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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 暂且忍耐一时阵痛,夷狄入华夏则中国之!


  虽然已经同南粤军使团完成了议和条款的商讨,并且已经为死去的黄太吉所认可、用印,但是毕竟黄太吉签了李守汉还没有签。所以,新皇帝福临的登基仪式还是照搞不误。

  尽管规模和场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如崇祯登基时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从骨子里还透着些土气。但是,为了用喜庆的气氛冲淡一下盛京城内的杀气和戾气,福临的登基大典仍旧是很成功的。

  作为执掌清国从开采矿石到冶炼钢铁到铸造枪炮等一系列工业活动的负责人陈板大,也是混在正黄旗队伍当中随班向皇帝、向两位皇太后和摄政王叩头见礼。

  仪式结束之后,陈板大更是拉着自己的副手,正白旗下睿亲王的奴才老李,一道到摄政王府递牌子求见。

  此时的睿王府,已经是大清国的最高权力中心了。八旗各部最精锐的部队被抽调来保卫睿王府。今日在门前当值的,却正是镶黄旗满洲的一个牛录巴牙喇兵与正白旗满洲的一牛录巴牙喇兵。

  多尔衮的精心耕耘之下,两白旗的嫡系与刚刚接管不久的两黄旗之间已经不是那么壁垒森严了,两个牛录的巴牙喇兵奉了多尔衮的军令,掺杂在一处,交替站立,看上去在有心人眼中未免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陈板大却是顾不得看这些,只管焦躁的在门房内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在摄政王府当值的两位内三院大学士鲍承先和宁完我,才懒洋洋的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陈板大,走吧,摄政王爷召见你。”

  “奴才陈板大给摄政王请安!”

  “奴才见过主子!”

  陈板大和老李各自按照自己的身份给眼前这位年轻的摄政王行礼问安之后,规规矩矩的站立在一旁。

  “陈板大,你不赶快回辽阳去收拾你的工场、矿场高炉,却来求见摄政王,到底是为了何事?”宁完我同范文程、鲍承先一样,都是黄太吉在世时提拔使用的汉臣,但是,他和鲍承先却没有范文程的运气和眼光,在第一时间便倒向了多尔衮,而且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多尔衮掌握大权之后,也是投桃报李,令范文程和洪承畴二人为辅政大臣,掌握枢机大权。可是,宁完我与鲍承先二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官运了,他们虽然也看风使舵,知道豪格这厮绝对不是一个能够看得上他们这些汉人的君主,便也暗自向多尔衮效忠。只可惜,晚了一步。

  眼下这两位只能在摄政王府中执掌文案事务,料理钱粮物资等事。同范文程、洪承畴二人的登堂入室相比,可谓是毫厘千里。越是这样,两个人越是急于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无论是忠诚度和办事能力方面,都不比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个人差!

  “王爷,您开销了奴才的差事吧!奴才情愿去给先帝守陵寝!”不曾说话,陈板大已经是委屈的两行眼泪都流了下来!

  “大胆!新皇登基,正待要除旧布新,别开生面,你这奴才却声言要去给先帝守陵寝,你是不是对摄政王心怀不满,以此泄愤?!”不等多尔衮开口,宁完我却是如同连珠炮一般的申斥起陈板大来。

  “宁学士,慢来。”多尔衮摆摆手制止住了宁完我的表忠心举动。他对陈板大这家伙倒是比宁完我了解许多。按照现在的话说,属于纯粹的一个技术型人才。每日里只知道研究如何冶炼生铁更加便捷,如何减少花费,研究如何像南蛮那样,制造铳管,铸造火炮千百件如一件,互相之间可以交替互换。但是,今日却又如何在这样的日子口,到自己面前要求辞去职务去给黄太吉守陵寝?

  “陈板大,你不要哭。本王也是看着你这奴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你为了大清将士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盔甲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这些功劳,不但先帝、两位太后,当今皇帝看着眼里记在心中,便是本王,也是心头有数的。大清的赫赫武功,至少有一成是你的功劳!你今日来本王这里要求辞去差事,却是为何?莫非是有什么人难为你不成?!若是有人胆敢刁难为难你,你只管向本王呈奏便是!一切有本王给你做主!”

  长叹一声,陈板大开始大吐苦水。

  “王爷,承蒙您和先帝都信得过奴才,将这开山采矿,冶炼生铁,打造兵器,铸造枪炮之事交给了奴才,可是眼下奴才当真是干不下去了!现在,辽阳、鞍山等处的工场和矿山,快要经营不下去了!矿山还好些,各处工场,是无能人,无闲人,无烟火的三无状态!”

  “无能人,无闲人,无烟火?”多尔衮将手中的烟袋杆儿放下,在铜盘上敲打几下,把里面的烟灰磕打出来。“怎么会这样?”

  “王爷,您却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物价飞涨,工场内但凡有些技艺的人,都是人心浮动。恰恰又是两拨南蛮使团从奴才的工场经过,为首的使者便使尽了手段拉拢引诱奴才手下的工匠技师,这些奴才不思报效皇恩,却贪图区区的钱粮银米,趁乱逃之夭夭,此时,怕是已经到了登莱了!”

  工场的技术骨干被梁宽等人诱拐走了不少,余下的劳动力又大多数是黄太吉从各旗之中征集而来,前一段时间,多尔衮大肆收购红蓝花用于印染布匹,各旗旗主们见收割红蓝花大有钱图,便以各种手段将自己的包衣奴才从陈板大手中弄走去收割红蓝花赚现钱,劳动力和技术骨干都没有了,整个工场区自然变得一片死寂。往日里人欢马叫热闹非凡烟火沸腾的辽阳各处工场,变得寂静无声。被燃煤所污染的漆黑一团的天空,重新呈现了湛蓝的本色,看上去令人无比清新。

  “王爷,奴才眼下就是一个空头将军,手下没有什么人可以用。可是您看。”陈板大一边吐着苦水,一边从衣服内取出一张单子,上面开列了若干种物品名称和数量。大多是他下辖各个工场所出的刀枪剑戟弓弩箭矢甲胄盔甲铳炮子药等物。

  “一面是奴才手中无人可以用,一面又是您派下来的差使!奴才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横竖也是个完不成,可是奴才又是个贪生怕死的,王爷,您就开开恩,放奴才一条生路,让奴才去伺候先帝的陵寝吧!”

  多尔衮沉吟了片刻:“陈板大,你一片忠心本王明白,但是你也要明白一件事,现在一切要以议和的大局为重。从本王的阿玛太祖高皇帝开始,我大清便开始伐明,可是眼下战争打了几十年了,八旗却是越打日子越难熬。好不容易签订了议和条款,大清可以暂且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弃。如果放弃,难道你去给本王弄来粮食和物资吗?”

  “王爷,没有粮食咱们自己种,没有钢铁咱们自己炼,求人不如求己。眼下虽然是和南蛮议和,可是王爷的宏图大略奴才也是心里知道的!到了与明国重开战端之时,南蛮还能够卖粮食布匹生铁给我们吗?!如果咱们自己手里没有东西,到时候可就要任人宰割了!”陈板大也是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到了后来,几乎是面红耳赤的要和多尔衮争吵起来了。

  一旁的宁完我与鲍承先见了,却是心中欢喜,这个只知道炼铁铸炮的呆头鹅,这分明是给我送来了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嘛!

  “陈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红蓝花就不是根本,染布就不能谋生吗?”宁完我拉着长声同陈板大辩驳。

  “本官也曾经听各旗的旗丁军官们说过,你辽阳所炼的钢铁较之南蛮所出,性能不好。而且本官蒙摄政王提拔管理钱粮之事以来发现,你们冶铁铸炮的所花费的钱粮也忒意的多了些!我给你算一笔账,同样五千劳力,你能炼出一万斤铁,但是如果让他们采集红蓝花染布,我再用获利去采办,至少能获得一万两千斤铁,还不用花大价钱卖肉买粮采煤!”同宁完我相比,鲍承先的指责便显得有理有利的多,最起码用数据来说话了。

  “所以,王爷,以奴才愚见,别的不说,只看账面上,是造不如买,买不如借。当然了,本官也知道钢铁之事乃是先帝所创,关乎根本,自然也不能马虎。不过呢,这个是长远的事情。以本官看这样好了,陈板大,你那先忍个几年,给红蓝花让让路。”

  可怜陈板大一个技术性官员,如何是这两个久经宦海的老油条的对手?几句话说出来,便噎得陈板大无话可说。到离开摄政王府的时候,陈板大已经是被气得脸色煞白。

  “大人!大人,也不必如此气恼。摄政王主子不也给咱们开出了一个口子?咱们可以用铸造铳炮刀枪盔甲的耗费之料,打造些锄头镰刀之类的发卖。便用这些来填补铸造火炮等物的亏空吧!”随着陈板大一同进府的老李,倒是不停的劝慰着他。

  “唉!本身是铸造大炮的,结果却被拿来打造镰刀,这些镰刀再去收割红蓝花,唉!”

  “大人,也不要过于难过。王爷不是说了,三五年之内,咱们与明国不会有大战打。只要咱们暂且忍耐一时,熬过了这段时间的阵痛,后面就是好日子了!”

  此时,登莱三府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辽东的第一支劳务输出大军乘坐山东派出的海船,踏上了他们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山东,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很多人跟随过他们的主子们,一次次的把这片土地蹂躏践踏。只不过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会作为劳工来到山东。想起自己以前杀过的人,洗劫过的城池村镇,他们就不禁心惊肉跳,万一要是遇到以往的苦主,自己是千刀万剐还是万箭穿心,可就是人家说了算了。

  结果,下了船第一顿饭更是让他们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南蛮子这是要杀了他们给死去的冤魂报仇啊!只见黝黑的铁锅里,满满的装着海带汤和白菜咸鱼炖豆腐,大桶里是粘稠的米粥,而且打饭的时候伙夫毫不吝啬的上来就是一大勺。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着,非但不生气,还不是发出阵阵的冷笑。这些心里有故事的人顿时觉着眼前的饭食食之无味,甚至吃着都是苦的。甚至有人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哭,为自己明天是什么死法烦恼。

  第二天,事情似乎更不妙了,南蛮子开始把人分成男女老幼,并且老幼似乎无人看管,但是丁壮这面,就有手持火铳的士兵看着。这下子,连一开始强装淡定的图哈都觉着大事不妙,等到这些南蛮子开始驱赶他们上路的时候,图哈终于忍不住了。他往地上一坐,说什么也不走,而且非要见鄂奎。士兵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就找来了鄂奎,看着图哈坐在地上不起来,鄂奎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给老子滚起来,想死跳海去,别脏了李大公子的地。”

  面对凶神恶煞的鄂奎,图哈却没生气,而是跪在鄂奎面前,哭着说:“大人,横竖我也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想别的,就想再喝一口烧酒,吃一口那天吃过的牛肉。别人我都不认识,就认识你,求求你大人,帮个忙行不行。”

  一番话说的鄂奎莫名其妙,等详细的问了一下,鄂奎才一撇嘴说:“你个怂货,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就这等下不得口饭食,你就当了断头饭,那咱老子招募的那些骠骑兵,岂不是一天要千刀万剐三次?告诉你,大公子这饭,那是分等级的!老幼干轻活的,三天吃一次肉,平时菜里有油盐,主食是小米高粱或者其他杂粮。那些挖河修渠下苦力的丁壮,一天一次肉,一般是中午有肉,吃大米。干特别重的活的,一天保证二次肉,大米白面管够。要是能到我这干骠骑兵,只要你肚子够大,肉管够。不打仗不训练的时候,酒有的你喝!”

  别的话图哈都没太在意,但是一听说当骠骑兵肉管够,每天还有二两烧酒喝。图哈就不信了,他晃着脑袋说:“兄弟,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你也别诓我。我好歹也是在我们皇帝亲领的两黄旗!不要说是马甲了,就是皇上的噶布什贤兵,也不能说顿顿有肉,一天吃一次就算好日子了。你要说你的兵三天吃一次肉我还信,天天随便吃打死我也不信。”

  鄂奎见图哈不信,也有点急了,他这人,是最恨他说话别人不信。

  于是鄂奎说:“你小子还别狂,我告诉你,敢跟我打赌不?”图哈哪会怕他叫号,于是说哪个不敢!?鄂奎说:“既然有胆子,那就这样,一会他们去农庄收棉花挖水渠,你跟我去兵营,只要你能骑马跑两里地,开弓十发八中,我就让你当我的兵。然后你跟着我,看看是不是能天天酒肉管够。不过呢,你要是考核不通过或者过两天发现确实顿顿有肉,你就别给你们的黄太吉当奴才,而是给咱老子我当奴才。你敢还是不敢?!”

  这不是瞧不起图哈?人家好歹也是正黄旗满洲的拨什库!图哈听完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心说你这是羞辱我呢?骑马不能跑两里地,十发八中都做不到,还当什么骑兵?

  于是图哈说:“你那个考试太简单了,老子要站在光马背上跑两里地,十发十中。”鄂奎看了看图哈,一脸不信的说:“真的?”图哈大声回答:“那还有假的?不过我要是做到了,你敢不敢输点东西?”鄂奎一笑说:“说吧,是不是要老子低头认错,没关系,只要你能做到,小事。”

  图哈摇摇头道:“你认错有个卵用,要是老子做到了,牛肉干输我十斤,白酒输我十斤。”

  “嗤!牛肉干算个球!老子到时候宰一口猪请你!不过,你****的也给老子办一件事!”鄂奎在大公子身边待得有一段时日了,未免也学了一些小手段。“你就从你们一道来的这些人里,给老子在挑出来至少二十个像你这样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很快,鄂奎命人牵来了战马。看着牵来的战马,图哈却突然觉着有点不妙。只见人家的战马,皮毛整洁,膘肥体壮,马夫一看也是非常专业。人家的牲口都能混这么好,好像人天天吃肉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图哈跳上战马,接过鄂奎递过的硬弓,用硬弓的弓梢轻轻一敲战马的屁股,那匹光背儿战马便在演武场一路小跑起来。

  接下来,李华宇手下的骑兵眼珠子都差点冒了出来,只见图哈一开始还只是老实的两条腿夹住马的肚腹,尽量的保持着在战马上的平衡。跑了一圈之后,大约是与胯下的战马完成了熟悉和磨合的过程,后来干脆玩起了杂技,什么镫里藏身,铁板桥,金鸡独立,看这意思,要是给个娘们,玩个马震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表演完毕之后,图哈弯弓搭箭,不仅做到了十发十中,并且几乎都是正中靶心。在场的骑兵们不由得个个为图哈的好手段鼓掌叫好,口哨声和喝彩声不断。那图哈也是个狗窝里存不住干粮的货,见有人在一旁鼓掌叫好,当即便犯了人来疯的毛病,策马从人群旁经过时,一个鲤鱼打挺从马背上跃下,将一名骑兵腰间的马刀从刀鞘之中拔出,在口中衔住,快步追上战马向前一纵身又跳上马背。

  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别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图哈已经在马背上挥动马刀,左右虚劈,模拟着冲入敌阵在人群当中斩杀劈砍的松祚。一边在马背上挥动马刀劈砍,口中还大声唱着小曲。这些马上技艺,顿时让这些勉强算是会骑马的骑兵们几乎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不过,鄂奎却也有些一时技痒,当即抢过一匹马来,便在操场上与图哈二人对练起来,你在马背上做个铁板桥,我便来一个八步赶蝉。你在马上镫里藏身,我就在马背上竖蜻蜓。

  不久之后,前正黄旗满洲的拨什库图哈,以骠骑兵营哨官的身份领着他在劳工当中选出的三十名骑兵好手到码头上迎接梁宽梁大人带回的数千名正蓝旗满洲的叛贼家眷。

  榜样的力量时无穷的,见前正黄旗的军官都成了李大公子手下的骑兵军官,这些原本就与多尔衮有着血海深仇的正蓝旗满洲又如何有多坚定的意志?在图哈的现身说法之下,当即便有数百个苦大仇深的前正蓝旗叛贼在梁宽得意的目光当中加入了骠骑兵营。

  很快,秋风起时,李华宇手下的骑兵便扩充到了数千人,这里面,有南粤军的老兵,精通如墙而入战术的,也有鄂奎这些前索伦骑兵,更有不少像图哈这些前八旗满洲当中的骑兵好手。更多的则是到淮北之地,徐州蒙城亳州等处流民当中招募来的,这些地区自从朱元璋开国时起,便以出精于骑射的兵士而闻名。到了清末,这里更是赫赫有名的捻子老家,统领东三省马队和蒙八旗骑兵的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都是死于他们之手。

  几年后,一幕很没有节操的场景便经常在黄河以北上演。

  从北面狂啸如滔滔巨浪般冲来的清军,在曹振彦曹觉罗曹固山额真等人的统领下,高喊着:“杀尼堪!杀汉狗!”向南猛冲而来。

  而由南向北,以鄂奎、图哈等索伦部骑兵、八旗满洲各部骑兵为骨干组成的南粤军骑兵队伍,用女真话和不甚熟悉的汉语高声呼喊:“杀鞑子!杀蛮夷!”

  两支队伍便撞在了一起,溅起冲天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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