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补妆！”

  进入剧组后，米奇重新回复到了工作状态，心态在亢奋和暴躁之间反复横跳，在一幕简单的四十五秒镜头重复拍了六遍后，他将帽子一把拽下，扔在身边另一把空椅子上，冷着脸盯着四个小戏份的演员，直到四人有些尴尬的扭过头，才对着外圈等待已久的化妆师大声呼喊。

  手拿剧本，米奇凑近演员，身边四人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闭目装作无事发生，米奇强压着一股火，粗重的呼吸过后，冷静下来为四人继续讲戏，以求接下来一幕能达到他的要求，只是抽空问了一嘴化妆师。

  “陆泽什么时候好？”

  “已经在换衣服了。”

  “我已经好了。”

  化妆师话音刚落，一旁传来声音，米奇转过头来，陆泽已经站在他的背后，米奇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勉强给了个笑脸。

  “还真挺嫩。”

  “讲你的戏吧。”

  对于打趣，陆泽没兴趣接茬，坐在庄羽一旁专属于他的座位上，摆了摆手拒绝庄羽递过来的烟，打开保温杯抿了口茶水，伸过脑袋看着刚刚拍完的一组镜头，庄羽看了看陆泽，也忍不住开起玩笑。

  “米奇说的没错，你这身儿还真挺嫩的。”

  陆泽身穿灰色的连帽卫衣里是白色T恤打底，下身是米黄色的工装长裤，整套行头以陆泽现在的身材完全撑不起来，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有些邋遢，脚踩的是一双做旧发黄的匡威板鞋。

  脸上的胡须剃的干干净净，粉底打的很厚掩盖他发青的下巴与最容易展现在镜头下的鱼尾纹，头顶是略长的头发，微微遮盖双眼，并非假发，而是筹备时就开始留长的黑发，这幅学生打扮掩盖住了陆泽本身的精气神，却也让他“返老还童”，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在这普遍十几岁长的和二三十岁没啥区别的地界儿，演个高中生真的不算出戏。

  “羡慕了？”

  “羡慕啊，当然羡慕，可惜回不去咯。”

  拍了拍肚皮，庄羽笑呵呵的摇了摇脑袋，他本就不是帅气那类，年轻时还能称上一句秀气，如今早已大肚便便的大叔一枚。

  没再开玩笑，两人安静的看着道具移动，米奇把戏讲完，一旁的克沙在摄影机后也举起拇指，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真正的主角登场。

  “就位！”

  米奇坐回原位，高声喊话后，陆泽起身，与身边两人碰拳，迈开大步走到镜头前，仰头闭目，隔着眼皮感受着，这难得的晴天阳光。

  在公司内部的林中小路里，倾听着树叶碰撞时的沙响，脑中将台词迅速过一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的意识仿佛也随着这口空气被隔离开来，一个陌生的灵魂逐渐占据了这幅躯体。

  形体开始转变，他有些驼背，双手已经不自觉的收进卫衣口袋，略长的发丝垂下，整个人的气质从处变不惊的沉稳，向着木讷、呆板与不自信改变。

  “不管看多少次，这大变活人的戏码还是让我感觉他就是个怪物。”

  米奇嚼着口香糖，放下捂在右耳的监听耳机，面露笑容对一旁的庄羽说道。

  “谁说不是呢？”

  ……

  比起米奇二人，直面陆泽的四个演员更能直观的感受到陆泽入戏后发生的剧烈变化，陆泽早已不是那个在欧洲籍籍无名的小众演员来，在演员这个行当中，用鼎鼎大名来形容并不过分。

  在陆泽以往合作的演员的采访中，压力一词总会被频繁挂在嘴上，之前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词的含金量，直到真正去面对站在四人面前的男人，他们忽然发现，手心开始有些出汗了，心跳加快的感觉像是第一次站在摄影机前。

  这并非是武侠小说中玄之又玄的高手气势，只是在还未脱离米奇的高压后，又要面对顶级高手时的严重不自信，和对陆泽演技的超高预估。

  只可惜，米奇并没有给他们留下足够的调整时间。

  “《无可倾听》，第一场第二幕，开始！”

  打板撤离，陆泽已然进入状态，目光扫视到对面四人时，明显闪过一丝畏惧，带动脚下步伐加快，试图迅速绕过对方。

  “乔伊！过来。”

  四人坐在长椅上大声说笑着，坐姿松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羁，最左边的男孩见到恨不得奔跑的乔伊，连忙大声呼喊，可惜他并未听从话语，反而越发加快迈步频率，试图远离四人，这瞬间激怒了还处于青春期，无处发泄的少年。

  “表子养的！站住！”

  领头者发起冲锋，几步撵上乔伊，拽住后衣领用力一扯，这是身体消瘦的男孩无法抵抗的巨力，他踉跄着侧摔在地，头距离克沙的镜头不足半米，被克沙以俯视视角完整拍下他摔倒以及起身的过程。

  “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领头男孩上前继续推搡，推在乔伊胸口处又将他推了个屁墩，但乔伊仍一声不吭的站起，只是脚步没有继续迈动，规规矩矩的定住，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低头扫视左右两侧，双手又悄悄插进上衣口袋。

  “口袋里有东西？”

  男孩之间相互对视一眼，依旧是领头的男孩说话，伸手轻拍乔伊两侧裤子口袋，而后又扯着乔伊的双臂将手从口袋里拉了出来，见乔伊又想把手让回去，连忙拍打开了乔伊的手臂。

  “别动！”

  这时四人才注意到乔伊的手掌有点点猩红的血迹，他太瘦了，没有手掌缺乏肌肉保持肌肤弹性，石子很轻易就将他的手掌划出几个口子，正不停地往外渗血。

  这并非是设计好的伤口，四人瞬间出戏，但见陆泽依旧保持着表演状态，在短暂的愣神后，四人只好强迫着已经脱离状态的自己硬着头皮演下去。

  乔伊双手拇指压在掌心，其余四根手指则伸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挥舞双手，将右手放置于面部，轻轻蹭了一下鼻翼，一道血液的剐蹭痕迹便展现在了脸上。目光却仍然飘忽不定，从未于他人对视。

  “你，你……”

  本身与陆泽演对手戏压力就很大，打板后状态也并不好，刚才又因为陆泽的意外受伤而出戏，本该念台词的演员瞬间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忘词了，这巨大失误让他脸色一白，毫无意外的，暴怒的怒骂立刻传来。

  “你他吗的干什么！这几句话你都能忘？我真是草了！”

  一个保温杯摔在脚下，米奇站起身，指着失误演员鼻子狂骂，第一次摔倒就是陆泽在设计之外的表演，万幸克沙与陆泽合作许久，双方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迅速跟上，拍出了让米奇稍感高兴的镜头，随后脸上的血渍更是让他和庄羽都兴奋起来，可惜，这一切都让这忘词的王八蛋给毁了。

  而对方能说什么呢？只能说Sorry。

  陆泽也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却没有阻止米奇继续发飙，只是那个被搁置在一旁的自我重新“复活”，皱着眉头回到座位上，伸出手掌抠着卡在肌肤里的细小砂石，听着米奇将怒火转移到了旁人身上。

  “妈的，还在那看！死人啊！处理一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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