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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日夜里,  晚风习习,将东湖广阔的水面吹皱了,泛起粼粼波光,  倒映着湖上的灯火。

        岸边的画舫上有隐约的歌声,靡靡地散在水面上。挨着湖岸,还有许多点着灯的小摊贩,卖些奇巧的物件。一轮圆月悬在夜空中,  反而显得夜色冷清,倒映着夜幕下的一片繁华热闹。

        君怀琅和沈流风二人没带下人,  独他们两个,  穿过湖边的夜市,一路到了岸边。

        沈流风包的游船已经停在那儿等着了。

        那船不大,  前头有个不大的甲板,上头摆好了桌椅灯盏。船篷里便是厨子做饭的地方,  放了一篓新鲜捞上来的鱼虾螃蟹。船尾站着艄公,  正冲他们二人招手,笑着请他二人上船。

        “今日这厨子,是我特意从家中带来的。”沈流风说着便往船上走。他是半点武功都没学过,  说着话分了心,刚踩上去就是个趔趄,还是君怀琅眼疾手快地搭了把手,  才没教他摔进湖里去。

        君怀琅跟着他上了船,就听他接着说:“做了十来年的苏菜了,  手艺是最好的。我跟叔父说要请你来吃饭,  他便让我一定将这厨子带上,一定叫你尝尝。”

        二人闲话着,艄公便撑船离了岸,  缓缓划着船往湖里划去。厨子给他们端上了早温好的酒,便进船篷中开了火。

        船破开水面缓缓行驶,带起湖面微凉的夏风。岸边杨柳依依、灯火葳蕤,船上灯火摇曳,头顶圆月高悬,杯中的酒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艄公是提前打好了招呼的,知道沈家少爷喜静,一路缓缓撑着船,便往东湖北面划去。

        那儿的码头晚上便没什么行船了,都靠在岸上,周遭也没什么游船,远远还能看到南岸一排明亮的灯火。

        不过些许功夫,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厨子陆续将菜端上了桌。

        太湖三白,松鼠鳜鱼,蟹粉菜心,银鱼羹,都是些合时节的苏菜。还有道汆糟青鱼,特是用酒糟腌过后煎来的,一摆上桌,就有阵清冽的酒香。

        沈流风招呼着君怀琅动筷子。

        君怀琅不由得笑道:“从前只听闻江南好,如今来江南走了一遭,果不其然。”

        沈流风笑着道:“那便别回长安去了。我难得寻到个这么合得来的朋友,也不大舍得放走。”

        君怀琅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南岸逐渐远离了的灯火。

        岸边连着水面,一片璀璨葳蕤。

        若非他重活一世,他也想象不到,要不了多少时日,这一片太平锦绣,就会被一场大水冲碎。

        他渐渐收了笑容,目光沉了下去。

        而沈流风并没有察觉,兀自饮酒吃菜,笑着同他闲聊。那一道汆糟青鱼酒味极足,深得他心,吃完了上头那面,他又用筷子费劲地掏着底下的鱼肉。

        “翻个面岂不方便多了?可我叔父总说,船上吃鱼不能翻面,也不知是个什么讲究……”

        就在这时,安静的湖面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呼救声。

        “救命!”

        但只一声,命字刚出口,便像是有什么人捂住了呼救者的嘴一般,后头的尾音短促的消失了。

        君怀琅顿时收回目光,往湖面上看去。

        只见不远处有个不大的画舫,没人撑船,本是停在那儿的。可此时,那船正不正常地晃动着,似乎有人在内挣扎厮打。

        君怀琅皱起眉头。

        却见旁边的沈流风愣了愣,定定地道:“我怎么听这声音,像是小倩姑娘?”

        君怀琅自是听不出的,但也知那呼救者是个女子。此处僻静,不远处的码头已经没有人走动了,周遭的船只,除了他们这只之外,都远得很。

        君怀琅知道,自己船上没几个人,但若他们不管,今日便无人能救那姑娘了。

        “划过去看看吧。”君怀琅对沈流风说道。“莫真出什么事。”

        就在这时,他们二人清楚地看见,有个姑娘挣扎着推开了画舫的窗子,衣衫已经有些凌乱了。

        “你放开我!”

        可紧跟着,她就被个男人拽了回去。

        “想跳下去寻死?没这么便宜……”

        嘭地一声,窗户关上,也挡住了他之后的话。

        这一次,沈流风清楚地听见了那女子的声音,也看见了她的脸。

        “是小倩姑娘!”

        他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得船都晃了晃。可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命令艄公道:“快,往那边的船那儿去划!”

        艄公听他唤得急,连忙用力撑船,带着船转了个方向,往那画舫那里划去。

        “何人这般畜生!”沈流风在船上急得直打转。“这可如何是好……”

        君怀琅抬手拍了拍他,以作安抚,自己也站起身来,扬声往画舫那儿喊道:“何人在那船上,在做什么?”

        那人能将船划得这么远,定然是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看到。教他们听见声音,也好暂缓他们的行为,即便想强迫那姑娘,也不敢在人前露出自己衣冠不整的丑态。

        果然,那船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个男子急忙地推开画舫的门,似要跑到船尾去,将船划远。

        可他们的画舫远不如这游船灵动,不出片刻,两只船便挨在了一起。

        透过敞着的船门,君怀琅一眼就看见,画舫中坐着个公子,正是那日在酒楼之中,往台上砸银子的那个。

        周遭几个男子,看上去都是伺候的下人,钳制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那女子鬓发散乱,衣衫也被拉扯开,此时只勉强蔽体,狼狈得很。

        “什么人在这儿多管闲事?”那公子见到靠上来的船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墩在桌面上。

        沈流风的眼都红了。

        “你是个哪来的畜生,在这里撒野!”

        他怒斥一声,径直就往对面的船上去。两只船离得很近,他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对面的船上。

        “流风!”君怀琅阻拦不住,跟着走到了船边。

        就见沈流风一躬身便进了画舫,伸手就从他们手里抢夺苏小倩。那几个下人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有拽着苏小倩的,还有将沈流风往外推的。

        却不知沈流风哪里来的蛮力,竟将苏小倩拽出了些。

        但紧跟着,沈流风就被他们拉住了。

        “先出来!”君怀琅眼疾手快,提醒苏小倩道。

        苏小倩笼着衣裙往船外跑了几步,恰在那划船的丢开竹篙要抓她时,向君怀琅伸出了手。

        君怀琅握住她的胳膊,顺势一提,将她拽到了他们的船上,一把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盖住,按进了船舱里。

        “流风,来!”紧跟着,他回过身,对沈流风喊道。

        却没想到,船中的那公子竟然这般大胆。见苏小倩被救走,顿时火起,大声道:“将这多管闲事的给我丢下湖去!”

        那几个家丁立马对沈流风推推搡搡。沈流风本就不会武功,被多面夹击也没什么章法,立马就被推着出了船舱。

        君怀琅连忙伸手过去接他。

        但紧跟着,那握着竹篙的家丁便抬起竹篙,一棍将沈流风打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沈流风落入了湖里。

        君怀琅的心跳都停住了。

        这东湖是自然形成的湖,所连的长江乃大雍的第一大河,和宫中那些开凿的湖水,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人若落进去,可是连尸体都捞不上来的。

        “流风!”他顾不得管那一船的人,俯身趴在了船边上。幸而湖水不冷,沈流风还在湖面上挣扎着。

        面对着黑洞洞的湖水,一股恐惧感从君怀琅的心里油然升起来,让他按住船沿的手都冷得打颤。可他却顾不上这么多,探着身体,伸手试图去捞他。

        “篙拿来,让他抓住!”君怀琅吩咐船尾的艄公。

        艄公忙将篙递过来,纵身就跳进了湖中救人。

        可对面船上的那个公子,却优哉游哉地走出了船舱。

        “把他给爷往下打。”他摇着手里的扇子,笑眯眯地道。“死了算爷的。”

        船上的家丁们立马拿着船桨和竹篙,将水中的二人往下打。那艄公虽说深谙水性,可年纪大了,一时被打得呛了好几口水,拉不到沈流风。

        “你可知他是谁!”君怀琅怒道。“他可是……”

        “爷管他是谁。”那公子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这破地方,天王老子都是老子敢得罪的。”

        说着,他吩咐道:“这船上不是还有一个吗?把他也给爷丢下湖去!”

        那几个家丁此时愈发猖狂,得了命令,径直便往君怀琅这边的船上跳。

        君怀琅单手扣住船沿看向他们,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不远处飞来几个黑影。

        那几个影子快极了,像是湖面上迅捷的鱼鹰。只听嗖嗖的几道风声,便有个影子落在了画舫的船顶上。他落得极轻,连船都没怎么晃。

        紧跟着,又有两个黑影跃入了水中,一把便将沈流风和艄公救起来,纵身一跃便带着他们二人上了船。

        紧跟着,一个比君怀琅矮了大半头的少年落在了他的船上,背对着他,面向画舫中的那几人。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

        那公子哥一愣,紧接着便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两个多管闲事的给爷绑来!”

        一个家丁壮着胆子往前踏了一步。

        紧跟着,一把锐利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肩上,紧贴着他的颈侧。

        “主上有令,来一个,杀一个。”

        那少年单手执刀,开口道。他还没变声,少年音有些沙哑,并没多好听,再加上没什么语气起伏,夜色里听着便有些渗人。

        那家丁顿时一动都不敢动。

        那少爷借着灯光,才看清来人。

        那几个人,身上穿着清一色的飞鱼服,腰侧悬着绣春刀。

        锦衣卫的人。

        那少爷一愣,紧跟着便不说话了。

        能号令得了锦衣卫的,是他在长安的爹和爷爷都惹不起的人。

        “……走!”

        片刻后,他咬牙切齿,恨恨地命令道。

        画舫开动,灰溜溜地往远处去了。画舫上那个飞鸟似的身影,纵身一掠,跳到了船尾,执起竹篙,便将船往码头的方向划去。

        船上顿时多了不少人,但多出的那几个,无一人说话,各个站得笔直,雕像一般。

        他面前的那个少年,熟练而安静地将刀收起,寒光一亮,照出了他左侧眉尾的一道疤痕。

        从眉上横亘到眼位,将眉切断了。

        “……这是去哪里?”君怀琅不由得问道。

        那少年没看他,只转过身来,利索地冲他一抱拳。

        “广陵王有请。”他说。

        君怀琅一时反应不过来:“……广陵王是?”

        少年没再说话,倒是旁边那个把沈流风救起来的锦衣卫开了口:“回公子,就是五殿下。方才五殿下远远听见了您的声音,便叫属下们来搭救您。”

        ……薛晏?

        君怀琅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这令他猝不及防的同时,有种既恍如隔世、又犹在梦中的感觉。

        薛晏怎么会来?

        他回不过神,一时无言。

        “五殿下……?”湿漉漉的沈流风凑上来。“是京中的皇子来了?”

        君怀琅看向他,一时间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只觉得不真实。

        就在这时,他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一艘大船。

        那船有三层,高且大,远远看去,像只蛰伏在水面上的巨兽。

        甲板上站着一个人,正面朝着他们,静静地等。即便很远,君怀琅也认了出来。

        是薛晏。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终于见面啦

        段十四之后会另外开一本他的番外写成短篇,想写东厂恶霸好久了!

        cp暂定妹妹,小天使x恶犬,按东厂原本的设定,只有管理层是太监,底下的番子不是,所以段十四应该不会绝育(?)

        正文不会写到!不喜欢的小天使可以直接忽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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