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此人如何
无逸殿内阁首辅严嵩办公房间内,只剩下了严嵩和赵文华两人,赵文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坛,玉坛很精致,雕琢成了南极仙翁模样,鹤发童颜,面目慈祥,拄着高过头顶的弯曲拐杖。坛口为南极仙翁手中捧的寿桃,用红色的绸布封着口。
南极仙翁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老寿星,乃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主寿,是长寿的象征,故而被人们所推崇。
“义父,这是我慈城老家今年新酿的百花酒,此为头酿,我内侄星夜兼程送来。听闻义父家中的百花酒告罄,特来孝敬义父。”赵文华双手恭敬的将这一小坛百花酒献给严嵩。
首位上端坐着的严嵩闻言,眼前不由微微一亮,接过赵文华递来的百花酒,爱不释手的端详了片刻,然后轻轻将绸布封口开启了一个缝隙。
封口微启,玉坛内的百花酒泛起了气泡,香醇的酒香便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香醇入心,如饮仙露,让人沉醉。
“好酒。文华,你有心了。”
严嵩将绸布封口重新奉上,赞了一声,看向赵文华的目光又亲近了几分。
赵文华见状,脸上露出一副咸与荣焉的模样,仿佛能得到严嵩的赞许,是他衷生莫大的荣耀似的。
一时间。
赵文华脑海里不由浮现二十多年前的秋天,嘉靖八年新科进士、被授刑部主事的他,首次将一埕新酿的百花酒进献给当时任国子监祭酒严嵩的场景。
那一日,改变了他的命运。
赵文华来自于宁波府慈溪县,骢马桥南的一个没落家族,家道中落,并不怎么富裕。
慈溪历史悠久,是有名的“儒学重镇”、“进士摇篮”、“慈孝之乡”,文风鼎盛、人杰地灵。自唐宋至明,慈溪县先后出过5名状元、1名榜眼、3名探花、519名进士、2400多名举人,被誉为“进士之乡”。
不过,因为赵文华家道中落,所以求学之路不是很顺畅,家族更是没有人在朝为官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人小官坐穿。
所以,中了进士被授为刑部主事的他,在刑部处处受排挤,不受待见。
深谙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的他,回乡不吝家资和人情,从老家求得了一埕新酿的百花酒,怀揣着带入了京城。
百花酒是慈城最有名的特产,制作工艺复杂而漫长。在青草春风复生草尖抽出嫩芽的时候,采摘牡丹花蕊,放置阳光通风处晒干,备存;在夏日阳光照在荷花池的时候,采摘荷花的花瓣和嫩叶,放置阴晾通风处阴干,备存;在深秋蒲公英飞舞的时候,采摘星点的银桂,放置风吹至干;在冬日落雪的时候,采摘腊梅的花蕊,待天晴时晒干,备存。另外,在四季还要采集其他数十种花蕊。集春夏秋冬四季的近百种花蕊、花瓣,放在青瓷甏内,撒上百年女儿红的酒曲,配上雨天的无根水,霜降当日的霜层,冬日的雪花,还有一年四季的竹叶露水,封存发酵,秘方调制而成。
一年四季,只能酿制一次,产量很少。
故而,即便在慈城,这种百花酒也是供不应求,价值不菲。
赵文华家道中落,幸亏考中了进士,才有了些许积蓄。就这一埕新酿的百花酒,就花了赵文华近半家资,还是托了人情才得到的。
付出总是有收获,回到京城的赵文华觅得了机会,将从家乡带来的百花酒献给了时任国子监祭酒的严嵩,备述百花酒的奇妙之处,得到了严嵩的赏识,接着又拜严嵩为义父。
从这一日起,赵文华的人生便该改变了。
有义父严嵩的提携,赵文华官运亨通,很快便被任命为通政使,通政使这个职务虽然品位不高,但是却十分重要,整个大明各地上奏给嘉靖帝的奏折,都会通过他的手,可谓风云际会之处。
赵文华能力不低,又会做人,充分利用这个位置,将朝中各派势力的动向及时告知严嵩,使得严嵩可以从容应对、正确决策,赵文华也得以逐步进入了权力中心。
当然,现在身为工部右侍郎、通政使、严党核心的他,再从慈城老家得到这百花酒就容易了,但因为百花酒酿制不易,产量不多,赵文华手中的百花酒也是有限。
除了今日献给严嵩的这一玉坛百花酒外,赵文华怀里还有一坛这样的百花酒,不过玉坛雕琢比严嵩手里的南极仙翁坛更为精致,乃是一个龙形四耳提环玉坛,坛身上还刻着一副有名的青词对联“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而且玉坛中的百花酒也更为香醇、滋补,赵文华一直贴身揣着.....
至于为何没有一起献给严嵩,那就只有问赵文华自己了......
“文华,你觉的朱平安此人如何?”严嵩将手里的百花酒放在抽屉内,闭目养神了片刻,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扫了赵文华,缓缓问道。
“朱平安是个聪明人。”赵文华斟酌了下,回道。
“哦,聪明在何处?”严嵩问道。
“他刚刚来拜见义父时,所言,所行,能看出他的敬畏,他在讨好义父。”赵文华一边给严嵩倒茶,一边说道。
“嗯。”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又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可惜的是,朱平安他敬畏、讨好义父有之,但却没有表态站队。当初弹劾赵大膺一案,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赵文华见状,又接着补充道。
“年轻人,有些心气正常。”严嵩捋着胡须缓缓点了点头,“不急......”
赵文华也跟着点了点头,“义父所言甚是,只要他聪明,就不怕他不识时务。”
“汝方才所言榜下捉婿,可是让我有些意外。”严嵩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着赵文华缓缓道。
“义父,你观我上次所献东南倭患七事何如?”赵文华没有直接回答严嵩的问题,而是问他上次献给严嵩的东南倭患七事那篇奏折草稿怎么样。
“汝所献七事,首以祭海神为言,请遣官望祭于江阴、常熟;次讼有司掩骼轻徭;次增募水军;次苏、松、常、镇民田,一夫过百亩者,重科其赋,且预征官田税三年;次募富人输财力自效,事宁论功;次遣重臣督师;次招通番旧党并海盐徒,易以忠义之名,令侦伺贼情。此七事,颇有见地,乃近年少有之佳论,我与你润色一二,汝可呈与圣上。不过,此与我方才所问,有何关联?”严嵩对赵文华所献的七事赞许有加,不过对于赵文华的不答反问,略有不喜。
“多谢义父。义父有所不知,我所献七事,其中有三策,乃是朱平安乡试时所答《治倭策》。”赵文华解释道。
“哦......”
严嵩闻言,有些意外的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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