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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谁人送来黄金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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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车缓缓行驶着。

  不知为什么,陈容明显地感觉到,王弘驱车驱得很慢,难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想这一刻能留得久一些?

  想到这里,陈容苦笑了一声,她哗地一声拉下车帘。

  可刚刚拉下,她便悔了,便掀开车帘一角,看向他的背影。

  渐渐的,马车驶上了官道。

  官道漫长,黄尘扬天而起。过了一会,陈容发现,王弘只在官道上行驶了二刻钟,便把车驱入一个山间小道。

  这山间小道,两侧溪水潺潺,竹林时有,那些因为进入冬季,已经干枯的杂草都还有半人高,杂草和枯藤交织着,缠绕在树根上。

  小道的两侧,是连绵的山脉,看来看去,这里竟是极少有人行走的模样,仰着头看了又看,都看不到一户人烟。

  陈容诧异起来,她伸头问道:“七郎,此是何处?”

  王弘头也不回,他懒洋洋地坐在驭座上,纵使马车滚动激起的烟尘,已染黄了他的白衣,他那样子,也仿佛自己正华服盛装,参加王室的宴会一样的都雅。

  他含着笑,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鞭子,道:“是一条小路,彼处行人少,没有农田,流民不喜。”

  陈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说,这条路很安全。

  她心头一松。

  就在她准备继续询问时,王弘清润动听,宛如流泉般的声音响起,“这附近的小道,我都熟悉。”他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说了出来。

  这话陈容都有点不相信了,她怔了怔,瞪向他的背影。

  不过,她没有开口质问。她知道,不管是冉闵,还是王弘,他们位高权重,说出的话一句便是一句,这类人,不喜欢自己的话被人质疑,更不喜欢解释。

  晨风悠悠而来,它拂起王弘的墨发,拂得车帘哗哗作响。

  走到小半个时辰后,王弘右手按着马鞭,左手轻拍辕木,放声清唱起来,“望洛阳,意沉沉。想西山落日,照昔日王都,今日荒冢落枯鸦。”他刚唱到这里,声音却是一哑。

  几乎是突然的,他仰起头,放声长啸起来。啸声如金石相击,既明且脆,远远传出。

  就在陈容傻呼呼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王弘时,他的长啸声,渐渐转为呜咽,转为呜咽。。。。。。

  呜咽声中,陈容的呆呆傻傻中,一个高歌声从远处的山腰上传来。那个歌声,却是沙哑苍老,唱得十分苍凉,“他年英雄今日冢,他日衣冠雍容,今朝白骨无坟。”

  那个声音,也就是唱到这里,唱声便止,啸声高起。

  陈容回头张望,只见远方三百步处,山腰间,枯树中,一个四十来岁,胡子拉杂的中年樵夫,正双手叉腰,仰天长啸。

  那樵夫的啸叫声,苍凉古朴,其章绵绵,远远传出。

  陈容望着那人,突然想道:这人是个隐士。

  就在她寻思之际,那个中年樵夫弯下拾起斧头,一边砍向前面的小树,一边粗着嗓子呐喊道:“山下歌咏者何人?好端端地唱什么歌?勾得老夫断了肠!”这樵夫显然精通音律,他一边呐喊,一边用力砍着那枯树,动作和说话配合极好,颇有节奏感。

  驭座上,王弘挥了挥马鞭,也没有抬头,便这般高声回道:“琅琊王七也。”

  “哈哈哈哈。”回答他的,是那中年樵夫的放声大笑,“琅琊王七?好大的名头啊。”

  这时,马车离他只有二百步了。

  中年樵夫低头一看,诧异地叫道:“噫,马车中坐着何人?竟劳得动琅琊王氏的王弘亲自驱车?”

  王弘笑了笑,朝陈容吩咐,“把车帘拉起,让长者一观。”

  陈容应了一声,把车帘掀开。

  只是在掀开时,由于自惭形秽,她的头,还是低了低。

  那樵夫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显然心情甚好,竟是哗地一下把斧子远远扔开,双手叉腰放声大乐。

  大笑一阵,引得回声不断后,那樵夫叫道:“好,好。堂堂琅琊王家的嫡子,竟愿意为一个妇人驭,好,不愧是我辈中人。”

  过一会,他转向王弘说道:“你刚才所吟,长短不一,是新诗体?”

  王弘淡淡一笑,朗声回道:“非也,只是听到我这妇人上次念过一遍,觉得这体裁长短不一,倒也轻爽上口。”

  那樵夫继续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他扛起斧头,转身朝山深处走去。渐渐的,那笑声变成了悲咽,悲声混合在风声中,仿佛苍天在哭。

  马车再次驶动了。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王弘所挑的这条路,不但偏僻,还是条近道。不过二个时辰不到,陈容的视野中,便出现了南阳城的城墙。

  陈容望着那高大的城墙,望着远处隐约的人影。那人影黑压压一片,堆积在城外,难道是流民们聚集在一起,要闹事了?

  陈容想到这里,看向前方的王弘。

  王弘依然一派悠然,他甩着马鞭,变成灰色的白衫随风飘荡,墨发乱舞,便是这样,便是从背上看去,也是容光逼人,皎如玉树。

  只是陈容知道,王弘甩动马鞭的速度加快了些。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城门外。

  这里的南阳城外,已是人山人海。上千人挤在那里,中间是吵闹着的贵族们,而四周,却是全副武装,盔甲如林的士卒!

  这些士卒人人身着散着金光的黄铜甲,手持长戟。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那些贵族,至少也有五千!

  这五千悍卒,是南阳王的亲卫!

  陈容忍不住低叫出声,“出了什么事?”

  前方吵吵嚷嚷,哪会有人回答她的疑惑?

  就在这时,贵族中,传来一个青年士人的朗叫声,“南阳王这是何意?前一次,我们想要离开南阳城被他拦住了。这一次,他竟是连琅琊王氏的车队也敢拦住,莫非,他真以为这天下间,无人可以制得他一个地方郡王?”

  声音沉沉,已是怒喝。

  琅琊王氏有人要出城?

  陈容嗖地一下,转头看向王弘。

  她看到的,依然是一派悠然,好不自在的背影。

  那青年士人的叫声一止,众卒中,一个将军冷笑起来,“琅琊王氏确实了得。可是他琅琊王七既然如此招惹了慕容恪,就别想这么不声不响地把祸水推到我南阳城,自己离开!”

  他说到这里,向后退出一步,右手一挥,喝道:“拦住了,一个也不许走!”

  贵族中的那青年士人气得都要笑出来了,他高声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琅琊王七!”

  那将军自是早就发现人群中没有王弘了,他却是不理,只是昂着头,手中令牌一举,沉声喝道:“王令在此!我可不管有没有王七,反正属于琅琊王氏的车队人马,一个也不许出城!”

  听到这里,王弘显然有点糊涂了,他挥了挥手,令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走近。

  那少年杂在十几个流民中,衣裳最是整齐。他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一转头便看到王弘在招手,人没有认出,却被他的容光所慑,双眼眨也不眨地,好奇而仰慕地望着王弘,大步跑来。

  王弘朝着前方三百步处的人群一指,浅笑道:“小哥可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知道,我自是知道。”少年的声音清脆响亮,他大声说道:“昨天晚上,二百个胡人,抬着一副黄金棺,突然出现在城外。他们对着城中喊话,说什么:他家将军仰幕琅琊王七的风采,一直想亲近亲近。上一次在莫阳城中,王郎不告而别,他很是伤心。现在听说他在南阳城中,特奉上黄金棺,愿与王郎相定再见之期。”

  少年牙齿伶俐,声音清脆,记忆又好,他一口气背到这里,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胡人还说,他家慕容将军已为王郎备好了金缕玉衣,玉衣华贵,制造不易,万望王郎不要推拒。说完这些话后,胡人放下棺材,扬长而去。”

  这一下,陈容和王弘完全明白了。

  王弘笑了笑。

  他这一笑,容华动人,那少年眼前一晃,看呆了去。

  王弘轻笑着,眯起双眼,淡淡说道:“于是,今晨里,南阳王发现我琅琊王氏有车队想离开了?”

  “正是正是。”那少年青涩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不过转眼,他的双眼又亮了,又信心满满,“刚才那人都说了,他们琅琊王氏,才不会做出这种临阵脱逃之事。他们走的这些人,是去建康搬救兵的。至于王七郎,还有大半的王家精兵,自会留在南阳城中。还有一个人说,既然慕容恪要的是他家七郎,如果他家七郎离开了南阳城,慕容恪便不会再对南阳城感兴趣。不肯给他们放行的南阳王,才是目光短浅之人呢。”

  王弘一笑,他道了声谢,让那少年离开后,抬起头,悠然地望着那群人。

  这时,他向后倚了倚,靠近陈容,浅笑道:“阿容。”

  陈容一怔,连忙应道:“是。”

  王弘的声音,极温柔极温柔的,“你如想离开南阳城,那就在这两天走吧。一切我都会安排。”

  陈容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让自己平安离开南阳城

  她望着他,她晕生双颊,一抹感激和爱恋,又浮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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