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作响的房门被租户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公用卫生间里肤色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惨白的年轻人迅速将水龙头拧上。

        李明聪愣一下神的功夫，就发现先前将自己吓个半死的人或物都消失无踪，只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可不好惹”的房东叼着烟站在不远处。

        虽说自己刚大学毕业每两年，还挺年轻，但这位房东先生也真正是年富力强，虽然周身充斥着一股危险暴烈的气息，但相较于此前公寓走廊里的幽暗和诡谲，李明聪还是更加喜欢跟他一起相处。

        他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客气的打个招呼：“您好，我是来看房子的……”

        朱元璋不咸不淡的“嗯”了声，示意他后边跟上，自己掉头往回走，人字拖，大裤衩，倍儿休闲的一身装束，硬生生让他走出来一种龙骧虎步、巡视领土的霸气感来。

        事实上也的确就是这样。

        整个公寓的色彩设计好像有些问题，雪白的墙壁、深红的门，还有跟门同色系的地砖，看得人心情压抑，很不舒服。

        墙壁上印着鲜红的血手印，底下还有指甲的抓痕，不知道是搞怪的设计，还是危险的暗示……

        李明聪下意识的不想接近那个血手印，跟在房东后边儿往前走的时候，就屏着气儿往另一边的墙壁上靠，下一瞬就听“咚”的一声震响，房东抬腿一个飞踹，直接把距离血手印最近的房门给踹开了！

        “你别躲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外边墙上这些狗屁玩意儿，赶紧给我铲掉！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臭屌丝成天龟缩在屋子里搞些阴间东西，老子的房子一天比一天难租！马德，我想想就生气！”

        房东没进屋，里边也没什么动静传出来，李明聪小心肝有点打颤，走过去一点想劝劝房东，说房主可能不在家，视线顺势往屋里一扫，却发现了极其悚然的一幕。

        出租屋里没有开灯，走廊里稍显昏暗的声控灯顺着房门进去，照亮了入户玄关那几个平方。

        房间里静悄悄的，靠墙的电视机开着，却没有声响，它所发散出的光线和图案在对面的白色墙壁上跳跃，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真正叫李明聪肝胆欲裂的，是电视机屏幕里忽然伸出来的那条手臂。

        纤细，惨白。

        紧接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女人慢慢从里边爬了出来。

        保持着匍匐的姿势在地上停留了几秒钟，她似乎是在确认方向。

        然后她直起身，头发仍然遮住面孔，往门口来了。

        我的妈呀！！！！

        李明聪的三魂七魄都在惊声尖叫，两条腿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他应该跑的，只是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之下，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动一下都做不到。

        她来了……

        近了。

        更近了。

        到门口了啊！！！！

        李明聪喉咙上下颤抖着，想要惊声尖叫，下一瞬就见朱元璋猛地伸手，面容扭曲的薅住了女人头发：“我踏马——你居然在老子房子墙上钻洞？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这是你的地方吗，嗯？！！”

        他一边惊怒发问，一边手臂用力撕扯着女人头发，让她抬起来脸：“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给你三天时间，老老实实把电视机后边那个洞堵上，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元璋猛地把她甩到地上，厉声道：“听见没有！！！”

        捂着脸跌坐在地的女人和战战兢兢在一边的李明聪同时打了个冷战，点头如捣蒜。

        朱元璋：“还有，蓄意破坏公寓墙体，你的押金没有了！以后退房别找我要！”

        女人低低的应了一声。

        朱元璋叫上李明聪：“走了！”

        李明聪打个冷战，赶紧小碎步跟了上去。

        “我这栋公寓啊，位置是很好的，出门就是公交站，百米内有地铁入口，交通方便，环境也好，就是运气不怎么好，总遇上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朱元璋一边走，一边跟他抱怨：“这都是新社会，早就该破除迷信了，居然还有人拿那些老思想说事儿，简直不可理喻，小李，你说是吧？”

        李明聪擦着冷汗，连声附和：“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这栋楼里的租客是有些……嗯，一言难尽，房东先生倒是很靠谱，李明聪算着自己的工资和银行卡账单，内心深处的天平逐渐向这边倾斜。

        李明聪是个007的社畜，这就注定他希望住宿的楼层不会太高，否则早晚出行等电梯的时间就足够让他的眼睛光芒不再，向房东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对方很痛快的带着他去电梯间看五楼以下的房子。

        这栋楼有二十九层高，地段上也不算偏僻，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李明聪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周围几乎没有别的高层建筑物，除了……

        他视线看向西方。

        “朱先生，”李明聪问房东：“那边几栋楼是什么地方？”

        朱元璋看了眼，回答他：“好像是家精神病院，我也不太清楚。”

        李明聪“哦”了一声。

        对于普通人来说，精神病院这种地方，往往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真正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还是比较难得的。

        他多看了几眼，没有多想。

        抱紧房东先生的大腿，在这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就谢天谢地了！

        【朱元璋：SSR】

        【大资本家】

        ……

        “叮”的一声响。

        电梯到了。

        高祖李元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医生的白大褂站在窗前，手里是一张逐渐消散的卡牌。

        【你叫李元达】

        【你是市人民医院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副主任医师】

        【就在昨天，你为你的一名患者做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花费仍旧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病人的家属不希望继续为病人花钱，于是给病人服食了过敏物，他们打算用病人的死来敲诈医院，同时毁掉你的职业生涯】

        【病人将在三分钟后死亡】

        【现在你决定……】

        李元达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是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度过面前的难关。

        三分钟的时间。

        来不及了。

        顶多能走过去给死者合上眼皮。

        于是他把手揣进兜里，开始在脑海中确认即将死亡的、由自己做过手术的病人和即将开展大型医闹的家属们。

        找到了。

        6309房的2号床。

        患者是一名六十九岁的老年男性。

        家属分别是他的老伴、儿女，以及儿女的伴侣，五口人。

        不过根据信息提示，真正想要进行大型医闹的话，应该会广泛发动亲朋好友，到时候来的人会更多。

        李元达进了电梯，按下数字6。

        他的大脑迅速活动着，无数个念头在其中跳跃。

        医院当然可以报警，当然可以申请进行尸检，但是在事件水落石出之前，医院也好，主治医师也好，无疑都要在社会和媒体面前承担巨大的压力。

        退一万步讲，即便事后水落石出，医院与病人家属法庭相见，舆论上怕也未必会得到很多支持。

        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失去亲人很痛苦，他们也不容易……

        李元达轻不可闻的“啧”了一声。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我没有道德，那就没有人能绑架我。

        “叮”的一声响，六楼到了。

        ……

        床上的老人大睁着双眼，嘴唇微微张着，唇色微紫，生前遗留下的痛苦之色尚且没有全然散去。

        吴老太太不忍心看，也有些心虚，坐在旁边床上抹眼泪，儿媳妇坐在旁边轻声说些话来劝慰她，女儿跑出去找护士，惊慌失措的告知她们父亲去世了的噩耗。

        吴家儿子跟妹夫顾不上难过——事实上，他们心里边也没多难过。

        老头子病了那么久，花了十几万，这事儿可比老头子的死让人难过多了！

        两人聚在一起小声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谁出面找医院协商索要赔偿，顺利的话怎么办，不顺利怎么办，该怎么去找媒体，煽动舆论风声，正议论着呢，就听病房外有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赶忙停口，适时的抹着眼泪，站起身来，就见昨天给老头子动手术的医生沉着脸走了进来。

        吴家儿子悲恸的掉了两滴眼泪：“不知道怎么，突然就——”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急切而粗暴的打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手术明明很成功！！！”

        吴家儿子被医生这样激烈的反应惊着了，愣了半分钟，才说：“我们也不太了解……”

        “不太了解，一句不太了解就完了？！”

        李元达的质问声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患者的？你们真的用心了吗？为什么会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这里躺着的是你的父亲，你最亲的人，现在他非常不合情理的去世了，你居然告诉我不太了解？！！！”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现在吴家儿子是彻彻底底的给压倒了。

        被对方劈头责问了一连串，他老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在吴家女婿还没傻，狠狠在大舅哥胳膊上掐了一下，冷着脸甩锅：“昨天才刚做完手术，今天……”

        李元达暴怒的声音比他大一百倍：“所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我的病人，我的患者！！昨天做完手术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踏马的没了？！！！”

        吴家女婿：“……”

        吴家儿子：“……”

        吴家其余人：“……”

        或许是因为过于愤怒，李元达脸色涨得通红，眼眶充血，言辞异常激烈：“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毁掉我？！”

        吴家人：“……”

        愤怒的李元达：“你们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故意在我要升主任医师的时候捣乱？！”

        吴家人：“……”

        愤怒的李元达：“病人的死没这么简单，手术明明很成功，今天人却没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吴家人：“……”

        “还有你们！你们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李元达豁然转身，双目怒瞪，一把抓住吴家儿子的衣襟，眸光里是化不开的恨意和狰狞，看得吴家人齐齐一抖。

        “我被毁掉之前，一定会毁掉你们的！我发誓！！！”

        ……

        “喂，喂？！是妖妖灵吗？！我要报警！出事了！”

        “对，对！市人民医院六楼，有人医闹！很危险的！！！”

        “……什么，让医护人员暂时躲避，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的医闹不是你想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医生在闹！”

        “你们快来，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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