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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门礼


  相府。

  因着三朝回门的事,相家人一早就准备下了。

  已是年底,空气里都是爆竹炸裂后的烟火味道。

  一地的红纸屑。

  人从长街走过,脚底都是红的。

  三朝回门,又称回郎,唤姑爷,会亲,上古时又称归宁。

  乃是女婿携带礼品,随新娘子返回娘家,拜见妻子的父母及家眷,表达新娘子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女婿感谢岳父母及新婚夫妇恩爱和美的意思。

  自此,整个婚礼才算完全结束。

  鲁王府中送来的回门礼算是丰厚了,冠花、彩缎、银缸蜜油,一应糕点,鲜果,宫里还特意拨了些海货,都是上上等的,对青城人来说,远离江海,海货难得,一篓子干鲍鱼,还是两头鲍,真真难得了。

  这一车的回门礼就摆在相府正堂。

  汤小娘摸摸彩缎,又捏捏鲜果,又掂了掂那肥厚的鲍鱼,喜得什么似的,直接就把鲍鱼拿给相老夫人:“老夫人瞧瞧这鲍鱼,这么大,一个都够炖一锅鲜汤了。相家的女儿,没给相家丢人,找的女婿体面,送的回门礼都比别人家的体面些。”

  汤小娘几乎把干鲍鱼杵到相老夫人脸上去。

  若在平时,相老夫人非得怼她“什么贵重东西,眼皮子这样浅。”

  可郭铴端坐在正堂里,终归要给汤小娘面子,相老夫人便扭过脸去,假装用了口茶:“都是鲁王的心意,鲁王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郭铴腿一伸,直接踩在凳子上,相嫣咳嗽了一声,郭铴便立即坐好。

  看那样子,十分听相嫣的话。

  一家人围坐着用了饭,饭桌上的羊肉锅子又暖又鲜,加上房中炭火很足,虽是冬季,暖的额头冒汗。

  郭铴带来了新鲜的火龙果,这东西青城不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婢女切了装在银盘里,拿精致的金签子插了,一一递到主子们手里。

  郭铴特意捡了块大的递给相嫣,又道:“王妃辛苦,要吃得比往常多些才行。”

  相嫣接也没接,只张着嘴。

  郭铴会意,给火龙果喂进相嫣口中。

  夫妻恩爱。

  相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意的点头。

  春鱼立在相嫣身后,小心提醒相嫣,凉的要少用。

  相遂宁便看见了春鱼的脸。

  伤口很长,新伤。或许是因为伤口很深,春鱼的半边脸还有些浮肿。

  相老夫人也看见了。

  汤小娘问:“春鱼,你那副鬼样子是怎么弄的?好歹是伺候王妃的,要点体面。”

  春鱼忍了泪福了一福:“是,都是奴婢不小心,清理树枝的时候挂到了,奴婢下次小心。”

  汤小娘看到了相嫣的眼窝,眼窝有些青紫,虽然相嫣敷了厚厚一层脂粉,青紫始终无法完全掩盖。瞧着整个人有些疲态。

  “嫣儿,你的眼睛……”汤小娘问:“你的眼睛是受伤了吗?”

  “没有。”

  “怎么我瞧着……像是挨了一拳似的。”

  “娘真会开玩笑。”郭铴抢过话道:“我是王爷,她是王妃,谁还敢给王妃一拳?”

  倒也是。

  相嫣吃着火龙果漫不经心:“可能是因为没睡好所以气色不好吧。身子重,有时候喘息不畅,夜里睡的不太踏实。”

  “宫里头都是太医,王妃也是千金之体,若王妃有什么不舒服,王爷可要好好陪伴,找最好的大夫给王妃瞧看才是。”汤小娘教导着。

  郭铴倒也听得进去。

  相遂宁给相老夫人递了块火龙果,怕她吃了不消化,便不敢多递,自己也只吃一块。

  抬手递火龙果的时候,相遂宁手腕上的银镯子晃了晃。一道银光,与纤细白嫩的手腕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郭铴翻眼看看,目光便再没有移开。

  相遂宁忙收回手,迎着郭铴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郭铴不生气,反乐起来,嘴里嚼着火龙果,还特意伸了下舌头去舔嘴唇。

  这动作有点恶心。

  相遂宁再没抬头。

  宣国规矩,新婚夫妇回门,要在娘家住上一晚。

  所以晚饭,自然也是在相家用的。

  因郭铴是皇子,相家老少便不敢怠慢,便是相大英,也得小心的陪酒,生怕气氛冷清,还要说些逗趣的话哄着郭铴开心。

  二人酒也没少喝。菜倒是没怎么动。

  相大英酒量一般,相果心长高了些,也以主家的身份上了桌,可他更喝不得什么酒,一杯白酒下肚,相果心脸红到脖子里,伏在桌上就睡去了。

  “菜还多呢,岳丈大人不如再喝两杯?”

  “喝……喝不下了。王爷你海量啊。”相大英拍拍郭铴的肩膀。

  “我还能喝,就是……缺个倒酒的。”郭铴的眼睛四下转悠。

  “伺候的人呢,婢女呢。”相大英叫。

  相嫣默默吃着菜,像什么都没听见。

  喝的歪的歪,倒的倒,满屋子酒气,就跟掉进了酒缸里一样,汤小娘就劝:“喝的不少了,赶紧让姑爷歇了吧,累一天了,嫣儿怕也困了。”

  婢女上前倒酒,郭铴胳膊一伸,酒盅就掉到地上摔破了。

  “丫鬟们粗手粗脚的,岳丈大人,你府里的人不懂伺候啊。”郭铴作出醉眼朦胧的样子指着相遂宁:“不如,二姐姐来倒酒。”

  这一声油腻的二姐姐,差点让相遂宁把隔夜的鸡腿饭吐出来。

  郭铴如此唐突,实在是失礼。

  相大英歪在椅上:“二姑娘懂什么倒酒,丫鬟呢,春鱼呢,来给王爷倒酒。”

  春鱼看看郭铴的脸色,没敢动。

  汤小娘放下筷子:“二姑娘就去给王爷倒次酒怎么了,没看人都喝醉了吗?顺着他,顺着他。”

  “那是你的女婿,你去倒酒吧。”相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凌厉:“王爷醉了,早些休息去吧。回门第一晚喝的十分醉,有失体统。”

  郭铴闹了个脸红,只得有婢女带路,去往东厢房里。

  相嫣先去了汤小娘房中。

  相嫣嫁入王府,这是头一次回来。当着郭铴的面,有些话毕竟不好说,如今郭铴去睡了,倒给了她们难得的相处时光。

  婢女们给汤小娘取着钗环,梳好了头发就给她揉太阳穴,揉得汤小娘打了个呵欠:“这一日忙的,不过看你跟王爷二人夫妻和睦,恩爱礼让,娘的一颗心啊,算是落进肚子里了。当初你的身子……好几个晚上娘都愁的睡不好,不过还好,你年轻貌美,看人又准,那郭铴果然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就吃个果子,都要伺候你,青城这样体贴妻子的男人不多见,嫣儿,是你有福气,以后这王府啊,可不就是你说了算吗?”

  “你们先下去。”相嫣吐出一句。

  平素母女二人谈话,并不避讳下人。

  婢女们退出去,汤小娘还感觉有些诧异:“有什么要紧的话,还要私下跟娘说?”

  “我……”相嫣低下头。

  “是不是……”汤小娘就笑得花枝乱颤:“是不是王爷他天天……欲求不满……你的身子吃不消了?毕竟你身子重,你们又是刚成亲,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频繁些是正常的,如今王府没有别的小贱人,你还不是独得王爷的宠幸?多少人羡慕不来呢,可别傻傻的把男人推出去。娘告诉你,这男人啊,跟谁睡,就疼谁。”

  “娘,你看……”相嫣将烛台拉近些,凑过去把衣袖拉上去。

  满胳膊的伤痕。

  一道一道,缠绕在一起。

  露出胳膊,相嫣的眼圈就红了。

  汤小娘也大吃一惊:“现在的年轻人,小夫妻,玩的如此……刺激?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听说有些太监喜欢玩这个,说是助兴……”

  “娘,你想哪里去了。”相嫣的眼泪落下来:“这是他打的。”

  “他打你?”汤小娘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宫女嫁进相家,相大英这个二品大员也不曾动她一个指头,相嫣是她从小养大的金枝玉叶,嫁进王府不过三日,就被打成这样。

  相嫣从小长到大,这十几年加起来,也没挨这么狠的打吧。

  造孽。

  真会打,脸上几乎没伤的。

  妇道人家,新妇,谁又会轻易把身上的伤掀开给外人看。

  其心可诛。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汤小娘站起来又坐回去:“还是忍忍吧,如今去找王爷又能怎么办?还能跟王爷撕破脸不成?你都嫁给他了。孩子也快要降生,忍忍……他毕竟是王爷,普通人家,就是那些穷人家的,也有吃了酒打老婆的呢。”

  汤小娘不给撑腰,相嫣默默滴了几颗泪珠子。

  “御夫之道,也是一门学问,嫣儿你还小,以后要学的地方还多。不过,心里要有个算计,总得驾驭住他才是啊。”

  相嫣凑到汤小娘面前,轻轻说了几句话。

  汤小娘一听,头摇的像拨浪鼓:“这你也忍得?这怎么能行呢?”

  “他已经答应我了,这件事以后,一定好好做人,疼我,再也不会打我了。我不能在王府挨一辈子打,总归要试一试的。”

  “可是……”

  “这件事没人敢说出去,不会泄露风声。就是泄露出来,谁又敢动王爷一个指头?”

  “你真的要……”

  相嫣点点头。

  “娘还是觉得不妥当,这事……有点悬。不好交待。”

  “娘就看着他打死我?还是我反抗,被他休回娘家来?我怀着身子,娘不肯为我谋算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相嫣几乎是哀求的。

  汤小娘咬了咬嘴唇,算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行,娘就是拼上了,也成全你这一回,但愿他以后能事事听你的,把你捧在手心里,再别这么混账了。”

  东相房在前院儿东边,隔墙便是东跨院。

  因夜间前院儿的人甚少往后院去,所以墙上那个圆形拱门一向不关。

  相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个冬天总觉得身上寒凉,便是点足了炭,她手脚还是冰凉的。

  相遂宁便亲自装了汤婆子放在相老夫人脚边,待相老夫人的脚暖了,渐渐的有了睡意,她才往自己房里去。

  雪天路滑,好容易白天停住的雪,夜里北风一吹,又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落到头发上就化了,落到脸上,就变成一层水雾,很凉。

  相遂宁抬手揩眼睛上的水雾,一抬手的功夫,没留意脚下,就感觉踩到了什么,软软的,她以为踩到了老鼠或是猫,忙退后一步。

  有人上前一步贴着她胸口:“二姐姐,你踩到我了。”

  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且是夹杂着韭菜、豆腐、各色烩菜的酒气。

  不看脸,只听那声音,油腻的够炒两盘子白菜了。

  相遂宁暗自想着,苍天在上是不是自己少上了哪柱香,黑灯瞎火的怎么踩着这么个玩意儿。

  相遂宁的婢女明珠很是机灵,提着灯笼横在相遂宁前面:“王爷,我们姑娘要去休息了。”

  “哦,要去休息了,我当时辰还早呢。”郭铴抬头,满世界的去找月亮,雪夜一抬头,满脸的雪花,哪有什么月亮呢。

  夜已经深了。

  “这里是东跨院,是女眷的居所,扶王爷回东厢房。”相遂宁交待府中小厮。

  郭铴辩白:“怎么随便走走也不行?我酒喝多了,出来透透气,你们相府太小了,随便走几步,就走到这里了。”

  “王爷回吧。”

  “月如钩,寂寞……寂寞……”郭铴吟诵了一句,却怎么都吟诵不全,只得叹口气呵呵手:“天儿也太冷了,我房中的炭火都快燃尽了,你们相家这么抠搜的,炭火都不给好好点。”

  郭铴一面说,一面蹭向相遂宁。

  小径狭窄。

  郭铴步步紧逼。

  “你们在干什么?”是相嫣。

  正想着如何对付郭铴,相嫣就来了。

  来得正是时候。

  郭铴有些意兴阑珊,转身扶住相嫣的胳膊:“王妃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许久了,正要去叫你。外头冷,跟我回东厢房吧。”

  “二姐姐刚才做什么?”相嫣质问相遂宁。

  相遂宁有点懵。

  她似乎什么都没做?相嫣却抱着个暖炉幽幽道:“王爷虽好,也是我的人,二姐姐人前人后的,也该避讳些,何况是在相府里,何况夜这么深了,下人们又在,二姐姐跟王爷窃窃私语,难道不怕别人嚼舌根?”

  没天理。明明被郭铴堵在这,还要被相嫣怀疑居心不良。

  相遂宁会跟郭铴窃窃私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都懒得看他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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