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有德一边听着西班牙人的翻译一条一条说着门多萨侯爵提出的条件，一边微微皱眉，还不住摇着他那颗大脑袋，好像遇上了多为难的事儿似的。

等那个西班牙翻译全部说完，他还砸巴了两下嘴，才开口道：“尼了西班牙和商方国有嘛仇恨？之前为嘛要放天花病害人家？这不伤天害理嘛？现在还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还情愿一年出一千万比索收买咱大明中立......这为嘛呀？他们商方国怎么得罪过你们西班牙了？门侯，尼了可得说清楚了，要不我也不好向上头汇报啊！”

郭有德说的话，又被鸿胪寺的翻译给翻译成了拉丁文。门多萨侯爵一听，立马就一本正经地说：“侯爵阁下，我西班牙帝国和商方国的矛盾乃是基于宗教信仰，这是一场宗教战争！我西班牙帝国乃是基督旗帜下的神眷之国，而商方国信仰的是魔鬼。这是上帝和魔鬼之战！大明帝国如果不能站在上帝一边，也请不要站在魔鬼一边......那对全人类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

“上帝和......魔鬼之战？”郭有德听完翻译转述的话，一张黑脸庞上全都是惊诧的表情，“门侯，尼了到底是干嘛的？尼了是西班牙国的使臣，这上帝和魔鬼的事儿，不该尼了管吧？尼了要是罗马老教宗的使者，那就不是本官这个鸿胪寺卿来和你谈了，本官不管妖魔鬼怪。”

“侯爵阁下，我当然是西班牙皇帝的使者。”门多萨侯爵也皱眉了，这里面的关系的确很难解释，“在我们西方，宗教事务和政治是不分离的。西班牙皇帝乃是上帝的忠实信徒，他绝不会容忍和上帝为敌的魔鬼的信徒在美洲大陆上横行！皇帝陛下也衷心希望大明可以站着正确的一方。”

郭有德听着西班牙翻译把门多萨侯爵的话翻成了汉语，这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黑，看着就让门多萨侯爵头疼。

郭大侯爷接着又给门多萨出难题了，“这个......尼了再给我说说，这上帝和魔鬼，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咱得分清了是非善恶，再决定帮谁不是？”

等他这话再翻译成拉丁文，门多萨侯爵都有一种掀桌子走人的冲动了。

上帝和魔鬼能比好坏吗？这是不能比的，这话问出口就该上火刑柱了！

可是郭有德是大明朝的侯爷，大明......太强大了！除非天父皇上帝和天兄耶稣亲自下凡，否则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上帝当然是好的！”门多萨只好硬着头皮告诉郭有德，“因为神创造了世界，神爱世人！而魔鬼其实是上帝所造的天使之一，因妄想与上帝同等而堕落，成为魔鬼。虽然魔鬼拥有超人的本人，但专事抵挡上帝，并诱惑人犯罪，最终将于世界的末日被投入火湖受永刑！”

这就背诵起《圣经》了，《圣经》上的话总不会错的。

“那投毒是嘛说法？”郭有德一脸严肃地问，“这种缺德事儿你们西班牙人干过不止一回了吧？早些年伱们就对阿兹特克人、印加人用过！对了，你们好像还想用两万人征服我们大明天朝......是不是也想要先投天花毒？尼了老实说，这些個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你们西班牙人自己要干的，还是上帝让干的？”

这可真是没法谈了！

门多萨侯爵听完翻译转述的郭有德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谈下去了......再谈下去，他自己都要变成该死的异端了！回到西班牙后就该去异端裁判所自首了！

“怎么不说了？”看见门多萨侯爵在那儿哑口无言，郭有德当然得理不饶人了，“不说就是心里有魔鬼！”

“侯爵阁下！”虽然感到有点谈不下去，但是门多萨侯爵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谈，“您所提出的问题严重冒犯了我的宗教信仰，我要抗议并且拒绝回答！”

其实他也没法回答——如果他说放毒的事儿是上帝让干的，这就是污蔑上帝，是要下地狱的！如果他说这事儿不是上帝让干的，那就是西班牙国王的意思，那就是污蔑国王，是要杀头的！

总之，横竖都没好下场。

而且，现在正在进行的是正式的外交谈判，双方说的话都有人在记录，可不能乱说，回头让教宗或是皇帝知道他在乱说，那还不得立即下地狱？

“尼了要抗议？”郭有德却是一脸的不理解，“抗嘛议啊？合着你们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还不许别人说，还有理了？尼了还是以为我堂堂天朝，会怕了你们西班牙？”

他说完这番话，就怒目圆睁，瞪着门多萨侯爵，一副马上就要翻脸的模样！

看见郭有德要翻脸，门多萨侯爵赶紧转移话题，“侯爵，请您不要纠结于这些道德上的问题......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什么道德，就算我们西班牙帝国过去做了一些不符合你们大明道德观的事情，也不应该成为我们两国寻求共同利益的障碍。”

郭有德听了这话，只是冷冷一哼，道：“我大明乃是天朝，天朝会在乎尼了西班牙给出的那点蝇头小利？况且吕宋岛早就是我大明的囊中之物了。一年一千万比索的岁币对我大明而言也不算什么......大明朝现在有的是银子！

而且我大明乃是以德服人，是以德立国的！所以我大明的外交也必须合乎道德！”

门多萨听完翻译转述的话，脸色也阴沉下来了，“侯爵，你们大明难道要站在商方和魔鬼一边，同上帝庇护下的西班牙在遥远的美洲作战吗？”

郭有德听完西班牙翻译官转过来的提问，呵呵冷笑了几声：“尼了听好了，我大明虽强，但不好斗，唯好解斗......我们的意思就是让上帝和魔鬼他们两家讲和算了！上帝和路西法也不是外人，至于闹成那样吗？好好谈谈不行？

至于尼了西班牙也和商方讲和吧，划定边界，互不侵犯，往后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尼了看这样行嘛？”

这下门多萨侯爵陷入沉思了。

上帝和魔鬼能讲和吗？那当然是不可能！

但西班牙和商方能划定边界，互不侵犯吗？好像......是有可能性的！如果那位老糊涂的教宗不能把上帝请下来帮忙，那西班牙军队多半是打不过商方。

当然了，新西班牙和秘鲁两个总督区的地盘非常辽阔，而且人口数量也多，根本不是商方国可以吞下的——根据西班牙方面的评估，商方国应该是一个国族人口数十万，总人口一百多万的小国。根本吞不下太多土地和人口，所以西班牙帝国如果没办法战胜，还是可以寻求和平的。

而这个满口道德的大明外交大臣（鸿胪寺卿）又想达成什么目标？难道大明想要通过调停西班牙和商方国之间的矛盾，以获得染指新大陆的机会？

想到这里，门多萨侯爵思索着说：“侯爵阁下，实际上现在正遭受攻击的是西班牙而非商方国......正是商方国支持并且煽动了西班牙帝国境内的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发起叛乱，已经给西班牙帝国造成了重大损失！如果大明想要劝和，那就应该首先劝说商方国停止对西班牙的侵犯。至于之前的投毒事件，其实是前任新西班牙副王的个人行为，并不是西班牙帝国的意志。而西班牙帝国也愿意和商方国讨论赔偿问题。”

门多萨的这番话就是郭有德想要的。因为那位大明朝的朱大皇帝对于吞并墨西哥的兴趣不大，他想要搞掉的一直都是美利坚。

这叫战略定力，哪怕现在美利坚还没出现，那也得坚决遏制！

而要确保将来的商方王、殷家汗能始终将北美大陆中部当成主要的发展方向，就得维持一个强大的新西班牙。要不然他们都去“老墨”那里赚快钱了，谁还去搞美利坚？

“行了！”郭有德一拍案几，“既然尼了也同意讲和了，那就跟着本爵一块儿去西安府见圣上吧。”

“去西安府？”门多萨侯爵听见翻译说去西安，就好奇地问，“大明的首都不是南京吗？”

郭有德笑着解释道：“这不是西边的葛二蛋、D赖汗、桑吉嘉措和胤礽他们几个闹得太欢嘛？圣上去年年底就御驾亲征去了西安府了。”

......

大明，陕西省，西安府。

现在已经是大公十一年秋，也就是西历的1690年10月了。距离那位大清“胤武穆”一出天山已经过去快三年了！距离朱和墭大封商方王、胤家汗也过去快两年了。

在这两三年中，大明本土三京二十一省七内藩的发展还算是比较稳的......对了，大明的三京就是北京顺天府、南京应天府、海京广州府。而大明的二十一省则是在原来的十三省基础上增加了江南、江北、淮北、河北、辽宁、吉林、黑龙江、朝鲜等八个省。大明七大内藩则是察哈尔亲王、顺义亲王、伊犁亲王、准格尔郡王、科布多郡王、吐鲁番郡王和康熙将军。

从地图上看，现在的大明天朝本土那可是相当辽阔的，往北都到了北冰洋——根据《大明——罗刹划界协定》，东西伯利亚的沿海一带都划给了大明，现在都算进了黑龙江、吉林两省的版图，虽然这一大片沿海地带空旷无比，拢共就十来个据点。但是这十来个据点都设在江河入海口和天然良港边上，只要守牢靠了，这么一大片空旷的土地，就能一直捏在大明朝的手心里，谁都夺不走了。

另外，整个蒙古高原，包括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一带，现在也是大明天朝牢固控制的地盘了！为了牢牢控制贝加尔湖周圍一带，大明朝不仅封了个康熙将軍，还从黑龙江、吉林、辽宁等地迁了几万明八旗去那裡定居，而且还在北海边上修建了一座北海天王城，作为大明和罗刹贸易的枢纽——现在大明和罗刹国的贸易额也越来越大了，大明需要从罗刹输入毛皮，而罗刹则需要大明的丝绸、瓷器、白糖，两边的贸易做得风生水起，所以两国边境的形势也就比较安稳了。

而不大安稳的则是叶儿羌、喀什噶尔、于阗、青海（不包括西宁府）、雪域这五块尚未纳入大明天朝本土的地盘......依着朱和墭的心思，这五块地盘也可以参照七内藩，先收下当内藩，也封五个藩王去统治。以后大明本土那就是三京、二十一省、十二藩，等条件成熟再变成三京三十三省。

可问题是噶尔丹、D赖汗、桑吉嘉措他们仨怎么都不肯接受大明的好意......特别是那个噶尔丹，一点都不念及朱大皇帝替他照顧阿努可敦这几年的恩德，非得对抗天朝到底。这两年连着对吐鲁番郡王和伊犁亲王的辖地发起了好几次攻势，虽然都被策妄阿拉布坦和凌宗军打败，但是始终没有遭到致命打击。

与此同时，康麻子的次子胤礽又在伊犁亲王辖地边上的楚河流域建立了碎叶府，还在碎叶府设立了亲征大营，连着两次东出天山攻入伊犁亲王府的辖地，以配合噶尔丹对伊犁亲王府和吐鲁番郡王府的进攻。

而朱和墭在招抚不成的情况下，就只得动用武力平定叶儿羌、喀什噶尔、于阗、青海和雪域了。不过也不能全靠武力，还是得七分政治、三分军事。因为朱和墭用兵的目的并不是消灭统治那些地方的蒙古游牧集团，而是迫使他们归附大明。

为了更方便的笼络那些地方的蒙古上层势力，朱皇帝从大公十年的秋天开始，就离开了南京城，带着一个精简的朝廷，一路巡视，一路西行，终于在大公十年的大年三十到来前，抵达了陕西西安府，并且在西安建立了亲征行营。开始一边整顿陕西、甘肃的政和军务，一边布署平定噶尔丹、和硕特和雪域高原的战争，同时还得和那个糊里糊涂的胤礽打交道，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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