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