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管家满面迷茫。

        为什么？

        他之前有过这方面经验，因此可以确定，只要人鱼在调查过程中，透露出一星半点将军曾经伤害过他的事情，就一定会被遣返，回到安全的基地。

        但他竟然没说？

        所以，这条金色小人鱼，是自愿留下来的？

        天哪——

        苏管家眼眶有些发胀。

        他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

        如果当初第一条送来的人鱼，就是这条金色小人鱼……不，甚至第二条，第三条……只要是前面任意一条！将军也不至于最终落到这种地步——

        苏管家甚至有些无法定义这件事是好是坏，只觉得万般遗憾。

        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这些归结为“命”了。

        苏管家心想，一定是因为老天爷觉得将军这一辈子过的太苦了，所以才要早早收回将军，让他去享福。

        一旁，调查员看到苏管家的模样，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听到消息激动的。

        她笑道：“虽然外界对将军的传闻并不是很好，但我一直很尊敬将军，有了这条人鱼，将军一定会好起来的。期待能看到将军重回边缘星球的英姿！”

        苏管家：“……是。”

        他勉强笑道，“谢谢，一定会的。”

        ——戚渊身为整个国家唯一一名3s精神力的战士，保卫边缘星球十几年，这十几年，边境死亡率大大降低，是不折不扣的战神。因此，他的陨落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一经传出，或许会造成民众恐慌。

        为了稳固军心，陛下曾找戚渊彻夜谈话，之后，戚上将的精神状况，就只有将军的几个心腹和陛下知道了……

        苏管家叹了口气。

        送走调查员后，苏管家匆匆回到人鱼的房间，想询问为什么小人鱼隐瞒了将军伤害他的事情，不过刚打开门，就看到江缘已经趴在礁石上睡着了。

        苏管家脚步一顿，刚要出口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他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转身冲身后的侍从比了个“嘘”的手势，再轻轻退出来。

        他眼眸含笑，转头说：“大婚的事，就按之前的规划来吧，这么多年了，也确实该有点喜事发生了。”

        “是。”

        江缘还在睡梦中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的身体下意识往那个方向探了探，克服重重困难，睁开自己的双眼，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面前有好吃的！

        江缘眼眸一亮。

        由六名侍从抬着的，差不多两米长的巨大长方体餐具上，各种各样的食物摆的满满当当，像是座小山——几乎小臂长的大龙虾，比江缘脑袋还大的螃蟹，还有堆叠起来的皮皮虾鲍鱼海参，炸的酥酥的小黄鱼，淋了芝士的扇贝……

        堪称满汉全席！

        江缘：“！！！”

        哇塞！

        是天堂！！！

        果然留下来是对的！！！

        当初在人鱼基地，江缘吃的饭菜营养丰富又健康，但也意味着清淡且千篇一律。平日里无任何娱乐设施也就罢了，还要应付各种体检，甚至每天感受到的室内的温度，风，和太阳角度都是一样的。

        久而久之，江缘活得宛如一条死鱼。

        ——如果江缘真的是条鱼，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人鱼向来就是那样枯燥的生活，甚至当初在无人区还不如现在。

        但他曾经是一名人类。

        眼眸见识过人类都市的繁华，身体领略过祖国的大好山河，味蕾经历过人类美食的洗礼，现在死而复生，却被困在一隅之地，甚至被迫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唉。

        一个人，如果每天连吃都吃不好，那他还有什么活头？

        现在好不容易被分配给戚渊，过上了好一点的日子，他才不要走。

        至于昨晚突然来踹门的戚上将……

        江缘想的非常开。

        ——对方虽然很危险，但既然昨晚没杀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就算是真挂了，活了两辈子，江缘也不亏。

        一旁，苏管家笑眯眯道：“小少爷，你醒了。”

        江缘小鸡啄米点头，金色的鱼尾轻轻一摆，非常自觉地来到用餐区，他双手乖巧地放在横版上，眼眸亮晶晶盯着餐盘，染了点白的鱼尾不自觉地摇来晃去。

        呜呜呜，还愣着干什么？

        快上菜呀！

        苏管家眼眸柔软。

        他一边看小人鱼进餐，一边说：“小少爷，既然您打算留下来，那找将军为您命名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您有没有喜欢的字？”

        苏管家话音刚落。

        “江缘。”

        一道清越，如清风温柔拂过心灵般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嗯？”苏管家一愣。

        面前，金色小人鱼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食物，他一头长长的白发柔顺的垂着，浓密卷翘的睫毛落下来，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根蟹腿，表情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见苏管家长时间不说话，他怕后者没听清，更详细的解释说：“我的名字叫江缘。江水的江，缘分的缘。”

        苏管家短促的“啊”了声，终于反应过来。

        他笑道：“这是您给自己想好的名字吗？”

        江缘点头。

        “好，我会跟将军说明的。”苏管家说着，不禁多看江缘两眼。

        ——人鱼基地里的人鱼，从还是枚蛋开始，就在人鱼基地被精心呵护着，他们从未见过父母，当然也不会被父母以爱之名，赋予属于他们的名字。

        而在海国的传统中，一个人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在民众看来，人鱼基地只负责照顾人鱼，并没有给人鱼取名的权利。

        最终，众人商议，小人鱼们自出生后，会先以编号作为姓名，直到成年后被赐给贵族，由人鱼未来会共度一生的爱人，在征求过小人鱼的意见后，亲自取名。

        这个名字，也意味着小人鱼新的生活篇章就此展开。

        不过人鱼一直在基地生活，少有接触外界，对姓名这种事情并不敏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多是贵族直接命名。

        如果人鱼以后觉得不喜欢，还会有一次更名的权利。

        因此，至少苏管家之前没有听说过，哪条人鱼连名带姓，都是自己取的。

        这或许也是这条金色人鱼的特殊之处？

        苏管家唇角扬起笑。

        昨晚江缘睡得晚，醒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半，他吃完这顿不知道算早餐还是午餐的美食，打开投影，舒舒服服地瘫在礁石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只眼眸半睁着，一副慵懒的模样，开始补昨天晚上没看完的那部电视剧。

        苏管家见状，叫来侍从等人，将房间收拾好后，动身去找戚上将。

        不多时，两人在小花园偶遇。

        戚渊看到苏管家时心中并未在意，只问：“人鱼基地罚多少钱？”

        苏管家一听，忍不住乐出声来。

        ——不管怎么说，人鱼能留下，在苏管家看来都是一件好事。

        他眼眸弯弯，边随着将军一同走，边说：“将军，我找您，就是为了告诉您这一喜事。小少爷没走，正在房间里看剧呢。不过……”他眉头蹙起，有些担忧地说，“少爷身体似乎不怎么好，瞧着都没什么精神，病恹恹的，最近好不容易涨了两斤肉，但体重还是比寻常的人鱼要轻上不少，我正寻思着怎么给他补补……”

        戚渊：“？”

        “没走？”戚渊打断了苏管家的话。

        苏管家一愣：“是。”

        戚渊面上没什么情绪，周身的气压却一下子低下来。

        呵，人鱼自小在基地里备受呵护，性格都很娇气，没有任何一条，会在受到伤害后不吵不闹不离开。

        除非他别有所图，需要待在这里。

        ——戚渊上次夜闯江缘的房间，也是从苏管家的话中，猜到江缘有问题，而他的精神也已经不再需要人鱼治愈，便想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逼退金色人鱼，让后者主动回基地重新等待分配。

        但没想到……

        他这么执迷不悟，竟然要留下来。

        所以，那个在背后操控人鱼的人，究竟许诺了什么样的好处，才会让向来珍贵的人鱼，不顾性命之危，也要留下来完成任务？

        戚渊一双猩红的眼眸愈发暗沉。

        他压低声音，平静说：“我知道了。”

        “对了将军，还有一事。小少爷说自己有心仪的名字，想叫江缘。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我这就把名字上报上去了？”

        苏管家调侃道，“反正您对起名字这件事也没什么积极性。”

        戚渊停步。

        他挑眉：“江缘？”

        “是。”苏管家将那两个字给戚渊写了。

        戚渊“嗯”了声：“随他。”

        “那我就去办了。”

        苏管家走后，戚渊抬头扫了眼天边黑压压的云，他微眯了下眼眸，打开终端：「帮我查查江缘这个名字，关联词人鱼。」

        很快那边就回消息了：「啊？就一个名字？」

        「不是吧老大？」

        「您知道全国同名同姓的人有多少吗？只给一个名字就让我查，虽然关联了人鱼也算缩小一点范围，但我看您是想累死您亲爱的心腹手下啊！」

        「您真的忍心吗？」

        「别贫。少废话，干活。」

        戚渊面无表情，顺手将一个文件夹拖拽着发给对方，里面是他最近整理的在前世恨他入骨，且做出了实质性行为的人员名单，「先从这里找。」

        「好嘞老大！」

        戚渊关闭终端，又叫来侍卫长，叮嘱道：“这一个月内让手下放宽巡逻，看到任何人——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都不要管。”

        “是！”

        临近傍晚，突然变天了。

        乌云压境，浩浩荡荡而来，瓢泼般的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落下来。

        风很大，庄园内的树都被吹的弯了腰，落地窗上噼里啪啦，如鼓点般，都是豆大的雨点砸在上面的声音，让人不得安宁。

        江缘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早早在贝壳床上躺下。

        他突然有点想念前世的厚被子。

        下雨天，被子一盖，整个人就仿若与世界隔离……

        打了个呵欠，江缘团成一团，抱住自己的鱼尾，闭上眼。

        狂风暴雨中，不知道过去多久，只听“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

        门开了。

        江缘：“。”

        唔。

        这么大半夜的，谁会到他的房间？

        首先排除戚上将。

        江缘甚至懒得睁眼，心想随便吧，反正他今天已经把那部剧的大结局看完了。

        只听一阵虚浮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抵达水箱前。

        那人粗喘着气，压低声音，拍了拍水箱，喊：“0163……0163？快醒醒！”

        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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