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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孙奇,看见了吗,人家许负是喜欢你呢,这还不得亲一个?”

        谢图南见不得她有一点的松快,又挑起了他的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都开始起哄了。

        孙奇也喝了酒,被他们一开玩笑就开始有点上头了,拽着许负的胳膊一下就把她提了起来。

        他知道许负瞧不上他,但现在还至少能捞点便宜,亏不了他什么。

        许负见他真要动手,眼神霎时冷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在这音乐嘈杂声色犬马的环境下,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弄死你。”

        她的声音也与这里格格不入。坚硬,冰冷,刺入骨髓。

        而这里,假象,虚伪,恶意横生。

        孙奇听的清清楚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穿过这里的颓废荒唐深入他的内里。寒意从脚底贯彻全身,不知怎的,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相信她真的会那么做。

        但他不知道,这是许负惯用来对付小混混的伎俩。

        周渡教过她,这些半大孩子大都没什么本事,也没见过什么风浪,只会挑比他们还老实的吓唬,就比如许负这样的见着比自己横的,照样得夹紧了尾巴做人。碰到这种人,就是比谁硬来的,只要在气势上赢了,那人基本上就不敢怎么样了。

        一开始觉得他在唬她,但后来还发现这招真挺好用的。

        只要把眼神把握到位了,语气拿捏好了,基本上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麻烦。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孟澄嫌她啰嗦,一脚把人踹地上起不来了。

        但这次这么多人在这,还都是孙奇的几个哥们,要真停了手,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你他妈吓唬谁呢?”

        孙奇冷笑了一声,抓住她的脖子作势就要亲上去。

        忽地,一道力猛然袭了过来,捂着他的嘴直接把他给撂地上了。

        许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然后孙奇就躺在地上了。

        座位上的几个人不管醉没醉的都来了精神,抬起头看向来人。

        那人比孙奇几乎高出了一个头还多,很瘦,穿着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一身休闲装,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看着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分明的下颌线,刀工斧凿一样的脸,无处不是锋利,无处不是勾人。

        “他们谁啊?”陈妄抓过她的手把她扯到身后,冷声问道,“你他妈长本事了,来这种地方喝酒?”

        “我喝过的酒还少啊?”许负轻笑,够着脑袋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冲陈妄摇了摇头:“不认识。”

        孙奇已经被他们几个扶着起来了,看清了陈妄的脸就冲过去拽他,“你谁啊?敢打老子?”

        陈妄皱着眉头瞥了孙奇一眼,好歹养了这么久的白菜,他还没吃上一口呢,怎么能让个野猪给拱了。

        许负恶趣味的耸了耸肩,“我给你腾地方?”

        陈妄点了点头:“去找小东。”

        见他要来真的,许负就急了:扯着他的胳膊就要拦他:“回家了,我饿了。”

        “饿一顿。”陈妄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去,伸手招呼小东过来把她带走,许负怕他动粗,不肯走。他本来就喝了酒,现在脾气更不好了,对着许负就吼:“你他妈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你是个女孩,你以为谁都能占你便宜吗!他是你的谁,就能对你动手动脚的?”

        许负被他这么一吼也吓了一跳,怔怔呆呆地看着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张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见她不吭声,他的脾气又上来了:“说话!”

        许负看着他的眼睛,吭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你,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没有什么事……”

        “我紧张你妈呢!”陈妄被她气得不轻,抬手把她给扒拉到一边去,招手让小东过来看着她。

        许负看着挺硬,实际上就是个软馒头,跟孙奇他们还能装一装,碰见陈妄直接泄了气,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陈妄不再管她了,把注意力转移到孙奇身上。

        他的眼皮有些慢慢跳动着,双手都插在卫衣口袋里,掩饰着呼吸声节律的变化。眼神微动,陈妄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和这里一样,嘈杂荒谬不知所归,浪迹在街头巷尾的老鼠。

        和许负完全不一样。

        他有着许负羡艳不来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做着能死不死要活不活的事。

        “装什么孙子呢?”孙奇上前提起他的衣领,垫着脚,有点费力,“告诉你,许负是我的女人,少打她的主意!”

        许负是他的女人?

        陈妄的神经抽疼抽疼的,指节克制不住的颤抖着。他忍不住了,一拳招呼在了孙奇的脸上,再一次把他干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不一样了,这次陈妄是用着力的。孙奇倒在地上,不停的蹬着腿,怎么也起不来了,嘴里吐出两颗粘黏着浓稠鲜血的牙齿。

        许负把这一幕结结实实地看了个遍,也不听小东说了什么,撒丫子就朝他们跑了过去。

        “陈妄!”

        她低头看了眼孙奇的状况,拿出手机就开始打救护车的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陈妄就把她的手机抢了过去按了结束通话。她还想说什么,陈妄就忽然把她扯进了怀里,许负一闻,满身的酒气。

        刚在没离那么近,又是在酒吧,还没觉察出来,现在贴在他身上,简直能把她熏死。

        烟酒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颓唐的他。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所有的浓烈一股脑全都灌入她的身体。

        她听不到音乐声,跳舞声了,她闻不见烟味酒味□□味了,她看不见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了。她的听觉,嗅觉,视觉,触觉,全都是他给予的。

        许负喘了口气,抬起头问他:“你又喝酒了,这是喝了多少?”

        陈妄皱着眉看她,一开口还是想骂她,但这个地方也不太合适,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回家!”

        许负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到他了,也只能悻悻地跟在他后面。

        “对她这么好,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谢图南忽然开了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的说。

        那些字眼一个不落的全部进入她的耳中,许负猛然一滞,微微偏过身子,侧眼看着他,胸口因为激动而上下起伏着,“谢图南!”

        “我告诉你,她是……”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陈妄把许负重新搂在怀里,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他让黄惭查过了,谢图南和许负是什么关系,他看得出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谢图南闭了嘴,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这个男人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护着她,那又何必去说。

        只是他不甘心,凭什么,一个私生女,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把他和他妈害得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点报应都没有,安安稳稳,稳稳当当。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护着。

        谢图南目睹他们两个出了门,把刚才自己点的酒全部喝光。

        回到家,陈妄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不知道是因为沈弄气得还是被许负气得,总之看哪哪不顺眼。

        陈妄平常不生气,一生起气来很不平常,脸黑的跟她外婆做的锅贴一样。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战战兢兢地坐在他身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还时不时地偷看着他。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得距离能跑马了。

        她又偷看陈妄一眼,好巧不巧,这一次还让人给发现了。陈妄没好气的说了一声:“你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许负呆呆地说,收回目光。

        见她没有一点要找他说话的意思,陈妄只能自己开了口:“我生气了你知道吗?”

        “知道。”许负还是二愣子一样,只说了两个字就闭上了嘴,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陈妄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因为酒吧里的那些人?”她试探性地开了口。

        陈妄站起身,坐到许负跟前的茶几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你怎么能随便让人毛手毛脚?”

        许负也很委屈:“我还没让他亲呢,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不是不想把事闹大吗?”

        “没让他亲?那你让他干什么了?”陈妄直接给气笑了,脸朝她逼近过去,没等许负反应过来,凑到她的嘴上,忽然亲了一口。

        许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先抿了抿嘴,好像还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怔怔地问:“你干嘛了?”

        “我……毛手毛脚了。”陈妄笑,“感觉怎么样?”

        她似乎真的是在认真回味,然后给他下了一个定论:“没什么感觉。”

        陈妄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下去。然后将两只手放到她的肩膀上,颇带些语重心长的意味:“许负啊,你以后别让那些男孩子碰你,别觉得麻烦就忍了,就算把事情闹大也行,我给你罩着。”

        许负抬眼看向他,说难听了一点,像是个护崽的老母鸡。

        他在反复强调一件事,她也是个女孩,她也要保护自己。即使这在她的眼中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她众多黑色中的一个污点,丝毫不值得被提起,被记住。

        可是陈妄不行,他不能忍受。

        在他这里,许负完整了。

        光明,温暖,被珍视。

        他给了她她未曾拥有的一切。

        许负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慌乱,颓然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陈妄也不再纠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她随便冲了个澡就钻进被窝里躺着,但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刚才那个“没什么感觉”的吻在此刻的黑夜里变得灼热起来,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嘴唇,挠得她浑身难受。

        许负又咂了咂嘴,有股子烟味,有股子酒味。

        烟味是她的,酒味是他的。

        她的嗓子有些干渴,又翻了两下身才决定到外面去找水喝。昏暗的客厅里面渗着些其他的色彩,是从那个房间散出来的。

        陈妄的房间门被虚掩着,有些微弱的光透了出来,暖黄色的灯光,暗藏着无尽玄机。

        “许负……”

        她听见一声隐秘的微弱的呼唤。

        像是某种指令,指引着她前行。

        许负不自觉地走进了那里,空调的温度开的很高,陈妄因为喝了酒,身上有些燥热,把卫衣脱了下去扔在一边,□□着上身。

        精瘦且布满力量的肌肉,无一不透露着他的野性。

        瘦,且有力。

        和他的脸一样,线条分明,刀工斧凿。

        她上下打量着陈妄,光膀子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还真不多。许负很流氓的摸了摸他的嘴,还挺软。

        陈妄动了动,她吓了一跳,以为他就要醒过来,忙不迭地从他房间里跑了出去,关上门开始双手合上,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戒色戒色,佛祖原谅我……”

        ————

        “小澄啊,你跟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许负?”

        郑冕虽然喝了很多酒,但只是有点上脸,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孟澄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他。

        郑冕的脸属于越老越有味道的那种,平时又注重健身,再戴上一个眼镜,整个人显得特别文绉绉的,气势压着,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

        他摘下来眼镜,用西装外套的布料磨蹭着镜面,一下又一下,慢条斯理。擦好眼镜,郑冕又重新戴在了鼻梁上,带着些隐秘的笑意,像浓重的黑夜一样。

        “你不说我也知道,从别人床上给救下来的,顺带着把人给收了。”郑冕轻笑了一声,“只是这人干不干净,老不老实,小澄,你总该留意一下吧。”

        “哥,她在我这跟了我一年半多了,一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我相信她,你是……”

        “没出过差错?”郑冕正了正神色,“她倒是没出过差错,我就怕你出了差错。”

        孟澄闻言,眼神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他这话头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许负有问题。或许这个,才是他叫许负来的真正目的。

        “我会注意的。”

        “不用你注意了,我替你注意过了。”郑冕道,“她是你的人,你怎么处理我不多管也不多问,只是小澄啊,以后眼睛不能只长在前面,后面也得多只眼。”

        郑冕又说:“我知道你是看她年纪小,像以前的你,对她多照顾了点,我也知道她办事办的好,办的厉害,聪明,听话,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可要是再有那么点小心思,可就不太好了。”

        孟澄没再说话。

        许负自从跟了他,他就从来没怀疑过她,什么事都放心交给她去办,可现在郑冕直截了当的指着他的鼻子说,许负有问题,他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

        在这阴沟一样的地方熬了这么多年,为了活命,他谁都不敢相信,直到现在终于有点小成就了,可以放下心来了,他不能再接受有人对他有任何的背叛。

        把郑冕送走之后,孟澄又去喝了一圈酒才回家。

        房间里还是干净着的,许负会时不时的来他这里一下,她见不得乱,就闷着头给他收拾,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他呢。

        他可以原谅她有一点的偏差,但要是真的做出什么勾当,他能弄死她。

        孟澄喝了两瓶酒,正打算让人去查,就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外面的人他认识,是郑冕的人。

        “小新?郑哥让你来的?”

        小新从背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他:“他让我给你的,说不劳烦你亲自查了。”

        孟澄接过文件,正准备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郑冕的电话。

        “哥。”

        “小新把东西都送到你手上了吧?你好好看看,你那宝贝许负都干了什么事。”郑冕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她能力是有的,我也认可她,就是人不怎么老实,你敲打敲打,到时候还能接着用。”

        孟澄的脸色沉了下去:“我会的。”

        回了房间,他就开始翻看起那一沓文件了,脸色比刚才还不好,越往后越难看。看到一半,孟澄就直接把文件给摔了,拿出烟盒开始抽烟。

        几根烟抽完,天已经大亮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拿出手机,连电话都不愿意给她打了,直接给她发了个消息,让她今天晚上去那个幸存者酒吧找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负收到孟澄的消息,心里有些打鼓,平常他有什么事都是一个电话直接过来的,从来没给她发过消息,这次倒是见鬼了。

        但她也懒得去多想,总得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是六点半,陈妄出奇地还在卧室里睡着。许负见他没做饭,就自己把饭给做了,清粥和煎蛋,不算太油腻。

        做好之后许负就去叫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开门之前她还和佛祖认过几回错,谁知道陈妄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要死不活的。

        “你怎么了?”

        陈妄病恹恹的:“头疼。”

        许负走过去在他床前蹲下,掰着他的脑袋和自己的脑门抵在一起。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陈妄看着眼前的女孩,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想起她昨夜的话,什么叫做“没什么感觉”?

        抵了两三秒,她就站起来了,轻声道,“低烧,死不了,我去给你找药。”

        陈妄猛地空了一下,再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那么干净了。他惊了一下,人家才十七岁,他都在想什么呢,禽兽!

        回过神,许负已经从房间里离开了,陈妄看着她的背影,给自己念了几遍清心咒。

        十七岁啊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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