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和带着宋迟去了市重点十一中。

        十一中以前没有上晚自习的规定,现在似乎也是,在校门口就可以清楚看到教学区亮着炽白的廊灯，只稀稀落落有几间教室透出灯光。

        每次来京城都会回学校看看，门卫认得她是往届的毕业生，轻易放她进去了。卫湘和微笑点头致谢,攥着宋迟的衣袖，拉着他慢慢走着，穿过校道，最后在一栋教学楼前停下,隔着一条林荫校道。

        凝望着某个方向，卫湘和轻呼口气,拉着宋迟在路旁的长木椅上坐下。

        宋迟有些疑惑地环望四周，最后视线回到卫湘和身上，不解道,“你带我来我学校干嘛？”

        卫湘和视线还在一楼那一排教学楼上,闻言，唇角轻翘了下。有风拂过,她的发梢轻扬。

        她缓缓侧头，目光定定对上宋迟的，眼里揉着柔情,她的嗓音温软,“宋迟,你还记得我吗？”

        宋迟眉心微跳,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卫湘和指了指校道对面一楼门窗紧闭的一间办公室，“我们见过的。”

        “那是第一次见面。”

        “……”宋迟有点费解，“什么意思？你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卫湘和还没说话，他又否定，“不可能，我初中高中都在这念的，我对你没什么印象。”

        想到似乎自己不久前才惹她生气继而对自己使用披着笑意的冷暴力，他飞快瞥一眼她的脸色，又郑重地补充，“当然，我脑子这么好使，你跟我说一说我肯定能记起来的。”

        卫湘和笑笑，没在意，视线重回到眼前的教学楼前，却又像是透过那一扇紧闭的门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我们真的见过，只是从没有在过同一个校区。我初二那年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高三了，在高中部。”

        他们的初次相遇，没多唯美，甚至对她来说是狼狈也不为过。

        遇到宋迟那次的三个月前，她第一次来生理期。听说大多数人第一次来生理期的周期都会有点不正常，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第一次来例假后，她隔了三个月没来例假。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事情，可是三个月后的同一天，她的生理期准时到了。

        就是遇见宋迟那天。

        其实来例假对女生来说很正常，只是事发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甚至完全没有察觉。

        所以当她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后座的一个男生突然一句“卫湘和，你裤子脏了。”引来班上所有同学的侧目时，她的脸霎时红成了猪肝色，没跟老师打声招呼垂头便慌乱跑了出去。

        厕所在一楼尽头，一楼是教师办公区，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门前是必经之地。她当时慌乱无措，只顾埋头走，谁知那么巧就被他们主任给逮住了。

        那段时间刚好有教育局的人来学校检查，他们覃主任学习纪律一手抓，管得极严。她在上课时间溜出来，在覃主任眼里无疑是明目张胆的违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覃主任是个较真的人，她还记得当时她解释说是上厕所时，他还义正辞严反驳了她，说刚上课还没到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干嘛去了。

        偏偏覃主任是男老师，她那个时候还拉不下脸拉跟他解释例假的事情，便只能低着头不说话，双手背在身后试图遮挡一点印记，眼睛却四处瞟，生怕有人刚好过来看到她的尴尬境地。

        估计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覃主任更生气了，训斥她的语气也重了起来。

        上课时间，这个时候是没什么学生走动的，走动的老师却是有的。垂头面对着覃主任，就感觉路过的一位男老师回头打量了她一下，目光往她背着手的位置望去，带着不解和疑问，还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应该也是碍于不好意思，还是走了。

        她突然就委屈得红了眼眶。

        正想不顾一切往厕所跑去，谁知身后就传来了几个男生谈笑的声音。

        他们的说话声成功吸引了覃主任的注意，只见覃主任眉头拧起，面色不善地就朝那几个男生招手。

        “宋迟，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她闻声，心下一慌，下一秒下意识挪动脚步紧张地背对着墙贴紧站立，只希望他们不会听话过来。

        而事实是，他们果然没有过来。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眼见他们就要越过她和覃主任从校道离开时，其中为首的男生又轻飘飘地回过头瞥了他们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嘴角似有若无勾着邪笑。

        她心下一紧，撇开视线当没看到。再听到声音时，那个男生已经走到她跟前。

        对一旁的覃主任视若无睹，他痞痞地朝她勾唇，“刚刚你看我做什么？”

        “宋迟，这里是学校，你给我收敛一点，对女生尊重一点。”覃主任在一旁气急败坏。

        叫宋迟的男生置之不理，继续对她扬着有几分帅气的笑容，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超薄透气夹克，最后视线定在她脸上，“你是不是看上我的衣服了？”

        她贴着墙，咬唇，没说话。

        宋迟轻嗤，三两下把衣服脱下来扔给了她，“拿着，送你了，该干嘛使干嘛使，不用还我了。”

        她怔怔地抬眸看他，他却移开了视线，勾着秦主任的肩膀走了。

        “覃主任，您平常吓唬吓唬我就算了，人女孩子一个脸皮薄，您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有没有点纪律？不要跟我勾肩搭背的。”是覃主任的声音，“你爸刚给我打电话了，问你的成绩……”

        后来她跑到厕所了才想到，即使没有覃主任堵她，她也逃脱不了尴尬的境地。她没有带卫生棉，穿的裙子颜色不深，当时是夏天，也没有穿外套。

        解了她窘境的，是那个男生自作多情塞给她的那件夹克。

        把夹克系在腰上缠着遮住她的尴尬时，她突然明白了他表达方式另类的绅士风度。他回过头给她衣服之前，他就已经看穿她的窘迫了。

        “你就因为这个喜欢我啊？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明明嘴角的笑意已经有些压不住，宋迟还是撇了撇嘴，故作不满。

        “不只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卫湘和看着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她轻声说，“在那之后我出过次车祸的，在学校附近被驶过的电动车刮倒了，脑袋撞到路沿的水泥台，骑电动车的人飞快逃逸了。迷迷糊糊晕倒前，我看到你了。后来医生跟我形容送我去医院的人，我就知道是你。”

        被她一提醒，宋迟也记起他高中时确实将一个车祸的女生带过去医院，不过后来家里有急事，他没等她醒来便急忙走了。

        不过他记得救的那人是短头发的……看看身旁卫湘和一头柔顺的长发……好吧。

        他掩嘴轻咳，板着脸佯作正经道，“看来你眼神还挺好。”

        卫湘和笑笑，继续说，“我见过你把高中部时常敲诈低年级同学钱财的那几个高个男生堵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揍，见过你为了朋友跟校外的人打群架被学校公开批评处分的倨傲不羁，也见过你最单纯无害的笑。”

        “好像都不是大事，可就是记得你，没来由地有意无意关注你，即便你后来毕业离开，我也搬家去丹城。再后来，看到日记本上你的名字次数出现越来越频繁后，我就意识到，可能我不只是单纯把你当成学长了。”

        “喜欢就喜欢呗，我又不会嘲笑你，还藏着掖着的。”宋迟嘀咕，耳后根微微泛着热气，脸上溢着克制的愉悦。

        他清咳一声，又装作无意道，“要是知道你以后会是我老婆，当时我肯定就多护着你点儿了。”

        卫湘和目光柔和，半晌，垂眸，莞尔。

        “世界真是小，你都离开京城了，竟然还能跟你在相亲桌见面。”宋迟轻笑，感叹。

        闻言，卫湘和身体几不可见一僵，她眸色复杂看身边的人，两秒，缓缓出声，“宋迟……”

        “这么一算，你的青春好像都耗在我身上了。”宋迟撇头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心情很好地勾唇，故作浑不在意道，“既然你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公平起见，我也不欺负你，往后的几十年，就当是补偿，全交给你了，你要对我好一点。”

        “……”卫湘和一时愣住，微怔盯着他。

        宋迟侧头对上她的视线，看她惊讶的模样，嘴角似乎又要忍不住得意地上扬，他憋了憋，索性抬手捏着卫湘和的下巴，脑袋微侧，毫无预兆便径直亲了下去。

        灯光迷亮，有浅淡的斑驳树影印在他们身上。

        卫湘和睫毛微颤，感受着唇齿间的湿热，缓缓阖上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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