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
“站起来!”屏幕里传来一声呵斥, 黎蕴用从未严肃的声音喊道:“黎言之,你给我站起来!”
好似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黎言之背对电视机, 身形在所有人目光下僵着, 一动不动, 丁浩似是得到最大的满足,他笑的泪花都出来了,也不在乎身上的伤势, 赵警官气不过又狠狠锤他两下, 把丁浩直接凑晕过去。
“黎总。”赵警官于心不忍,唐韵这三十几年都在准备一件事,早就做好万全的对策, 她滑的像泥鳅, 不仅抓不到还事事被牵着,这种感觉实在太糟心了!
警局加班加点都在追这个案子, 还特地从市外请几个专家过来, 可他们分析的速度赶不上唐韵的作案速度。
今天来这边,黎言之强调抽几个同事护送黎蕴和祁蔓, 再者还有黎言之安排的保镖, 该是万无一失,他怎么也想不到黎蕴和祁蔓还会落唐韵手上。
“言之,站起身!”黎蕴声音无比的冷静, 还有盛怒之后的平静:“是姑姑要去旧别墅的。”
“不是你的错。”
唐韵听到笑,声音依旧温和:“是啊,不是你们的错, 是老天爷在帮我。”
黎言之离开这个别墅后抽走所有保镖, 这里就是个空房子, 她进来费了些周折,不过任谁都想不到,她就躲在黎言之的旧别墅里,危险和安全,向来都是并存的。
她就守在这里,如毒蝎子,伺机而动,她当然不能确定黎言之会把人转移到这里,她只是抱着赌的心态,所幸,她赢了。
黎蕴听到她的话呸一声:“老天爷帮你?唐韵,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你脸皮够厚的!”
唐韵无视她的话,抬头说:“言之,该你选择了,是要祁蔓,还是要你姑姑呢?”
最温柔的声音说最冷漠的话,如尖刺细细密密附在黎言之胸口,随后狠狠扎进去,万箭穿心,黎言之始终不敢转身,黎蕴说:“站起来!”
“言之,做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清清白白,我们不愧对任何人!你给我站起来!”
“不愧对?”唐韵轻笑:“那我的年年呢?”
“她愧对谁了?”
黎蕴转头:“冤有头债有主,上一代的恩怨和下一代没关系。”
“没关系?”唐韵笑的很大声,笑到眼角有水花浮动,她声音尖锐而刺耳:“好一个没关系!那你把年年还给我!”
“那你呢!”黎蕴倏而扬声:“言之的两个姐姐又做错了什么!”
“错就错在,她们生在黎家。”
她眼抬起,看向上面的照片,咬牙:“知道为什么把这张照片挂这里吗?”
“我就是要她们亲眼看,看他们种下的孽,你们黎家是怎么还给我的!”
“还给你?”黎蕴嗤笑:“唐韵,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如果我见到你,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可现在我无话可说,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唐韵转头,一双眼褪去温柔,眼风如刀,锐利,撕掉温柔的假象,她逐渐露出原本嗜血的面目,她冷飕飕的回:“什么?”
“可怜。”黎蕴说:“你真可怜。”
“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如果我不幸没能从这里走出去,还会有那么多记得我的人,我的朋友,我的言之,还有蔓蔓。”她转头看着祁蔓,目光温柔,黎蕴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张扬到有些跋扈,可现在的她却柔和平静,她重新抬眼看唐韵:“你和我们不同,你一生都在做令人作呕的事情,不会有人念你……”
“我不需要。”唐韵打断她的话:“我不需要这些肤浅的感情。”
“那是你拥有不了的,你有真的开心过一次吗?你知道什么是快乐吗?”黎蕴笑:“唐韵,你真失败!”
唐韵闻言气恼走到黎蕴身边,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手扬高时她才挑眉笑:“激怒我?”
“你以为你会成功?”
唐韵看她眼神冷漠无比,还有些讥讽:“还是,你想拖延时间?”
黎蕴被挑破没吭声,身边祁蔓开口:“她说的没错。”
“你就是可怜。”
“可怜又可悲。”
唐韵转头看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祁蔓,她深吸一口气,轻笑:“蔓蔓,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她伸出手碰祁蔓的脸,祁蔓偏头让开,唐韵指腹往下,狠狠捏祁蔓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尤其这颗痣,我是越看越像。”
她眼神深幽,又沉又黑:“其实我这次回来,真的已经打算放过黎家了,可是蔓蔓啊,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晃呢,我看你一次,就想到我的年年,所以何辞的死,别怪我。”
唐韵说完死死盯祁蔓,祁蔓也不甘示弱看回去,眼底没有一点痛苦,和对何辞的歉疚,只有如刺一般的光,很亮,如火灼烧,祁蔓冷静的说:“想看什么?”
“想看我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害死小辞?”
“唐韵,别为你肮脏的手段找理由,今天就算不是我,你也会找其他的借口,因为你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这些话憋祁蔓心里很久了,现在畅快的骂出来,她别提有多爽:“你以为我们会痛哭求饶?会跪在你面前,和狗一样祈求你的施舍?你配吗?唐韵,你现在求言之选择的样子,才像是丧家之犬……”
“啪!”狠狠一巴掌打在祁蔓脸上,祁蔓头被打偏,身边黎蕴咬牙,很想出声但她忍住了,祁蔓在激怒唐韵,在拖延时间,她不能出声,不能让唐韵称心如意!
祁蔓被打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转过头直勾勾看唐韵,依旧冷嘲热讽:“你就是可怜又可悲,你说不想要虚假的感情,那是你根本就得不到——”
“别拖时间了。”唐韵手心发麻,发泄一巴掌后反应过来,她看向屏幕,对黎言之的背影说:“你如果不选,我帮你选。”
黎言之后背挺直,她双手紧握起,黎蕴说:“黎言之,你给我站起来!”
她膝盖似有千斤重,可还是咬牙一点一点撑着,祁蔓看到硕大的屏幕里,黎言之背对她们,慢慢起身,她看向那个背影,眼圈发红,多想看一辈子,多想抱一辈子,可她一辈子,也许就这么短。
“言之……”
“言之。”黎蕴打断她的话:“你听我说,姑姑活一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不枉来这一遭,你不用难受,也别内疚,姑姑如果走了,唯一的盼头就是想你好。”
“姑姑。”黎言之肩膀轻抖,她咬牙根慢慢转头,看向屏幕,巨大的冲击让她身体一软,差点没瘫地上,可她硬是咬牙撑着,没动,屏幕背景,不是她别墅,而是唐韵的房子,祁蔓和黎蕴被各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唐韵站两人面前,桌上放一把装消音器的枪。
枪口对着黎蕴和祁蔓。
黎言之恨不能枪口能对自己,她声音微抖:“姑姑。”
“站起来就好。”黎蕴松口气,目光温柔:“言之,姑姑永远为你骄傲。”
“姑姑。”黎言之摇头,往后退一步,轻声说:“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她不可能在黎蕴和祁蔓之间做选择!
祁蔓喊:“言之。”
她声音清透,如泉水,泠泠,轻易安抚黎言之抽疼的脑神经,黎言之抬眼,和屏幕里的祁蔓对视,她见祁蔓勾唇,笑:“我现在明白小辞当时是什么心情了。”
她眼底藏着浓郁的感情,如化不开的浓墨,晕染在黎言之心里,黎言之失言,如鲠在喉,祁蔓说:“一点都不后悔,我很甘愿。”
听了她们对话的唐韵脸色逐渐沉下来,她非常不高兴,且毫不掩饰,或者已经到无法掩饰的地步,局面和她想象的很不同,这让她神色难看,她冷声说:“别磨叽了,黎言之,该你做选择了。”
她说完站桌旁,拿过那把枪,对准屏幕外的黎言之,说:“这里面有两颗子弹。”
“黎言之,你不选,她们一个都不会走出去。”
唐韵说完枪口转动,对准祁蔓,黎言之心尖一跳,她全身血液都往上涌,直冲脑海,眼前晕眩几秒,她勉强撑住身体,听到唐韵说:“选好了吗?”
“选好了。”黎蕴说:“选我。”
祁蔓迅速转头:“姑姑!”
“喊我姑姑就要听我的话。”黎蕴说:“好好照顾言之。”
祁蔓摇头,屏幕外的黎言之失声:“不要!”
黎蕴充耳不闻,她对唐韵说:“刚刚的话我还没说完呢,唐韵,你在我心理可怜又可悲,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会和你做朋友吗?因为可怜你,你多可怜啊,丈夫不要你,孩子也不要你……”
黎蕴专挑唐韵软肋下手,她曾经好几次看到唐韵为孩子和丈夫失控,知道这是禁忌话题,做朋友这几年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可现在她就捡这些难听的话说。
“那是你们黎家害的!”唐韵咬牙,高声打断黎蕴的话:“他们没有不要我!”
“就是不要你。”黎蕴声音平静:“他们觉得你恶心,恐怖,他们害怕你,他们不敢要你,他们宁愿死都不想在你身边!”
“你!”唐韵被激怒,她将枪口顶在黎蕴脑门上,表情疯狂,祁蔓心跳加快,她迅速说:“他们就是不要你!唐韵!你这种人就不配生孩子……”
她还没说完,枪口抵过来,狠狠压祁蔓太阳穴上,唐韵眯眼:“黎言之,你还不选吗?”
“再不选,我要替你选了!”
她咬牙切齿,目光全是森然的寒意,如毒蛇,正吐红色的信子,祁蔓背挺直,神色丝毫不惧,她讥笑:“唐韵,你说我很像你的孩子,我要是你的孩子,我就在你面前一头撞死!”
唐韵气急,握枪的手发紧,手背筋脉凸起,黎言之不选择,她原想要尝到的快||感在祁蔓和黎蕴一声声嘲讽里消失殆尽,她突然没了耐心,更不想听到她们说那些话。
抛弃她?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抛弃她?她的年年,她最好的孩子,怎么舍得离开她?
都是黎家!都怪黎家!
她陷入自己的世界,耳边黎蕴和祁蔓还争着在她伤口撒盐,黎蕴看她神色恍惚声音加大:“唐韵,别在自欺欺人了,他们就是不要你了!”
祁蔓压过黎蕴的声音:“唐韵……”
黎蕴扬高声音:“死的好!”
“唐年死的好!唐年有你这样的母亲,她该死!她就该死!”
“你才该死!”唐韵转过身恶狠狠看黎蕴:“你该死!”
她枪口对准黎蕴,眯眼,勾动扳机。
“砰!”
还在说话的祁蔓一愣,鲜血滋到她脸上,如烧开的水,烫的她脸上很疼,那种剧烈的疼让她心脏瞬间麻木,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
耳边终于清静了。
唐韵放松身体,一双眼直勾勾看祁蔓,见她呆若木鸡才好笑:“现在知道怕了?”
祁蔓眼都没眨,鼻尖是浓郁的血腥气,还有很多溅到她脸上,身上,刺目的红从黎蕴身体里缓缓流出,染红地板。
“言之啊。”唐韵转过头,和黎言之对视,没了黎蕴,她脾气又恢复温柔,声音也轻轻的:“刚刚是你姑姑的选择,我成全她了。”
“现在该你了。”
“我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这枪里还有一颗子弹,是留给我的,二十分钟,你是选择救祁蔓,还是亲自来抓我?”
画面闪跳两下,屏幕黑了,黎言之腿一软,身边警官立刻扶她,赵警官在和同事打电话,他特别严肃:“有人质。”
想了会他说:“已经死了一个。”
黎言之听到死字浑身一颤,倏而抬头,推开身边的警官就往下冲,下山坡时脚一崴差点没摔倒,保镖想扶她被她推开,现在的她就像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人,不需要外界任何的帮助,保镖立刻跟上她,上车前黎言之呵斥司机:“下车!”
司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黎言之拽下车,保镖想上车黎言之却迅速锁上门,他们没辙只能喊:“黎总!”
黎言之不管不顾,兀自开车离开后山,车速很快,刷一下就没了,身后跟上来的赵警官皱眉:“人呢!”
几个人看向黎言之离开的方向,赵警官按着头:“追!”
已经有一个出事了,黎言之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车迅速追上去,却看不到黎言之的车尾灯,黎言之一路高速开下山,赵警官和她打电话,她将手机扔在座位上,赵警官不死心一直打,一直打,终于那端接了,却没说话,赵警官说:“停车!”
“黎言之,我现在命令你停车!”
黎言之刚想挂电话,赵警官那边有人说:“有人发现430了!”
430也在通缉的范围,因为伴随唐韵的消失,这辆车也消失了,很显然,是唐韵开走了,现在突然出现,赵警官说:“拦下她!”
回话的警官一脸惊恐:“拦不了!”
赵警官问:“为什么?”
“上面绑了炸药。”
赵警官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句:“操!唐韵!我操你妈!”
这人疯狂程度远远大于他们能想象的,一个被仇恨支配三十几年的人,早就不能称作是人!是野兽!
“在哪!”手机那端突然传来声音,黎言之问:“在哪!”
她现在懂为什么唐韵让她选择了,不是让她选择亲手抓到唐韵还是救祁蔓,而是选,能接受哪个死在她面前。
黎言之有刹那的崩溃,她狠狠拍喇叭,鸣笛声透过手机清晰传过来,还有黎言之绝望的声音:“车在哪?”
听到这声音,警官鼻尖一酸,不由动容,下意识说:“往海边开去了。”
赵警官一伸手打警官头上,黎言之现在这样,他居然还把消息告诉她,这不是刺激她吗?
被打的警官一激灵,下意识闭嘴,可已经迟了,黎言之调转车头,径直往海边开去。
路上畅通无阻,很显然被清路了,四周停很多的车,不少人下车询问什么事,交通警来不及给他们解释,只能一个劲的吹笛子,现场一片混乱,黎言之油门踩下去,从交通警旁边擦过,身后交通警一个劲喊,她视若无睹,径直开过去。
到一个四岔路口,黎言之眼前飘入一抹熟悉的红,她定睛看,果然是430,一直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放松,黎言之差点晕过去,她加速追,后面警车鸣笛响彻半个天空,伴随飘扬的雪花,显得寒冷,四周都是警车,但没办法靠近,430上面有炸药,祁蔓还在车上,强制性撞击停车会引起爆炸,必须让祁蔓下车才行。
祁蔓坐在副驾驶上,小屏幕里一跳,里面映出人影,唐韵喊:“祁蔓。”
祁蔓没理她,唐韵看她如此心情更好,她还有心介绍:“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无人驾驶。”
“这么久,言之应该追上你了吧?她是不是就在你后面?”祁蔓听到言之两个字一直呆滞的表情有变化,她没转头,而是透过后车镜看到一辆车紧跟在她后面,是黎言之的车。
祁蔓眼前顿时模糊,她想到黎蕴就躺在她身边,就倒在血泊里,她心头发凉,发疼,如被人紧攥,痛的她全身骨头都在叫喧。
她怎么对言之说,没有好好照顾她姑姑?
“还有几分钟啊。”唐韵说:“还有几分钟,言之就可以欣赏盛世烟花了。”
祁蔓脸色微变,她低头,手被捆绑,可以动弹,她试着去拨弄车门,才发现锁死死的,唐韵看到她举动笑:“别白费力气了,你是不可能打开的。”
“你说言之等会是不是很伤心?”
祁蔓转头看黎言之的车,越来越近,这个距离,她会受伤的!
不能让她过来,或者,她必须下去!
祁蔓想到这开始不顾一切的撞击车窗,整个车身在急速中晃一下,很快恢复平稳,车窗一点裂缝都没有,祁蔓不甘心,继续撞击,看着越靠越近的黎言之,祁蔓眼角发红,唐韵看她这么着急温柔的说:“别白费力气了,蔓蔓,这车以前是你的,防盗性能有多强,你比我清楚。”
是她的,这车是她的,她了解所有性能,肯定有办法,肯定有,祁蔓转头在车里四处打量,这车和她之前开的截然不同,所有座椅上都看出有刀划痕迹,里面填充物露出来,乱糟糟的,她环视一周,唐韵依旧笑:“别想了,你的车,现在是我控制的。”
“你?”祁蔓倏而想到什么,她抬眼看唐韵,启唇:“你控制的又怎么样,你知道430第一个录入的指纹锁是谁吗?”
唐韵面色骤变,拧眉:“不可能,指纹锁已经被我覆盖了。”
“覆盖?”祁蔓狠狠打击她:“你不是很了解430吗?你应该知道,430的车指纹锁无法覆盖!”
“那又怎么样!”唐韵眉头皱紧:“现在的时速,你跳车就等于死!何不等会痛快一点呢!”
祁蔓手放指纹锁上,滴一声,锁被打开,祁蔓咬牙:“我就是死,都不让你痛快!”
她说完迅速打开车门,看眼小屏幕上的倒计时,没犹豫,立刻跳出车门,身体迅速在地上滚几圈,身后紧跟的黎言之看到这一幕心跳骤然加速,她瞥眼后面所有的警车,想也不想打方向盘,整个车身横着在路上擦出火花,车胎和露面摩擦发出刺耳声音,她这个举动太突然,后面紧跟上来的警车猛刹车,还是避无可避直直撞在黎言之的车上。
两声巨响!
一声从身后传来,火光满天,一声在祁蔓前面,黎言之的车被撞翻,她强忍全身骨头散架的疼冲到黎言之的车旁,往里喊:“黎言之!”
“言之!”
紧跟上来的警员忙给祁蔓解绑,救护车也赶到,祁蔓喊:“言之。”
“言之。”祁蔓心痛的不能自已,她想打开车门,车门却被撞扭曲变形,救护人员敲开前面挡风玻璃,祁蔓看到黎言之坐在安全气囊后面,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黎言之的腿卡在扭曲的车门边,被挤压在里面,血肉模糊,鲜艳的红色顿时从门缝里钻出来,滴在积雪的地上,染成一片红。
祁蔓脑子嗡一声,耳鸣加重,无数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有人似要扶她,还有人和她说话,她只是站在车旁,什么都不理会,就定定看黎言之。
黎言之似冲她伸手,祁蔓呆滞走过去,从安全气囊旁边握住黎言之的手,紧紧攥着。
雪花透过被砸开的车窗飘进来,落黎言之脸上,化成水,落入衣襟里,似是看不见的哭泣,她手动了下,被祁蔓握的更紧,身边救护人员想带祁蔓先上车,祁蔓就直直站在车外,救护人员没辙,只好小心避开祁蔓继续救她。
黎言之转头和祁蔓对视,雪落下,在祁蔓肩头,她很想帮祁蔓掸掉,却一点力气都没了。
意识逐渐消散,在完全消失前,她听到祁蔓喊:“言之。”
整个世界安静,只剩下一声轻轻呼唤。
言之。
警方鸣笛响彻街头巷尾,紧张的气氛感染海城每一处,被迫拦下来的行人看到汽车爆炸脸吓白了,他们纷纷掏出手机拍下这惊险刺激的一幕,还有黎言之和祁蔓。
没过一会,这消息如纷飞的雪花,蔓延在网上每个角落,警方迅速拦截消息,赵警官在现场插着腰左右走走,几秒后他接到电话,听到手机那端的话后他沉默:“不可以。”
那端又说了句什么,赵警官按微疼的头,从警这么多年,他还是头次见到唐韵这么丧心病狂的犯人,也是头次见到居然不怕唐韵的人。
他没说话,电话那端突然有嘈杂,赵警官忙道:“怎么了?”
“进,进去了。”
唐韵正在为祁蔓跳车愤怒,耳尖的听到后面有声音,她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她迅速说:“别动!”
黑兮兮的枪口对准黎穗,唐韵眯眼:“你也来了,正好,你妹妹一个人路上会寂寞呢。”
黎穗头昂的很高,拒绝去看地上那些泛黑的血迹,她往前走一步,唐韵说:“别动,你再往前一步,我就送你和她团聚。”
“你送啊。”黎穗抬头,身体僵直,她脸上毫无血色,手腕那处红色痕迹明显,显然伤口崩了,黎穗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录音盒,她对唐韵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韵皱眉,冷声:“是什么?”
“你丈夫车祸后求救打的电话,你知道吗?”
唐韵面色微变,她当初在赶到医院医生已经宣布抢救无效,她浑浑噩噩给丈夫和孩子办好手续,后来怎么离开海城都不曾记得,这些电话内容,她不知道。
“里面有你丈夫死前对你说的话,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唐韵转头看黎穗,眼神毒辣,似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黎穗任她打量,站得笔直,只是目光一直不敢往下看,她怕看了,就撑不住了。
“说什么?”
良久,唐韵才开口,黎穗说:“我要是这么轻易就交给你,我何必进来?”
“唐韵,我们就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唐韵举枪的手一顿,她往后退两步,皱眉:“你想要什么?”
“枪。”黎穗说:“你的枪。”
唐韵转头看自己的枪,这里面最后一颗子弹,是她留给自己的,年年已经等了她三十几年,她现在终于可以无憾下去陪她了。
她没动,没吭声,黎穗突然按下播放键,里面顿时传来吵闹声,还有孩子的哭泣:“妈妈,疼,年年好疼,呜……”
是年年的声音!
唐韵刹那愣住,时隔三十几年,她还是能准确听出年年的声音,这个在她梦里三十几年的声音,现在听到,恍如隔世,唐韵举枪对自己的动作顿住,卡那里如枪卡壳,黑色录音器里又有新的声音:“喂,我们……车祸……孩子……”
断断续续的男人声音,虚弱又无力,伴随孩子刺耳的哭泣,唐韵终于有了动作:“给我!”
“里面还有你丈夫想对你说的话。”黎穗说:“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给我!”唐韵眼角通红:“还给我!”
她用枪指黎穗,黎穗站得笔直,手腕的鲜血染录音器上,和整个房间的血腥气融合,她说:“开枪,你开枪,我要是死了,这录音器就废了。”
唐韵一哆嗦,里面年年的哭声如锯子,在撕扯她的心,黎穗伸手:“枪。”
她在做交换。
唐韵抬头狠狠看她,黎穗也怒目看过去,录音器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喊唐韵名字时,黎穗立刻按下暂停,唐韵心急如焚,她想也不想往前走,黎穗收回手,咬牙:“枪。”
黑兮兮的枪口正对准黎穗,倏而调转方向,唐韵将枪交出来,她说:“你不就是想亲手杀了我吗?”
“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将枪递给黎穗,刚想去夺录音器,黎穗对她大腿就是一枪!
噗一声,鲜血钻出皮肤,唐韵腿一软整个人歪斜在地上,她咬牙:“还给我!”
“还给你?”黎穗咬牙:“你做梦!”
“黎穗!”似是没料她会出尔反尔,唐韵怒不可遏,她呵斥一声后看向身边躺的黎蕴,突然说:“黎穗,你知道黎蕴今天为什么会去旧别墅吗?因为你!”
“啪!”狠狠一巴掌打在唐韵脸上,力道大的黎穗手腕上线全崩了,鲜血直流,唐韵也满嘴的血,她白净肌肤上顿时显出五个手指印,黎穗被打的呵呵笑:“不想听啊,我偏要说,她蠢啊,还以为真的是你,还有你儿子,陶行明,他死之前一个劲的求饶,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
“啪!”
又是一巴掌打唐韵另一个脸上,温柔的气质荡然无存,现在的她狼狈不堪,脸被打肿,腿使不上力气,她死咬牙:“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她还没说,黎穗的巴掌就打下来,唐韵被打的趴在地上,越打越高兴,她似是感觉不到疼,就故意说刺激的话让黎穗愤怒,黎穗双目满是怒火,这时候她才敢转头看黎蕴,看一次,她就狠狠打唐韵一次,唐韵被打的口齿不清,说话都困难,黎穗看她这副样子蹲下身体,两个同是伤痕累累的人,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更狼狈。
“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进来吗?”黎穗眼神褪去愤怒,变的冷静:“因为我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
何苏元的事情,必须要死死压着,牵扯到黎家的一切,都要掩盖下去,要被当做尘封的秘密,不得对外透露分毫,她同意了,但要求是,她要一个人进来见唐韵。
唐韵闻言眯眼,似是明白什么,她想趁黎穗不注意去抢那黑色录音器,黎穗故意引她放在旁边,唐韵一开口血水喷出来,黎穗依旧半蹲身体,唐韵咬牙:“你以为这样我会求饶?”
黎穗将放在一边的录音器打开,里面重复播稚嫩的求救声音,一声声妈妈我疼如尖刺戳唐韵身上,她脸上被打的红肿,眼睛也透红,如血丝,恐怖,狰狞,她咬牙:“黎穗!”
黎穗冷脸蹲在她身边,抬眼看黎蕴,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剩下一个,那天她在病房里,外面雪花肆意,黎蕴坐在她病床前,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温和,她收起一切锋利爪子,转头对她说:“走出来吧。”
“走出来,你就好了。”
她走出去了,黎蕴却永远留在那里。
黎穗仰头,泪顺脸颊滑过,落在地板上,溅起水花。
她对黎蕴的感情早就在一次次争吵里消失了,可那天看她坐在病床前,平和的神色,和从前一样的侧脸,说着安慰的话,她突然想,也许,她可以试着走出来。
可那样的想法是短短一瞬……
唐韵沉陷在录音器带来的刺激里,她捂着头,发疯似的扭动身体,然后趁黎穗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刀!
刀锋冰凉,闪烁寒光,她想也不想往自己胸口插过去,快到衣服时一只手狠狠攥住刀尖!
鲜血顺手腕留下,黎穗咬牙:“想死?”
唐韵血流很多,身体早就没什么力气,刚刚不过抵死最后一搏,还被黎穗抓住,她想抽水果刀,黎穗却猛地从她手上拿过,一用力,插在唐韵另一只腿上!
冷汗簌簌,落在脸上那些伤口处,如盐巴浇在上面,火辣辣的疼,唐韵脸上头次出现微恐神色,黎穗冷声说:“唐韵,你总以为你丈夫和孩子去世那天,是你噩梦的开始。”
“你错了。”她拔刀,唐韵身体一挺,腿因为条件反射动了下,似是不由控制,黎穗将刀扔在一边 ,用手按唐韵流血的伤口,掌心湿润,她却面无表情,很冷漠的靠近唐韵说:“从现在开始,才是你噩梦的开始。”
“故意伤害罪,你说,我会判几年?”
录音器里年年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伴随男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说话声,唐韵生生打个哆嗦。
她不怕死,她怕死不了!更怕在死前一直听这些求救,比死不了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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