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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昏厥


  深秋与初冬交替的季节,湿气重,寒气也重。

  放生池的水虽不至于结冰,也是透心的凉。

  和尚被推下去以后,久久不能上岸,身上的僧袍已经湿透,在水中起起伏伏,脸变成了乌青色,嘴唇都是乌的。

  恰遇放生红鱼的人,见了此情此景,心生悲悯,拱手跟郭铴说道:“这位公子,不知水中的僧人做了什么,惹得公子不快至此,公子何不大发慈悲,让他上来?”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敢管本公子的事?”

  “我是来放生红鱼的。”

  “放生了红鱼就赶紧滚,哪里那么些废话,再唧唧歪歪,连你也扔下去。”

  郭铴长的高大威猛,嗓门也高,身边伺候的随从也好几个,升斗百姓哪是他的对手?

  虽有善心,终不敢跟郭铴对着干。

  郭铴一瞪眼,吓得那人抱着装鱼的坛子赶紧走了。

  走到相遂宁身边,那人还在小声叹息着:“都说菩萨是最能渡人的,怎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竟是这样的品行?可怜那僧人喽,这般寒冷的天,怎么遭的住呢,可惜我是个胆小的,家里有老有小,也不敢跟人家硬来,算了算了,各人自求多福吧。”

  和尚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吐气。

  郭铴的随从撑起竹竿,对着和尚就捅了一下,或许是太冷,冻的人反应都迟钝了,和尚躲闪不及,被削尖的竹竿插中,虽不知插中了哪里,可他冒头的地方,很快就喷涌出鲜红的血来。

  他缩回水中,又翻出水面,来来回回的,放生池里就红了一片。

  “二皇子,他不会死吧?”一个随从问。

  “他怎么会死,这里的僧人都要佛主保佑的。”

  “若是出了人命事,这里可有好几双眼睛呢。”相嫣毕竟是女子,到底有些后怕:“万一有人告发了怎么办?”

  “衙门归我家管,谁敢去衙门里告发,我先把他嘴缝上。”郭铴笑嘻嘻地四下望了望,放生池边有四五个人,不算多,应该没人敢出头。

  “明珠,去找根竹竿来。”相遂宁叮嘱。

  寺庙旧年搭棚子剩余的竹竿很多,轻易就能找到长长的竹子。

  相遂宁拿了竹子在手中,冲那和尚喊道:“师傅抓紧竹竿,先上来。”

  和尚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虽如此,出家人四大皆空,他也没有欣喜的模样,只是抓着竹竿,想到岸上来。

  “哗——”相遂宁手腕一疼,竹竿掉进了放生池,池水荡漾,伴着水草,托着竹竿就飘走了。

  郭铴已经看到了要救人的相遂宁,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相遂宁打过来,他是习武之身,相遂宁不过一个弱女子,毫无警惕之下被打中手腕,手腕青紫,竹竿也是握不住的。

  “又是你。”郭铴凝望着相遂宁:“这位女施主,真是够善良的啊,竟然想救水里的人。”

  “他快撑不住了。你放过他。”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郭铴将手支在耳朵旁,故意大声喊:“姑娘,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啊。”

  相嫣也看到了相遂宁。

  在她心里,相遂宁就是来抢郭铴的,于是紧紧的抓着郭铴的手握了一下,得意的看着相遂宁,似乎是在宣誓主权。

  论武力,相遂宁不是他们的对手。

  郭铴等人来到相遂宁面前,十分不屑的道:“别以为皇上喜欢你呢,你就什么都要管,这关你什么事?”

  “我只知道人命关天。”

  “少跟我扯这一套,嫣儿都跟我说了,你心急火燎的要找我,你有什么事?”

  “你先把那位师傅救上来。”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不要后悔。”

  “笑话,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青城的人,谁不知道我是皇帝之子,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竟敢威胁于我?你信不信我反手就把你扔进这放生池喂鱼?”

  “那就扔吧。”

  “嘿,相遂宁,你可真会跟我唱反调啊,你以为我父皇看中了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如今只有咱们,是我说了算,你这么作死,那我便送你一程好了,不然连你一个女子我都收服不了,以后我还怎么管手下的这些人?”

  郭铴撩起袍子,准备一脚给相遂宁踹进水里去。

  “你们在干什么啊,这么热闹?”是皇上的声音。

  水陆法会已经开始,僧人们在殿里盘腿坐着,或是抄经,或是诵经,还有一些人在供奉莲花灯,因法会事务繁琐,皇上为表诚心,起了个大早,来到护国寺,烧了香,抄了经文,又给各路菩萨行了礼,人已经困的打哈哈了。

  住持在前头引着路,想着让皇上移步客堂休息一会儿,反正天色尚早,不耽误回宫便是。

  从大雄宝殿去客堂,穿堂过巷的,就要经过放生池。

  往日放生池很多人,即使限制放生的人数,一天也会偶遇七八个,特别是连月干旱,又生瘟疫,许多人流离失所,间或家里父母亲人等送了性命,更让人觉得死生无常,此生已经这样,瞻望来生,为来生做打算才最重要,于是来放生的人,反而比往常多一倍之数。

  这日因水陆法会,能进来的人不算很多,放生的人也寥寥无几,所以相遂宁跟郭铴聚集在放生池边,就很扎眼。

  反正皇上是一眼就瞅见了。

  皇上背着手来到郭铴身边,见是相遂宁,就有些欣喜:“没想到在此遇见相家姑娘,怎么有空到这里?听说今儿有水陆法会了?”

  “皇上万安。”相遂宁赶紧福了一福。

  救星来了。

  郭铴讪讪的叫了一声“父皇”。

  相嫣尴尬的立在郭铴身后,头也没敢抬,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她跟郭铴私相授受,若被皇上瞧见,不知他会怎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刚才烧香的时候一直没见二哥,原来二哥在这赏风景啊。”五皇子郭意环顾左右,显得有些失落:“这附近也没什么风景,倒是美人,有两位。”

  郭铴本就不待见郭意,听此话便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你说什么?”皇上拔高了声音。

  郭铴吓得缩着脖子瞪了郭意一眼,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不去前头烧香,在这里做什么?”皇上问。

  “儿臣……儿臣……听说护国寺的放生池最为灵验,若是放生了鱼或乌龟,便可以消除罪孽,也可以为家人祈福,儿臣这是为父皇祈福来了。”

  郭意笑着问他:“父皇为天下苍生计,有什么罪孽需要消除的?再说,二哥带了什么东西来放生?出宫的时候同坐马车,并不曾见二哥带什么物件啊?别是光嘴上说说吧?”

  哪哪都显着他。

  郭铴深吸了一口气,直想一脚给郭意踩死。

  在众皇子当中,郭意的长相,绝对能算是前三名。

  一个皇子,长的眉清目秀,那睫毛长的,能夹一根筷子。那嘴唇红的,就像是姑娘涂的最鲜最亮汁水最浓郁的口脂。还有那又黑又长的眉毛,简直是不画而黑。

  郭铴看过那么多的京戏,那戏台上不管是花旦还是武生,就没有一个长的比郭意好看的,就是宫里皇上的那几位公主,长的貌美如花的,还是歪瓜裂枣的都算上,给郭意提鞋也不配。

  一个男人长的好看至此,你说气人不气人。

  长的好也就算了,身材也匀称,后背挺直,脖子跟长颈鹿似的,胸前没有一点儿赘肉,不像郭铴,只要往那儿一坐,肚子上就硬生生挤出三个圈,扎袍子的腰带都要松一松,不然袍子都要崩坏。

  内务府给皇子们做了新衣裳,定款式,一向都是以郭意为标准,他穿上在皇上面前走一圈,皇上的眼睛都直:“这孩子长的真真是俊,我这些孩子里面,就数他了。”

  如此就算了,以前他还算老实的。近几年不知怎么了,是个子长了胆子也长了?他竟敢多番跟郭铴过不去,以前是暗着来,现下当着郭铴的面就敢给他穿小鞋了。

  “我头一回来放生,并不懂规矩,只是先来看看,看明白以后,再来放生。”

  “放什么生,你少给我惹些事便好了。既然二姑娘也在这里,不如你就陪二姑娘走走吧,父皇累了,去客堂休息一会儿。”

  皇上要走。

  郭铴靠在栏杆上赶紧恭送:“孩子谨记父皇教诲,一定好好的照顾相……二姑娘。”

  郭铴身子高大,掐着腰,有意挡着水中的动静,皇上倒也没多留意。

  大皇子目不斜视,像是个正人君子,他大抵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那个五皇子郭意,一双眼睛倒是顾盼生辉的,可他只是盯着郭铴看,也并没留意水中的情形。

  这护国寺的住持在皇上身旁伺候着,哪里敢左顾右盼呢,眼睛只敢看着鞋面。

  再不救那和尚,性命堪忧。

  等不得了。

  相遂宁“噗通”跪了下去。

  皇上有些错愕。

  “相二姑娘,你干什么,别吓着皇上。”郭铴脸一白:“皇上累了,你不要多事,相家还有许多事呢,天色不早,我送相二姑娘回去。”

  提相家,那是威胁的意思。

  从上一世算起,威胁相遂宁的人多了,他又算老几?

  郭铴欲拉相遂宁的胳膊,皇上看不下去了;“别动手动脚的,二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跟朕说的?”

  郭铴的脸白了又红,拿刀的手都在微微哆嗦。

  皇上刚拜了佛,他这会儿就把佛主的弟子给扔进放生池里了,皇上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生吃了他?

  相嫣反应极快,伸手指着河中央道:“二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即使这位师傅踩了你的鞋子唐突了你,你也不应该把他推到水里去啊,这么冷的天,这位师傅衣衫单薄,怎么受的住呢?”

  相嫣的嘴,骗人的鬼。

  她反应倒是够快。

  这么快就把屎盆子给扣到了相遂宁头上。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

  郭铴也有些懵,反应过来心里暗暗佩服,这相嫣是女中豪杰啊。

  “皇上,有位师傅掉放生池里了,是被二姑娘给推进去的,我亲眼所见,二皇子想救那位师傅,可是师傅手脚被冻僵了,一时半会儿的,总也上不了岸,大伙正着急呢,可巧皇上就来了,一定是皇上为福星,菩萨让皇上来救那位师傅的。”

  这马屁拍的要起飞。

  “放肆。”皇上身边静立的一个中年男人呵道:“皇上并未问你,闲杂人等不要胡乱接话。”

  后来相遂宁才知道,此人偏壮,皮肤黝黑,一双手长满了老茧,那是经年累月习武才造成的,他是吕婴。

  或许今日穿着布袍实在太过低调,倒看不出他当年在神机营是如何威风凛凛的,周身反倒散发出一种文人的气质来,只是一说话,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才把他暴露了。

  相嫣顷刻就红了眼圈。

  她在府中哪受过这种屈辱,被一个外男随便呵斥成这样,如今都成了闲杂人等了。

  颜面何存啊。

  可皇上威严,皇上身边的几个人比皇上还严肃,相嫣吓得将话咽进肚子里,再不敢蹦出来一个字了。

  “把那位师傅救上来。”

  有两个人就跳进了放生池里,一人架一个胳膊,把和尚捞了上来。

  和尚肩膀受了伤,衣衫单薄,天气又冷,上岸一吹风,就晕了过去。

  皇上身旁一个花白胡子的长者,应该是个太医,蹲下去摸摸那和尚的鼻息,回话道:“回皇上,此人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喝了药休养一下,也就好了。只是这么冷的天,泡在水里,怕会得风寒,臣这就为他开方子。”

  皇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相嫣身上,很快,又看了看郭铴,声音有些不悦:“跟朕到客堂来。”

  皇上的脸色好坏,直接关系着别人的死活。

  皇上冷盯着郭铴,那声音,有愤怒,有压制,有失望,也有失落。

  郭铴的一双腿都要打颤。也只能乖乖跟在皇上身后,绕过放生池,往客堂方向去。

  “二姑娘,你也来。”皇上回头叫相遂宁,声音倒是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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