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倾心
景明珠认识杨清平时,正是豆蔻花开的季节。
她从大梦酒馆偷偷买了酒,一路乘着马车去景家郊外的别业,边走边喝,等到了山庄,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
梦落地处九州东南,四季如春,春季草木已经生得茂盛。
一见这山庄春光大好,她突发奇想,要捉迷藏。
仆人见灌木比人高,总是有些担心。奈何景明珠是景丞相最喜欢的女儿,在府上备受娇惯,仆人谁也不敢忤逆她。
众人只能随着她的想法去了。
她偷偷躲到一处草堆中,以为无人发现自己的踪迹。
见外面人慌忙寻找,她捂嘴偷笑。
谁也没意识到危险将至——
她身后的一团杂草下面便是极陡的山坡,只要她的脚往后一步,便会掉下去。焦急的仆人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便到别处去寻了。
她终于放下心来,抚心一笑。
忽然身旁草堆一动,一条胳膊粗的蛇倏忽从她眼前滑过,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蛇黏腻湿软的肉穿过她脚背,留下一行恶心的黏液。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救命。
就在这时,她脚下的泥土松动了。
身体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等她再一次恢复意识,太阳已经西下,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每个地方都火辣辣地疼,胳膊上已经磨开了好几处伤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夜幕快要降临了,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凶兽的叫喊声。
景明珠吓得缩了缩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顿时有些茫然失措,声音呜咽地向着山上大喊:“有没有人呀?小红!快来救我呀!”
回答她的,只有越发清寒的夜风。
景明珠不是武功高强,浪迹江湖的女侠,也不是传奇话本里傻乎乎的女主角,她只是个略微娇嗔,被家里宠坏的普通女孩。
面对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她很自然地掩面痛哭起来。
她边哭还边抱怨:“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老天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任性了,小红,你来救我……”
恐惧,如同黑暗,充斥着每个角落。
明明她是个记性不是很好的人,偏偏这时候,往常一些早该忘记的东西顿时一股脑全涌上心头,都是些鬼怪奇谈,血腥传说。
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饥肠辘辘的老虎狮子?
或是冲过来一个受了冤屈不能投胎的女鬼?
或是出现杀人如麻的强盗?
曾经听人讲过的鬼故事慢慢有了画面,景明珠直觉得心跳到嗓子眼,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怕睁开眼就有手从地底伸出来。
就在万分恐惧之际,杨清平带着满身星光从林中走来。
茂林修竹,清风明月。
晚风将他的衣袂吹起,他缓缓向她走来,银河中的万千星河都聚在他眼里,他柔柔地说:“这么晚了,为何在荒郊野岭游荡?你是不是迷路了?”
景明珠本可以半梦半醒地过完一生,假如杨清平当初不曾与她相遇。
美丽而又慌乱的夜晚……
英俊帅气的侠士从竹林中走出……
女子也许能够抵挡财富权势的夺目耀眼,也许能够看透博学才子笔下深情处的薄情,却无法抵挡这样看似命中注定的爱情。
可是,爱情到来,并不都意味着幸福。
他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月光落在他青色衣襟上,青丝上。
清冷,动人。
他手握着一柄银白宝剑,目如秋水,越走越近,能看到月光照射下象牙般洁白的面容。
景明珠屏住呼吸,不敢高声语。
他,不染纤尘的模样。
不会是神仙吧?
她脸忽然红得发烫,不敢看他,正要开口说话。
只见那男子忽然目光凝重地看着她,宝剑在惨淡月光下露出杀机,剑缓缓指向景明珠的方向,就在一瞬间,如雷霆向她劈过来。
他是坏人!
救命,他要杀人——
景明珠吓得大叫,背后一身冷汗,差点晕厥过去。
一阵嗖地声音穿过她的耳畔。
清晰如太阳爆炸。
只听咔一声,剑像砍中了什么东西,预感的疼痛没有出现,景明珠的鼻子分明闻到一股子浓稠且阴森地血腥之味。
她循着味道望过去,在她身旁的树上,死了一只向她扑来的狼。
狼的身体还在垂死挣扎,扭动着。
血溅到她的衣袖上。
看到这么恶心的场面,她胃里翻江倒海,脚下一软,竟摔倒在地上。
“不用怕,你安全了。”男子走到她身边,柔柔扶起摔倒的她。那时天已经全黑了,天空闪烁着几点微弱的星光。
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那时他并未被逼着娶她,对她还有着对陌生人的善意。听起来倒是个十分讽刺的事实,杨清平对她最温柔的时候,竟是与她不熟时。
也许,是景明珠害了他。
若是没遇到景明珠,没有经历后来的一切,他本该是这样温柔的人……
她吓得瑟瑟发抖,却在触碰到他目光的那一刻放下心来。她抬头,他低眸,靠得那么近的两个人,迎上了彼此的目光。
景明珠虽然早看到他的容颜,却在靠近他的这一刻,心潮涨满暖意。
男子扶她到旁边的篝火旁坐下。
两人烤着火,都不说话。
见景明珠警惕地盯着他,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清冷得像夜晚地山风:“景姑娘不必担心,我不是坏人,我会送你回去的。”
景明珠震惊着抬头问:“你居然认识我?”
男子淡然笑着,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火道:“景家是申国第一高门,如今景家的族长是景丞相,景丞相五个儿子,四个都在朝中担任了清贵之官,独独你的父亲景长风是个异类,不喜清谈,只爱实干,竟冒着世家高门之不屑,跑去军营里面打仗,如今也是镇国将军。爷爷是丞相,父亲是将军,偏偏你又是景丞相最喜欢的女儿。”
他顿了顿,笑道:“整个京城了,谁人不知景姑娘?”
怪不得太子和魏王蠢蠢欲动。
娶了她,便是娶了权势。
景明珠又惊又喜,红着脸谦虚地说:“也没有公子说的那么夸张。”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谪仙般的人物竟认识自己,她竭力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矜持一点。
她顺势问道:“京城知道我的人虽然多,但见到我面容的却不多,你是谁?”
杨清平虽是个皇子,但自五岁起常年在封地,景明珠没见过他实在正常。他低头轻笑着说:“无名之人,景姑娘不必认识。”
反正以后都不会见面,知不知道姓名也不重要。
他不过是二十多个皇子中最普通的一个。在寻常人眼里,他是个皇子,但在他日常生活的圈子里,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故事里最喜欢写不受重视的皇子野心勃勃,勾引权臣之女,利用外戚夺得帝位的故事。
仿佛所有卑微者都是利欲攻心的模样。
可他偏偏就是个例外。
对杨清平来说,哪位兄弟当了皇帝都无所谓,他不想争那个万人之上的荣光,也不想抢那万山之巅的高位,他只想安安稳稳活着。
再过个几年,立几个功,父皇给块好些的封地,让母妃跟他一起去封地养老。
到时候再娶个举案齐眉的妻子。
如此顺遂一生,足矣。
与太子,魏王还有眼前的景明珠这种人生而不同,他本就只是个草木之人,他们的命是朝着天上去的,而他,只能平庸罢了。
他并不想与景明珠有过多交,免得日后被人说他有意攀附。
看出对方不愿告知姓名,景明珠也很懂得察言观色,所以也不再多问。
景明珠第一次单独在外面过夜,身边还有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这种感觉异常新奇。不知为何,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眼前的男子很有距离感,甚至都不会看向她的方向。
这倒是个恭敬知礼的君子。
空气安静地有些尴尬,为了打破沉默,景明珠主动跟男子攀谈起来:“我是不小心捉迷藏掉下山来的,那你呢?你这么晚到这儿来做什么?”
杨清平淡淡说:“赶路。”
马上就要到朝觐述职的日子了,父皇生性多疑,晚了一天都会怀疑他有异心,偏偏他的人马又在城外遇到了点事,不能进城。
为了后天及时赶回宫里去,他只能让手下留下,自己先赶路。
景明珠一听这个,有些愧疚,以为自己耽误了他的行程,便道:“你若是赶时间,咱们可以走夜路,不必担心我的情况。”
杨清平道:“不必了。夜路难行,我明天应该赶得及。”
他说话非常言简意赅,一句废话也无,与那些缠着景明珠巧舌如簧的世家公子格外不一样。至少,他不是个贪图景家权势的人。
她从小就被告知,她与这世间女子是不一样的。
享受着世间所有女子羡慕的荣华和宠爱,拥有整个大庆最根基深厚的母族,大庆的男子,有的人贪图景家的权,有的人贪图她的名声。
来到她身边的男子,好像天生就长了一张追名逐利的脸。
好像只有眼前这个人,他是不同的。
思绪如香炉中的烟,慢慢蔓延,在触及到寒风的时候又陡然折返,夜风寒冷,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缩紧衣裳。
杨清平刚想解下身上的皮裘给她,想了想还是不合身份。
他于是往篝火里多添了些柴火。
火烧得更旺盛了,景明珠身上暖和了些。
她装作不经意抬起头,心里想看看那男子在做什么,谁知两人的目光却触碰到一起。扭过头去,亦或者继续看着,都很尴尬。
景明珠只能干笑两声:“今天可真冷,早知道便多穿件衣服了。”
男子听此,不说话,继续往篝火里添柴火。
火势顿时迅猛膨胀。
他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却像怕说话似的,惜字如金。
景明珠有些疑惑。
她见惯了巴结她的人,头一次看到对她这样漠不关心的人。心里反省着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恐是有过分的举动惹恼了他。
她心里正疑惑着,偷偷打量着男子,却意外发现他脚边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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