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攻城
“杀!”
六安城下,一队队吴军士卒,抬着长长的轻梯,冲向城墙。
城上的守军箭如雨下,依旧挡不住城下敌军的疯狂步伐。
箭羽射穿了吴军士卒没有防备的脖颈,中箭的士卒下意识地捂住脖子。
已经涌到喉咙的喊杀声一下子被堵住,只见那个倒霉无比的士卒踉跄几步,然后仆倒在地。
他的手脚还在抽搐着,但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同袍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他,几对脚踩过他的身边,后来者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倒地的人是谁。
“快,后面的跟上!”
举着木盾的小校看到抬着轻梯的人少了几个,连忙下令后面的人补上去。
相比于一箭毙命,被射中大腿,无法继续前行,只能跪躺在地上嚎叫的士卒,反而显得幸运一些。
只是这种幸运是暂时的。
如果这一波攻城,能成功在城墙上搭起梯子,说不定他还有机会被送回后方。
但如果再像前几次那样溃退,恐怕等双方收拾战场的时候,他已经是失血过多而亡。
而跟在轻梯队后面的,则是被数十人乃至上百精壮汉子推着前进的临车。
这些天的攻城里,诸葛恪早就让人把六安南门外的一切障碍物推平。
有轱辘底盘的临车,正缓缓地被推向城墙附近。
与临车同行的,还有由巨大原木做成的冲车。
这是用来冲撞城门的——如果城墙有缺陷,也同样可以用来冲撞城墙薄弱处。
文钦右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上,双目怒瞪。
如果不是骑军宝贵,且城内士卒数量远不如吴军,他早就按捺不住要亲自带人冲出去了。
“放箭!不要停!”
看着终于有一个轻梯开始往城墙上勾搭,文钦终于忍不住了。
他夺过一把弓,瞄向一边举着圆盾,一边指挥着吴军士卒搭梯子的将校。
“去死吧!”
随着他这一声怒吼,箭如闪电,射向被他瞄中的小校。
那名吴军小校没有想到竟是被人射了冷箭,小圆盾护不住他的周身,箭直奔着他的面门而去。
只听得他惨呼一声,门面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也不知是生是死。
文钦的这一箭,让他周围的将士大声欢呼起来。
只是这个举动,并不能阻止越来越多的吴军开始往城门架起轻梯。
轻梯很长,要超过比城墙的高度。
优点是轻便,适用于任何地形,而且制作速度快。
缺点是没有任何防护,用来攻城有点费人命。
长长的轻梯架到城头,有的轻梯头部,还装有巨大的勾子,牢牢地勾住城头的女墙,让守军根本没有办法把它推开。
而就算是没有勾子的轻梯,想要单独靠双手推开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长的梯子,想要把用双手把它从城头推下去,至少要两米长的胳膊。
但这一点,难不倒魏军。
早就准备好的魏军守军举起超过两丈长的叉枪,顶到轻梯上。
领头的卒伯看着迫不及待的吴军士卒攀爬到一半,这才大喊一声:
“拒!”
“喝!”
举着叉枪的魏军大喝,一齐用力,一下子就把轻梯推出去。
被推出去轻梯离开城墙两丈远,再加上惯性,已经与地面快要成九十度角。
再加上梯子上的吴兵左右晃动,梯子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向着反方向倒去。
梯子上的吴兵惊恐地叫着,如同蚂蚁一般,纷纷掉落。
蚁附攻城,蚁附攻城,指的便是如此。
士卒如同蚂蚁一般,依附在梯子上攀爬攻城。
不过这一次,吴军很明显是动了真格,并不像前几日那样,是试探进攻。
而且相对于城下密密麻麻不断冲上来的吴军,城头魏军,却是要少得多。
这并不是文钦不想安排城内的守军全部上城头,而是城头容不下太多的士卒。
因为城头守军,并不是得越多越好,而是有讲究的。
基本都是一步布置一人,十步左右再加数人,以作预备——那些举叉枪推轻梯的人,便是预备小队。
若是城头士卒太密,不但不利于活动,而且长短兵器亦不好展开,反而会误伤自己人。
只有哪一处城头出现不支,城脚待命的守军,才会被调上来支援。
随着越来越多的轻梯靠上来,举着叉枪的魏军士卒很明显已经推不过来了。
已经有吴军士卒爬到了离城头不足一丈的地方。
“砸!”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大喝,但见石块、檑木如同雨点般,从城头砸下去。
“啊!”
随着凄厉的叫声响起,轻梯最上面的吴兵惨呼,被某块石头砸住,再也抓不稳梯子,翻身掉落下去。
更惨的是,有人在被砸中之后,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是没有直接掉下去。
而是顺着梯子翻滚而下,跟在他后面的倒霉鬼,嘎卡一下,脖子被压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两人一齐做了同命鬼。
经验丰富一点的,感觉到上面的人不对劲,早就把头靠紧梯子,整个人紧紧地附在梯子上,尽量避免被牵连。
城头守军的这一波操作,让吴军的攻势为之一顿。
还没等镇守城楼的文钦露出笑容,他就突然感觉到脚面一震,同时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
“轰!”
原来推着吴军的冲车已经被推到城门前,吴军士卒推着巨大冲车开始冲撞城门。
虽然自知城门坚厚,非一般冲车所能冲开,但感受丰脚底传来隐隐的麻木,文钦仍是有些担心。
只见他大喝一声:
“下石磨!”
守在城门上方的魏军,齐齐呐喊,把早就准备好巨大的石磨推出,向着城门外的吴军狠狠砸去。
正在冲撞城门的吴军感觉上头有异,刚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石磨便砸了下来。
来不及避让的吴军当场就被砸了个粉碎。
有的脑袋没了,只剩下身子。
有的上半身没了,只剩下腰以下位置。
但见红的,白的,溅满了冲车。
粘湖湖液体,还夹杂着不知明的大大小小的块状物体。
饶是粗大的原木,也被石磨砸出一个缺口,木屑给飞。
“拉!”
伸出脖子看到下边吴军惨状的伯卒,咧嘴一笑,又大声吩咐道。
“一,二,起!”
城头拉着粗大绳索的魏兵喊着口号,开始用力。
虽然用铁链代替粗绳索可能会更加结实,但同时也会增加重量,加大拉升的难度。
最重要的,是铁很重要,犯不着用这个地方。
与原木一样沾满了不明物体的石磨开始缓缓升起。
逃过一劫的吴兵看到石磨又被拉了上去,差点被吓破了胆,连忙四散而逃,不敢再推着冲车继续冲撞城门。
城上的魏兵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把石磨拉到一定高度,再次往下放。
如是再三,冲车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卡察!
哗啦!
实心原木就算是再粗大,能扛得住石磨,但支撑着它的其他部件,可没有它这么结实。
一阵声响过后,冲车终于被石磨彻底砸毁。
魏军见此,又是大声欢呼。
只是虽然魏军暂时阻止了吴军的攻势。
但冲上来的吴军还是太多了。
下一波抬着轻梯的吴军再次冲了上来,与他们一起冲上来的,还有几架云梯。
如果说,城头的魏军可以推开轻梯,那么云梯这种有底座的重型攻城器具,就不是他们所能撼动的。
“升!”
随着一声令下,由滑轮控制的第二层梯子开始缓缓升起,向着城头靠去。
“咣!”
待云梯的尽头架在城墙上,吴军又再一次推着云梯的底座,让它紧紧地靠到城墙根上。
“杀,上城杀贼!”
有了底座的云梯,不但要比轻梯更加不容易破坏,而且坡度也比大部分轻梯要缓一些,更加方便攻城将士攀爬。
城头的魏军见破坏云梯,立刻又搬起石头,正欲向下砸去。
忽然,一阵箭雨向着城头袭来!
原来笨重无比的临车与井阑终于姗姗来迟,被推到了弓箭射程之内。
虽然这些重型攻城器具不多,仅有十来座。
但它们的高度已经隐隐超过了城墙,处于最上面的吴军弓弩手,正疯狂地向着城头的守军射箭。
特别是几座云梯所对应的城头位置,更是他们重点的照顾对象。
这是攻城这么久以来,吴军的弓弩手第一次在压制住魏军。
魏军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倒下了不少人。
正在攻城的吴军士卒顿时感觉压力一轻。
“上上上!贼人已经被压制住了!”
先锋官一马当先,顺着云梯快速往上爬。
第一个攻上城头的先登,乃是大功。
“将军有令,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所得子女财帛,皆归己有!
随着诸葛恪的这道军令传遍全军,让已经杀红了眼的吴军将士皆是亢奋非常。
六安城可是魏贼庐江郡的郡治,整郡最富庶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就连原本想要去周边抢掠百姓的军中将领,此时亦是两眼放光。
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诸葛将军会下这等军令。
毕竟按理来说,陛下这一次如此大规模举兵向北,自然是存了开疆拓土之意。
真要攻破了城池,以后就算是大吴自己的地盘了。
特别是像六安这种郡治,为了以后的治理,一般不会轻易纵兵洗城——除非是久攻不下,为了刺激将士士气。
可现在才攻城多久?
特别是三日不封刀,这基本已经算是半屠城了。
“三日不封刀,谁抢到就算谁的,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各营将官喊得满脸通红,不断地鼓动着:“哪个营第一个破城,还能优先挑选。”
“此辈富贵,在此一举,抢了这一次,家里妻子尚有何忧?要拼命了啊,兄弟们!”
看着激动得嗷嗷叫的将军们,诸葛恪眼中隐隐有些阴沉。
只是这份阴沉,被他很好地藏在了眼底。
对于颇有几分志向,同时还自视甚高的他来说,需要下这等军令来刺激将士用命,心里确实有点不情愿。
同时也有些不太高兴。
得知这一切,再看着兴高采烈的吴军,
傅佥“嘿tui!”一声,吐了一口口水,以示不屑:
“与贼人何异?”
罗宪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本就是阵前常见之事,以后你若是想要领军上阵,这等事情就得看得惯。”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光武皇帝也好,先帝也罢。
他们在围城日久,又攻不下城池,军中将士士气低迷的时候,都曾许诺过可尽取城中财帛。
傅佥撇撇嘴:
“迫不得已用此举刺激将士,本就已经是非为将之道。”
“更兼之吾观吴军当中,无论是将还是卒,皆习惯这等事情。”
“若是吴国军中风气都是如此,日后非大汉将士之敌。”
罗宪呵呵一笑:
“这世间有几人能与丞相相比,又有几人能跟师尊一较长短?”
“说得也是。”
令行禁止,军纪严肃,说得容易,但真要想做到,千难万难。
两人事不关己地谈论着眼前之事,甚至还有心点评一下吴军。
而身在其中的文钦,却是感觉到吴军的攻城力度,勐然又再次加大。
“不要退,退者斩!”
“预备营,调一个营队上来!”
文钦站在城楼上,密切地关注着战事,同时不断地调兵遣将。
军令很快被传了下去,一直在城墙脚下待命的魏军预备营队,以最快的速度,从斜坡道冲上城墙。
才堪堪翻落到城墙上的吴军士卒,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第一个爬上城头的喜悦,就被几根长矛齐齐攒来。
然后直接被推出城外。
惨叫声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
这一场激烈的攻防战,直到日头落至山尖,这才落下了帷幕。
魏军有两处城头被吴军攻上,不过最后都被文钦及时调动后备兵力被上缺口,问题都不算太大。
不过文钦却是没有半点高兴。
从合肥而来的援军,被堵在外头。
而南门这边的吴军攻势如此勐烈,委实在些出乎他的意料。
至于吴军,损失则是惨重得多。
冲车、云梯统统损坏,只有那几座没有靠近城头的井阑和临车,被推了回来,重新修复。
是夜,在双方士卒都进入睡眠,恢复体力,准备来日再战的时候。
诸葛恪却趁着夜幕,以巡营为名,来到后军。
后军那里,吴国大都督全琮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大都督,大吴能否破困局,逐鹿中原,就靠你了。”
诸葛恪对着全琮行礼,面容肃穆,同时从怀里拿出一份绢本,递到全琮面前:
“这份舆图,乃是恪这些年来,屡派细作北上,增添数十次,方画出的魏军各处关隘图。”
“大都督此次领军北上,若是能此图能帮助大都督一二,恪便心满意足了。”
全琮郑重地接过地图,面容郑重:
“某此次北上若是能有功,皆诸葛将军之功也!”
“吾之后路,皆付给诸葛将军了。”
诸葛恪点头:
“大都督请放心。”
两人的眼中,皆有光芒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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