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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啼


白杨在客房的大床上醒过来。



醒来的前五秒,他被宿醉的剧痛笼罩。



接着他从床上蹦起来,紧张地查看自己的裤子。



裤子完好无损,衣服只脱了外套。



……自己真是被金世安祸害怕了,大男人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查看自己的裤子,白杨感到悲哀。



他在洗手间里干呕了十分钟,突然想起来李念到底哪里不对了。



世安正在楼下吃午饭,白杨大呼小叫地从楼上滚下来:“金世安!金世安!我想起来了!”



保罗和仆人们都装作四处看风景。



世安直等到白杨跑到眼前,才不慌不忙地放下刀叉:“醒啦?”



白杨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世安招呼保罗:“把白先生那份端上来。”



白杨面红耳赤地坐下来。



世安问他:“睡得好吗?”



“不好,”白杨耍赖:“你怎么不让人帮我冲个澡啊,头疼死了。”



世安两手一摊:“要是脱了你的衣服,你不得把我也踢进游泳池?”



白杨虽然不说话然而满意地笑了。



世安让人给他倒上茶:“先喝点水,说了让你别喝酒,醉成这样,现在早午饭连着一起吃了。”



白杨被他弄得差点忘了要说什么:“金世安,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了,那个李总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世安诧异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长得和李今好像,虽然没李今高,但是就是很像——我刚才又想了一下,两个人名字都很像!”



“你的意思是李总是李今的卧底吗?”世安要笑了。



白杨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智障。



“人有相似,名字也不能说明什么,”世安终于笑出来,“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关系,兄弟父子还有分道扬镳的,空口白舌不好乱说人家。”



白杨不大甘心:“万一他真是李今的兄弟,那你才哭瞎了呢。”



世安头也不抬:“他就是李今亲兄弟又能怎么样,你分个手,还要诛人家九族啊?”



白杨又不说话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世安指了指白杨的午餐,“你吃你的饭,别管别人的事。”说着吸鼻子:“吃完赶紧去洗澡,臭死了。”



白杨的疑心并不能撼动李念分毫,而钟越的到来,让白杨离娱乐圈又近了一步。李念把他俩拉去棚里拍了一组硬照,摄影师翘着兰花指对两个小伙子赞不绝口:



“如梦似幻,好久没拍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了。”



李念让化妆师特特给钟越画了浓重的眼线,一头的黑发铺在地上,黑发上躺着笑容灿烂的白杨。钟越像午夜的精灵,白杨却像白日里的一个梦。一个冷酷妖艳,一个阳光清纯,放在一起确实非常吸引眼球。



按理说白杨在这么漂亮的钟越身边,本应自惭形秽束手束脚,奈何钟越是个开口跪,摄影师撩了他几次根本撩不动,白杨于是全程逗钟越说话,逗得整个摄影棚都跟着笑。



“之前觉得白杨烂泥扶不上墙,现在看他也是有优点的,”李念私下里和世安说,“难得他一点嫉妒心都没有,我也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跟钟越玩上了。”



世安被他说得有点儿冒泡,便也礼尚往来地夸赞钟越:“钟越也确实好,照片跟本人一点都不像,精光四射的感觉。”



照片上的钟越一点也看不出平时腼腆羞涩的影子,照片上的钟越又酷又帅,气场超高,十足霸道总裁。



虽然衬得白杨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个甜甜的小王子。



李念得意地笑:“就说要相信我的眼光。”



两个人拿着照片,互相吹捧,活像两个家长在晒娃。



李念给他们俩的组合开了官微,每天固定更新两个人的硬照和生活照,偶尔也放一些钟越原创的曲子,当然都是和白杨一起录的。



这个时代流行什么,你懂我也懂,白杨和钟越还没有任何作品,已经被艹了一波热度。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年。



白杨觉得很开心,同时也有点郁闷。这种晒照片发歌的事过去他也没少干,怎么加了个钟越就分分钟火了?再然后,他搜到了一些打着“钟白”标签的文字和图,内容你懂,一言难尽。



白杨好几天没敢正眼看钟越。



李念这个人完全不要脸,刻意引导这种不正之风——他也很善于把握其中的尺度。卖腐这种事,不能做得太过头,其实所有照片也都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只是两个人同框而已。



不需要更多,两个漂亮的男孩子,柔和的光线,或明或暗的任何地方,都足以让人遐想。



玩得最多的梗是钟越的头发。不得不说,长发是个好东西,可一般人也用不起来。钟越的长发能硬朗酷炫,也能柔情似水,许多女孩记住了一张照片:钟越在给吉他校弦,长发从耳边垂落下来,落在一旁睡着的白杨脸上。



无数明光从他们身后奔涌而出,落在钟越的脸上,和白杨朦胧的睡颜上。



钟越望着镜头,露出几分少有的拘谨表情。



这是李念抓拍的。不过很成功。



李念也时常指挥着白杨,在镜头前玩钟越的头发。钟越倒是很老实,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杨对他这种唯命是从的态度简直没眼看:“小钟,你能不能不这么乖啊?李总出那什么馊主意你居然也能同意,我真的不想再玩你头发了。”



钟越十分认真地答他:“念、念哥很……聪明,他、他说的……说的肯定、都对。”



白杨不知道自己跟钟越谁更像智障。



钟越居然还教育他:“白、白杨,你、你……应该听、念哥,的话,他……都是、为、为我们好。”



难为他结巴成这样还在句子里修辞排比,以下省略他结巴的各种标点符号:“我们要是没念哥,会有今天吗?念哥那么厉害,也不嫌弃我,也不嫌弃你,他那么辛苦,白天黑夜,都是为我们,我们要感谢念哥,我们要感恩。”



以上请加入无数省略号和顿号自行想象。



你有没有被打败我不知道,反正白杨被打败了。白杨觉得太不公平了,他喊钟越“小钟”,钟越喊他呢?“白杨”,钟越喊李念呢?“念哥”。



这根本屁股就是歪的!



这一日世安和白杨在家里吃水果,世安拿着手机,好奇地来问白杨:“钟白是什么?”



白杨喷了他一脸橙汁。



“就是炒CP。”白杨红着脸解释。



“炒CP是什么?”



白杨觉得自己快把这个穿越的爷爷教坏了……“就是把两个人说得好像情侣一样,然后大家一天到晚关注他们在干嘛。”



世安感叹这个时代的人真是闲得蛋疼,虽然过去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张织云和唐季珊的桃色新闻还不是一样满天飞。



世安自动在心里把“CP”代换成了“桃色新闻”。



“既然是桃色新闻,你怎么不跟钟越出去玩,得常在一起,人家才信啊。”



白杨翻了他一眼:“天天在一起那不成真的了?我跟小钟可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说话。”



世安又觉得有点儿安慰。



白杨恶意地凑上来:“金总裁,金爷爷,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世安无谓地看他:“吃谁的?吃你的?钟越长得可比你漂亮。”



白杨把葡萄皮吐到他眼前:“可是你就是愿意捧我呀。”



世安看着他笑。



春天的时候,白杨和钟越得到了第一个机会。李念安排他们带着钟越的原创曲,参加了一个卫视的歌唱选秀。



参赛作品并不是白杨喜欢的曲风。钟越喜欢抒情的、蓝调的、民谣的。



而白杨喜欢酷炫的舞曲。



可是有什么办法,会写歌的不是白杨,会唱歌的也不是白杨。在钟越废了第五个曲子之后,白杨终于勉勉强强地接受这首名为“明日春来”的民谣。



确切地说,不是白杨接受曲子,而是曲子接受白杨。高的调白杨唱不上去,低的调白杨降不下来,为了突出白杨的才艺,编曲里还一定要加入吉他的部分,钟越真是越写越一头汗。



世安把废掉的五支曲子各个听了一遍,颇感可惜:“都好听啊。”



李念毫不在意地关上了小样文件夹:“这就可惜,怕你以后可惜不过来。要钟越不就是为他能写曲吗?”



即便如此,这首意识流的《明日春来》依然被钟越写得有声有色。清纯的校园民谣,吉他响起来,钢琴清凌凌地托住,让人无限感怀过去的青春岁月,被两个标致的大男孩忧郁温柔地一唱,更觉得时光何其匆匆。



有实力的人卖实力,没有实力的人卖脸卖萌卖情怀。钟越负责实力,白杨负责搞情怀。白杨什么也不需要做,他清纯的脸往那里一站,就是青春回忆的最好代言。



大概很多女人看到他的脸,都会忆起自己在学生时代爱过的某个同桌。



李念事先请了导演吃饭,又拐弯抹角地搭上了几个评委,务必要在演出当天营造惊才绝艳的表情氛围。导演喝醉了,笑着和李念说:“你运气好,本来请的秦浓来,她给拒了,她要是在评委团里——就秦浓那个小心眼,你这两个新人海选都进不来。”



李念紧握导演的手,点头又点头。



圈子里不就是这样,谁也不得罪。当着他李念的面,自然数落秦浓,要是秦浓肯来,还不知道导演怎么拍她马屁呢。



比赛那天李念和世安都紧张,李念跟着去了录制现场,世安不好跟着去,在家埋头写字,写了一地的黄庭经。



他们毫无疑问地在第一轮登顶,这没有悬念。评委们演技浮夸,一个个震撼得好像台上的不是两个毛头新人,而是帕瓦罗蒂和李奥那多。



而钟越和白杨到底没有枉费评委们浮夸的表演,他们从登台那一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同场竞技的其他所有选手都黯然失色。脸也好、气质也好、歌声也好——任何方面,这样的两个人都令人心中涌起“出类拔萃”四字。久藏明珠在草莽,一朝光辉。



李念生怕钟越在问答环节口吃出丑,先教了钟越,万一口吃,记得卖惨。钟越没得到卖惨的机会,白杨成功地掩饰了钟越所有回答困难的部分。钟越只需要微笑、苦笑、不屑地笑。



“这男孩惜字如金的太酷了。”



女评委笑得一脸倾倒。



他们的粉丝数迅速攀升,尤以钟越的迷妹数量直线上升。早先在他俩官微上开荒的CPF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各种民营安利疯狂甩卖。



“这粉涨得也太快了。”白杨在回南京的车上喜形于色。



“这就算快?”李念叹了口气,“你这粉丝数量还不够秦浓一个零头,有点儿上进心行吗?”



第二天世安在李念的办公室,回看白杨和钟越的比赛录像,循环着看。李念不胜其烦,又不好直接赶人,只好关上窗户抽烟。办公室被李念抽得像火灾现场。



李念感到呼吸困难,坐下来求饶:“金总,这就是你亲生儿子你也克制一下自己,回家看好不好?你把白杨叫你家去,让他给你唱一夜。”



说着他自己笑了。



而世安并不陪着他笑。



“李念,”世安目不斜视,“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一个像白杨这样的人?”



李念收敛了笑容,在弥漫的烟雾里眯起了眼。



“我看白杨才是那个垫子,”世安平静地说,“没有谁能比白杨更适合烘托钟越了。”



李念丢下烟头,坦然地笑:“烘托这种事,都是相互的,也没有谁非要把谁踩在脚下。”



世安蹙眉不语。



“白杨什么水平,你清楚,我也清楚,毫无才能的人有条腿抱已经是谢天谢地,遇上钟越是他的福气。”李念并不觉得有任何愧疚:“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厚道,现在踢了钟越,你一句话的事。”



世安淡淡地摇头。



李念的话不好听,可李念是正确的。现在的白杨,确实只能借势上位。过去戏班子里的红角,也不是个个都能唱会打,班主捧着,红角带着,自然也就慢慢能唱出来。



世安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白杨对这个世界来说,好像毫无价值,可他明明知道白杨并不是毫无价值。



李念推开窗户:“金董事长,你对这个小男孩,不是来真的吧?”



凛冽的春风从窗户里倒灌进来。



“过去你对秦浓,也没这么上心过。”李念的声音在风里忽高忽低:“有句老话,□□无情戏子无义,你要玩这个圈子,就别掺杂太多私人感情。养猫养狗,玩玩就算了,秦浓的教训还不够你吃一辈子?”



世安艰难地抬头:“白杨不会像你说的这样……我跟他也不是那种关系。”



李念了然地笑笑,把钥匙丢在世安怀里:“是不是,我都不关心。晚上我还约了人,你老人家自己在这慢慢欣赏,我失陪了。”



世安一人在李念的办公室,继续看录像。直看到深更半夜。



秦浓是谁,他不认识也不在意。可看着白杨,他又想起露生来。



李念说得对不对?世安两世为人,也不知从何说起。如果自己当初对露生有所保留,不让他有那么多落空的期待,也许露生反而不会这样恨他。



多情才有多情恼,无情自有无情好。



荧幕里的白杨正笑容满面地唱着,“明天如果春天来了,我想要去见你。”清纯无垢的眼睛,像春夜冰消雪融的星。



——这样的白杨,也会变成露生那样吗?



世安想起李念的话,又觉得十分好笑。



自己对白杨,怎么会来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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