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屠杀
砰砰砰!
白色的烟雾,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突然绽放。
三艘停泊的战舰,在长江之上怒吼。江面顿时旋起漩涡,巨大的炮舰,在漩涡中似乎隐隐震颤。
一面二十四门火炮,三艘炮舰,七十二门。
说是齐射,不是轰隆声一下子打出去。
而是有规则,有旋律,像是音符一样,一下接着一下把炮火宣泄到岸上。
冲锋的天完军,顿时被铁与火的弹幕所包围,他们前进的路上,已经被标注了弹道。
那些呼啸燃烧着的,钢铁如同镰刀收割麦子,在血肉之躯上无情的划过。
砰砰砰!
火炮的轰鸣,让汉阳城头,观战的徐寿辉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朱五汉王大典之时,他们派去的使者回来说过,汉军火器犀利。但是究竟怎么一个厉害法,说不出来。
今日一见,简直是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这一刻,徐寿辉的心里感到了恐惧,城墙上观战的天完军将领,心里都感觉到了恐惧。
怪不得朱五那厮,年纪轻轻闯出如此的声势,原来手中有这等利器。
他们清楚的看到,冲锋的士卒队列中,突然暴出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壕沟。
弹丸打造松软的地面上,再次弹跳起来,冲锋的士卒被带上半空,落下来时已是四分五裂。
而且那些弹丸准的出奇,像是天完的将士故意撞上去一样。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单门火炮的精准度不行,但是在坐标点上用火炮交织组成的弹幕,就是收割血肉的铁网。
郭兴站在瞭望塔上,看着岸边歇斯底里的惨叫,和炮弹带起的浓烟,冷笑。
“看是你的佛好使,还是俺五哥的大炮好使!”
当愚昧的血肉,遇上了无情的钢铁。
只有两个字,屠杀!
这一条,在几百年后,被西方殖民者传遍全世界的法则,被朱五提前百年,在人间上演。
而且终究有一天,这条法则会顺着汉军的旗帜,传遍世界。
“装填!”
夹板上,军官们大声的叫喊。
滋啦!炮手们光着膀子,降温,装填,复位。
“放!”
砰砰砰!
如战鼓一样急促的炮声再次响起,岸上冲锋的天完军被笼罩在浓烟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徐寿辉的大手紧紧的扣在城墙的砖缝里,难道,天完军无往不利的佛军敢死队,就这么完了。
冲出城的,起码有一千人。
虽然城内还有十万的军队,可是十万人能挡住这些无坚不摧的火炮吗?
火炮不是万能的,汉阳城在山上,就算是强攻,汉军的火炮也还没达到可以仰射的地步。
只不过,汉军的火炮,总是能出现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
忽然,浓浓的烟雾之中,爆出震天的喊叫。
披着铁甲的战将,脸上画着佛字的佛军,在浓浓的烟雾中冲了出来。
“明王在上!刀枪不入!杀呀!”
弹幕的交织下,这些不怕死亡的敢死队,终于冲了出来,冲到岸边,汉军的工兵面前。
这些脸上满是朱砂,或者说满是自己袍泽血肉的士兵,犹如地狱走出的厉鬼。
汉军的工兵,顿时有些慌乱。
“杀了他们!”徐寿辉在城墙上大喊。
越来越近了,天完佛军已经看清汉军工兵惊慌的脸。
但是,就在此刻。
砰砰砰砰!
徐寿辉心里咯噔一下。
岸边的小船上,突然也爆发出无数的烟雾和声响。
一个个汉军士兵在船上站起来,肩膀挨着肩膀,手里的铁管子,喷射着红色的火焰。
残存的天完佛军,在瞬间被弹丸包围,直挺挺的倒下。
“那又是啥?”徐寿辉大叫。
除了火炮,还有火枪。
大炮的弹幕之后,是火枪的弹幕,三段式连绵不绝的枪声,收割着残存的人命。
就算这些不怕死的佛军,冲破了火炮火枪的烟雾,工兵们的面前还有装填好的霰弹小炮。
轰!
无数玻璃弹丸,铁渣子在跑口中喷射出来。
“阿!!!!!”
佛军中不怕死的士卒,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那些岸上的工兵轮着手里的铁锹,榔头和锤子,变身步兵,将剩下那些晕乎乎的佛军活生生砍死。
“全死了?”徐寿辉瞬间失神,面色苍白。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攻打蒙元城池的时候,他手下成千上万的人在一天中死去。
他只是没见过,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的人会这么死。
还没冲到对方前面,似乎没杀几个敌人,就全死了。
“阿!!”
岸边的路地上,被火器击中还没死去的佛军,在泥土上扭曲的翻滚,希望减少痛苦。
伤兵们痛苦的叫喊,“娘呀!”
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最痛苦的时候,看到的一定不是佛,一定不是未来,而是自己心里最爱的,也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这一切都源自,徐寿辉的愚蠢。
如果他出动骑兵,不会如此,如果他的人分散开出击,也不会如此。
不是汉军的火器太强,而是他太愚蠢,似乎他自己都相信,画个佛,念几句白莲经文,真的能刀枪不入。
其实汉军自己也被大炮火枪加小炮的组合,震撼了。他们也搞不明白,对面是傻子吗?
为何要迎着开火的方向,迎着弹道冲锋。他们就不知道从侧面来?他们就不知道跑?他们就不知道撤?
还是那句话,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愚蠢,造就不应该中的应该,不可能中的可能。
汉军从火炮试射,到工兵上岸,每一步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不然,把工兵送上来,不是等着被宰吗?
有经验的炮手,可以根据目测,准确的推算出,城墙到岸边的距离,这段距离战舰最多能打出多少炮。
那些假子营出身的少年军官们,用数学方法计算着敌人的死亡路线。
敌人最快的冲击速度多少,火炮发射的时间,射击的提前量,等等。
他们的学问是席老头教的,但是把知识转变为战争的方式,是朱五的发明。
真当朱五两年兵是白当的?
现在战争体系下的士兵,谁喜欢玩肉搏?
天完军的对手,一直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元军。你攻我守,一刀一枪。拼的是谁不怕死,拼的是谁人多。
而经过严格训练,如机械的汉军核心部队,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战争形态,每次战争都在不停的进步。
汉军的水军,以前还是以撞船肉搏为主。但是自从朱五吞并了南京的资源之后,不计成本的火炮训练,大量娴熟的炮手取代肉搏的士兵。
现在的水军,远远的开炮就是了。准头不足数量来凑,如果是突然的遭遇战,严防厮守的攻城战,还会有肉搏的时候。
但是汉军已经学会,在没开战之前,利用自己的特长,进行防备。
今天这一千送人头的天完佛军,胜过一万次的训练。无数军官,在火器的运用上会得到启迪。
除了朱五之外,战争是汉军最好的老师。
这一千人的死亡,让汉阳的天完军呆滞了,无往不利的佛军敢死队,就这么没了。
岸边的硝烟还在弥漫,那些燃烧的弹丸还冒着热气,烟雾中泥土里,没死的天完佛军在痛彻心扉的嚎叫。
他们脸上的朱砂,已经化作血污,再也看不清楚。
对方是会妖法?
既然是妖法,为什么我们的佛不保佑我们?
“哥!”
一个天完士卒在城墙上哭泣,他的兄长正在城下的土地上哀嚎。
“陛下!”士卒号啕大哭,“不是说刀枪不入吗?”
徐寿辉的脸阴得能滴出水,“他们心不诚!”
江面的炮舰上,蓝玉半晌才回过神,吧唧着嘴唇。
“这帮人是不是傻?这种货色,元军跟他们打了好几年?”
冯国用站在蓝玉的身侧,说道,“不是他们傻,而是主公厉害。当年,俺尚未归附的时候,就是被主公一炮掀开寨子的大门。”
说着,冯国用一笑,“主公那时候就说,打仗最气人的方法,就是你打得着别人,别人打不到你!”
“拼命是没法子的法子!”
这时,郭兴从暸望塔上下来,看着蓝玉,“咱们以前没炮的时候,还不是靠弟兄们不怕死的冲锋吗?”
蓝玉若有所思。
“别小看他们!想想,倘若咱们没炮,和天完军两军对垒。对面忽然冲出来上万,不要命不怕死的人,这仗怎么打?枪炮要是没事先标注好,又能打死几个人,怕是装填的速度,都赶不上人家跑的速度吧?”
说着,郭兴拍拍蓝玉,“归根到底,今天是他们的主帅蠢,是咱们取巧了!”
“三哥说的对,俺有点得意了!”蓝玉正色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小看别人!”郭兴笑笑,“这是五哥说的。”说着,看看汉阳城墙,“城墙这玩意,还是得靠人呀!”
“传令!”郭兴继续说道,“工兵加快速度,所有的霰弹小炮都送上去,火枪兵也上岸,再运一千刀斧长枪兵上去,在岸上列阵,水军继续掩护,防止再有天完兵冲出来。
鹦鹉洲的步兵大营准备,浮桥搭好了,直接给老子冲过江。”
亲兵领命而去。
蓝玉在郭兴身后笑道,“三哥,俺觉得火枪那玩意不错。等以后,俺给手下的骑兵一人弄一个,小霰弹炮也用马驮着。”
郭兴想了想,“骑兵用那个?”
“对呀,以后咱们不得去北方打仗?”蓝玉笑道,“遇上元军,他停俺就打,他追俺就绕,他猛俺就跑。俺随时能打得到他们,他们碰不到俺的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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