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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章 两大至宝(二合一)


  太安城,钦天监。

  这里是北派扶龙炼气士的老巢,监正南怀瑜甚至被皇帝视作国师一般尊敬。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南怀瑜并不是最强的扶龙派的炼气士,太安城中还有一位堪称天下第一的炼气大宗师存在。

  他叫谢观应,也被称作谢飞鱼。

  这世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与相貌,但他做下的事,桩桩件件都足以令天下震动。

  暗授机宜,让赵黄巢去地肺山养恶龙的是他;

  推波助澜,与黄龙士一起搅乱春秋的也是他;

  当年守在太安城中,使靖安王赵衡的义父王仙芝不得赴京为其助长气焰,最终致使皇位旁落的还是他;

  数十年来,离阳公布的文评武评胭脂评,每一次坐在幕后品评天下英杰红颜的仍然是他。

  他才是所有北派炼气士真正的龙头。

  南海炼气士的领袖观音宗中收藏有一件镇山重器,既能降妖除魔,也能敕仙请神,名为陆地朝仙图。其上记录了江湖百年来数十位最风流的人物。

  有负手御剑而行的李淳罡,有东海打潮的魁梧老者王仙芝,有牵驴拎桃枝的邓太阿,有举棋不定凝神长考的西楚官子曹长卿,还包括北莽的拓跋菩萨等等……

  而在这张图的最顶端榜首位置,则盘坐着一位儒士文衫,他垂首凝视身前摆着的一只白水碗,其中大概有半碗水,水面微漾。

  “端碗人”,谢观应。

  被陆地朝仙图认证为全天下境界最高之人!

  但就在今天,这位最擅长保命与藏匿自身的儒圣却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体悟天心的圣人境界,这种心血来潮的感应千万不能等闲视之,它们往往是天地借机传来的某种预警。

  谢观应马上开始掐指冥想,准备算一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就在他进入大清净状态的瞬间,一道身影竟然突兀地挤进了他的内景识海之中。

  “天人出窍?”

  以谢飞鱼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也很快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你是……魔主蚩曜?”

  虽然不知道这位魔主为什么会这种只有道家大真人才懂的出窍秘法,但因为自恃主场的缘故,谢飞鱼并没有怎么慌乱,而是好整以暇地问道:“足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其实蚩曜根本就是误打误撞过来的。

  他用天蛊吞噬了赵黄巢的内景之后,将对方【天人出窍】的神通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化作天蛊之上一条崭新的道痕。

  打算想要试试看效果的他在发动之后便循着最显眼的一个亮点飞了过来,结果就进入了谢飞鱼的内景。

  但谢飞鱼认识他,他可不认识对方。

  毕竟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长什么样子蚩曜根本就不知道。

  虽然不认识人,但既然这家伙的内景最为璀璨,显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小人物,蚩曜灵机一动,郑重地吐出了两个字:“论道。”

  “论道?”

  谢飞鱼微微有些诧异。

  我是儒,你是魔,我们之间能论什么道?

  等等!

  儒、魔……

  “你是为了轩辕敬城而来?看不出来,魔道之中也有这等同门情谊吗?”

  ‘轩辕敬城?’

  这回轮到蚩曜懵了,‘这关轩辕敬城什么事啊?’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露怯,于是脸上露出一副赞赏的神情,好像在说“你猜得对”。然后转移话题反问道:

  “阁下好像对魔道有些偏见?”

  “偏见倒也谈不上,”

  谢飞鱼微微摇头,“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今魔教已经与西楚合流,你这位魔主公然进入太安城,哪怕只是一缕出窍的神魂,就不怕回不去了吗?”

  ‘原来这里是太安城啊……’

  蚩曜了然,心念开始快速转动,思考太安城中有这等规模内景识海的人有可能是谁。

  据他了解,太安城中,境界与战力最高的无疑是那位与离阳气运休戚与共的长命宦官,眼前这位显然不是个宦官。

  往下数,还有代表佛门的“病虎”杨太岁,“守门人”柳蒿师都是天象境界。

  天象之下的就不谈了,哪怕是号称擅长“指玄杀天象”的韩貂寺,战力虽强,但境界不到,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

  不过杨太岁是个和尚,柳蒿师不是儒家学子,形象都对不上。

  那么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两个人选了。

  钦天监的监正南怀瑜,以及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儒圣,谢观应。

  在这两个人中,蚩曜暂时拿捏不准,不过他更加偏向于此人就是谢观应。

  因为在天蛊的观测下,从比较直观的神魂强度方面考虑,眼前之人还要超过陆地神仙境界的赵黄巢,南怀瑜固然很强,但应该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心下有了七八分把握后,蚩曜的神色更加自信,对于那人隐晦的威胁,洒然一笑:“先生真的如此忠于离阳吗?”

  谢观应沉默不语。

  他从未忠诚于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见他沉默不语,蚩曜对于自己的猜测越发肯定,如果是钦天监的监正南怀瑜,恐怕不会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对离阳的不忠。

  也就只有当世境界无两的谢飞鱼才会这么洒脱了。

  “先生身为北方扶龙派炼气士的领袖,如今离阳大厦将倾,不知胸中有何对策?”

  “哦?原来你是来刺探军情的。”谢观应意有所指。

  “此言差矣,”

  蚩曜笑着摇头,“扶龙派又不是扶离阳派,这条龙不行的话,那就换一条龙,不是一样地扶吗?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先生应当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才对?”

  “你想让我扶谁?西楚吗?”

  谢观应轻蔑一笑,“虽然曹长卿一人破城大发神威,看似势不可挡。但他为情所困,一生一世都不曾真正走出过西楚皇宫,什么儒圣什么曹官子,不过就是个棋待诏罢了。你手下那个轩辕敬城也差不了多少,同样的为情所困,哪怕成就儒圣也走不出那座徽山。依靠他们两个来复国,嗤……”

  显然,他对于另外两位儒圣十分得看不上眼。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被抢了风头的因素在。

  毕竟是因为他这个老牌儒圣一直隐姓埋名,才让轩辕敬城与曹长卿这两位后辈在天下儒生中有了那么大的号召力。

  “西楚你看不上的话……那么北凉如何?”

  蚩曜的话让谢观应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竟然是北凉的人?!”

  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然后飞快地念叨着,“这么说来,西楚与北凉早就达成了协议?否则轩辕敬城不可能会加入西楚。两相合力,位于南疆的燕剌王赵炳绝计支撑不了多久,彼时西南和西北都会落入北凉囊中,三分天下?”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头,脸色阴晴不定。

  “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绝密信息吧?你就这么轻易地透露给了我?不怕我说出去吗?”

  “我既然敢说出来,那就代表有信心让你传不出去。”

  蚩曜玩味地笑了笑,“好了,先生的回答呢?”

  “北凉看似势大,但却有违天命。”

  谢飞鱼摇了摇头,“注定难以成事的。我辈炼气士从来都是顺天而行,不做这种血本无归的豪赌。”

  “天命?注定?”

  听到这两个词,蚩曜不置可否,“谁定的?”

  谢观应认真地解释道:“你可以不信,但天命的确存在。知天易,逆天难。从古至今,一直都不缺少妄图逆天而行的人,但结果却是天意恒久远。你可知月井天镜?”

  “南海观音宗的两大至宝之一。有所耳闻。”蚩曜点了点头。

  “是啊,观音宗之所以能在我面前苟延残喘,靠的就是手里的两件宝贝。陆地朝仙图出自四百年前大奉王朝的画圣之手,用以镇压江湖“毓秀”。月井天镜,则是用来限制那些执意要打破大道桎梏的各色“钟灵”。前后两者都是因缘际会得到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宠儿,可越是势大之物,往往越不服管束,想要越过雷池。观音宗一脉的使命就是镇压这两种已得天道馈赠却犹然不知足的家伙。”

  谢观应的语气中充满了唏嘘与感慨。

  “你此刻必然已经上了陆地朝仙图,这倒也没什么。可如果更进一步,被投入月井天镜之中的话……嘿嘿,你可知道那月井天镜中囚禁的都是何人?”

  “愿闻其详。”

  炼气士一脉比起作为显学的道佛儒低调得多,其中辛秘除了当代观音宗的宗主之外,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位北派炼气士龙头了解最多。

  不听白不听。

  谢飞鱼曼声道:“炼气士讲究顺应天时、替天行道,但若修为不足,与天地交感不深,便很难判断出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意。而一旦判断错了,所作所为与大道所指南辕北辙,到时候练气士就得承受这份因果。这也是为什么独修己身的道教真人经常可以证道飞升,大练气士却往往难得善终。而那些被观音宗判断出有违天道之人,魂魄便会被投入月井天镜之中,永世囚禁。据我所知,那里面除了一些公认的魔道巨擘外,更有许多久负盛名的圣贤之人。”

  “只遵天道,无论善恶么?”

  “不错!”

  谢飞鱼抚掌赞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间本就没有所谓的善恶,都是人类自作主张强加上去的标准罢了。天地可不认那些。”

  “这么看来,观音宗的炼气士其实就是天意,或者说仙人们的走狗嘛!”

  蚩曜对此做出了锐评。

  “呵呵,你要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不过可千万注意别被那群娘们儿给听到了……”

  谢飞鱼虽然也讲究顺应天意,但显然不像南派炼气士那样,将自己当成天道的维护者甚至是仆从下属。他愿意顺从只是因为可以从中获取最大的好处而已。

  “无妨,就算她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的。”

  蚩曜对此混不在意,既然南海观音宗都是群以天道奴仆自居的炼气士,那么在与天上仙人作对之前,自然要先铲除这群人奸。

  “你呢,该尝试的手段应该也都试过一遍了吧?想好了没有?”

  被揭穿了小动作,谢飞鱼本来侃侃而谈的从容淡去,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

  不过纵横天下数十年,哪怕是因为排出了第一份武评而被整座江湖人人喊打,他也只是藏身于太安城中,并没有对离阳赵氏甘心俯首称臣。如今又怎么愿意被人逼迫着违背一辈子的信念去投靠北凉呢?

  尤其是他知道,北凉能有当前的大好局面,黄龙士在其中居功甚伟。

  从九国战乱时期一路走过来的顶级谋士总共只有那么几位。

  其中赵长陵早逝,李义山在北凉、纳兰右慈在南疆,元本溪在帝都,黄龙士四处游走,他谢观应隐姓埋名,各有各的主意与算盘。

  如今黄龙士跟李义山凑到一块去了,他谢飞鱼如果也巴巴地凑上去,那以后到底是听谁的?就算真的成了事,功劳又算谁的?

  谢观应少年成才,曾经与李义山并称为“北谢南李”。两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天之骄子,一拍即合共评天下,尤其精通谶纬的谢观应更是道破天机,结果惹下滔天大祸。

  与寒士李义山躲入徐骁麾下享受庇佑不同,谢观应自己本就出身豪阀,却众叛亲离被当成弃子不说,还被东海武帝城和北莽女帝都视为必杀之人,不得已之下才隐姓埋名数十年一直藏身幕后。

  或许是因为这番遭遇吧,现在的谢观应所求与上述几位顶级谋士颇为不同。

  如果说李义山是在为北凉谋划安稳,元本溪是为离阳谋划兴盛顺便为自己谋划善终,纳兰右慈是在为燕剌王赵炳谋划皇位,黄龙士所谋的乃是千秋万世太平的话。

  那么谢飞鱼跟他们都不一样,他要的是胜过所有人!是真正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想要这中原大地再度陆沉,然后由自己亲手谋得千年长安。既然黄龙士说世上从无百年帝王千年王朝,那他谢观应就偏要跟这个自称知晓千秋后事的“外来户”扳扳手腕。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加入黄龙士所在的一方呢?

  正相反,他就是要跟黄龙士作对,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对方强!

  了解到谢飞鱼的真实想法后,蚩曜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与赵黄巢不同,谢观应是真正有大本事的人,若能拉拢,必然会助益良多。但如果非要在他跟黄龙士之间选一个的话,蚩曜还是会选黄龙士。

  而为了避免他在背后捣乱。

  “永别了。”

  一语落下,漆黑如蛛网般的裂缝悄然爬满了整片内景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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