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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沉沦_02


傅落银沉默地看着那一行消息提示,连会议结束了都没发觉,视频通话列表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挂在那里。

        他点了“同意”,而后编辑一条消息发送了过去。

        【-2:什么事】

        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显然夏燃在线。

        冰冷的夜风呜呜吹着,小阳台头顶的吊灯被吹得晃动起来,灯影摇曳,晃得人影也跟着斑驳错落。

        傅落银等了一会儿,手指冻僵了,正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夏燃那边跳出来一行字:【想问一下你有关易水的事,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可能出现误会的情况,或者能不能请你帮忙转圜一下?】

        傅落银在看到“易水”两个字的瞬间神情就冷了下去,他直接摁着语音键发送了一条语音:“人是我抓的,他在校园里堵人抢劫,事后还准备在警方面前诡辩脱罪,这样的人,你想怎么为他转圜?”

        另一边沉默了。

        不管十年前还是现在,他们两个仿佛都容易走进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紧张对立的状态中,一两句话总像是要吵起来的样子。

        傅落银这个人很奇怪,他像是意识不到这话对着已经分手的前男友来说有些失礼。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傅落银面对他时总像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夏燃在另一边,听着刻意避开了十年的、久违的声音,觉得心脏仿佛被掐起来了,有点难受。

        他打字:【……是因为吓到了你的男朋友吗?】

        傅落银被“男朋友”三个字刺了一下,语音继续发过去:“这事跟他是不是我男朋友没有关系,这件事换了另一个大学生受害闹到七处那里,我也不会草草了事。”

        夏燃:【你有男朋友要保护,我也有朋友要护短,你男朋友欺负倩倩,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易水是做事冲动了一点……】

        傅落银看到这里,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是忙音,夏燃很久都没有接。

        夏燃:【有事就打字说吧。我这里不方便讲电话。】

        傅落银平复了一下心情,发去语音消息:“你把多起校园霸凌欺诈警方的人做出的事叫做‘一时冲动’的话,这件事我们也没什么好再谈的。至于你说的姓欧的被欺负,你是指她把所有工作推给我……男朋友,还要抢第一作者位置,还是指她答辩被卡了叫我男朋友去救场?”

        夏燃很明显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始打字:【倩倩跟我说……】

        “都是别人跟你说,你自己不会看吗?”傅落银问,“答辩我亲眼看的,还能冤枉了你的好朋友不成?星大处分决定挂在网上,这种行政级别的处罚,你觉得是一个学生想陷害就能陷害的?”

        傅落银:“我以为你过去十年了多少有点长进,我对这样的你很失望。这个忙,我不会帮。”

        夏:【你也一样,十年了说话还是这么难听。对不起,打扰您了。】

        傅落银手指用力攥住了手机,指节发白,脸色一瞬间冷得可怕。

        夏家是大院里比较特殊的两家人之一,和星城富二代圈子关系不大,但是也各有各的特点。

        苏瑜家世代当医生,苏家在医学界的人脉遍布全球,星城是核心。而夏家从商,每年无偿扶持联盟许多项目,很受器重。然而傅落银高二那年,夏家出了一点变故导致资金链断裂,一时间很难周转起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夏家过了大约两三年比较艰难的时光,后续虽然有所好转,但是到底没了以前的风光。夏燃的父亲把重点放在了旧北美分部,高中毕业之后傅落银进了第八区,大三大四回星城国防大学念军事指挥系,夏燃则复读一年,而后跟着去了旧北美分部念大学。

        高二高三那两年里,傅落银把自己的生活费腾出三分之二给了夏燃,自己则抽时间在学校打工,还有跟着苏瑜瞎鼓捣卖模型。傅凯对两个孩子的生活费管得非常严,顶多同龄人的平均水准,他哥知道他恋爱了,偷偷给他塞过好几次钱当做恋爱基金。

        夏燃那时候说过不要,但傅落银说:“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除了我哥的钱等我毕业后打工还给他,其他的你该用就用,都是我赚回来的。”

        夏燃学画,即使家道中落,也依然请最好的老师,用最贵的颜料和画纸,这些傅落银都觉得没什么,而且是应该的。但是夏燃后来心思也没有继续放在学习上,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开始整天跟着结交的一些其他富二代玩,出去玩一次,或者是唱K,或者是吃饭,AA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钱。

        富二代也是有圈子和鄙视链的,并且容易互相看不上。

        夏燃接触的那个圈子,傅落银从来都看不上。他们这个阶层的孩子都早熟,父辈优秀的,儿孙辈更优秀的人大有人在,反向堕落的也不在少数。

        他生在家风最严格的傅家,从小就知道如何要求自己,更知道如果自己不被关注,应该依然活出自己的样子,不被他人影响。

        傅凯是个工作狂,永远把国家工作放在家庭和亲人之上,楚静姝除了有些溺爱大儿子,但是在人生追求道德品质上要求也非常高,他哥哥楚时寒更是从小到大的好孩子,温润阳光,是他认知中最接近“亲情”的代表。

        他从来没有觉得夏家没钱了是一件丢脸的事,因为他自己也是一穷二白,孤零零地来,以后也会孤零零地走出去。

        但是夏燃不理解他,夏燃被当时家庭的变故摧毁了,他开始不去傅落银攒钱在学校外租的、专用来给他补习写作业的出租屋,也开始三天两头地跟他冷战。

        吵得最多的还是学习。

        吵得最凶的一次,是高二有一次全城模拟考。

        傅落银问他:“为什么老师都强调过了,这次模拟考的必考压轴题,你都不去看一下?最后一题只是换了一下数字,你但凡花半个小时看一看,做出来,今天数学也不会不及格,与其现在考差了难过,为什么不找找自己的问题?”

        夏燃哭着用手里的书打他:“我不想看,没那个时间,没那个心情看,可以吗?!我家里出事了我没办法安静念书,你到底懂不懂啊?!”

        ……

        高考之后夏燃落榜,傅落银以第一的成绩被国防大学高分录取,头两年本应该分配去江南分部星城联盟大学分部军区念书,也就是楚时寒在的地方,但是傅凯铁了心要锻炼他,更反对他和夏燃的恋爱,直接把他调去了第八区。

        临走之前,傅落银问夏燃:“你想考哪里,我回来后就选哪边地区分配。我在星城等你好吗?”他知道夏燃一直都想考星大美院。

        那时候夏燃第一次跟他提了分手:“我配不上你,我们两个还是算了吧。”

        他发了火,并且告诉夏燃不能随随便便提这两个字。

        可是两年后,夏燃到底还是认认真真地再提了一次。

        傅落银其实一直都不能理解夏燃的想法,他读不懂他身边这个热烈如火、精灵一样的男孩的心思。

        他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他,也从来没有期望过夏燃能成为多厉害的人物,他只希望他能上进努力,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愿意放慢脚步等待他与他并肩。

        但最终,夏燃还是没有选择他在的那条路。

        傅落银从第八区出来后没有继续选择当军官,而是直接退伍,日渐沉默。也是那个时候接手了家里的公司。

        他等了两年,以为能等到人生中第一个爱与幸福的结局,但是夏燃却无情地把这个梦敲碎了,带着他的尊严一起践踏。删除拉黑走人一条龙,没有任何解释。

        那个冬天,他第一次胃痛发作,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疼得满身冷汗淋漓。

        傅落银关闭了手机,下意识地摁了摁胃的地方,又从旁边的茶桌上摸到一包烟,点燃抽了起来。

        他不知道在外边呆了多久,他几乎不抽烟,很少有抽得这么凶的时候,阳台火星点点,等到他自己都觉得烟味呛人的时候,这才慢慢觉得冷静了下来。

        回过头,傅落银发现林水程还在瞅着他。

        安静乖巧的一个人,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发呆。

        含情脉脉的,眼神安然又崇拜,傅落银看见他这样的眼神的一刹那,差点要无意识地笑起来。

        任何人在回头看见那样的眼神,都会抵挡不住笑起来的。

        落地窗外的小阳台离客厅远,他不知道刚刚那些话林水程有没有听到,或者有没有看出他的失态。

        傅落银觉得更加心烦意乱了起来。

        他和林水程的关系是金钱关系,他听周衡说林水程家里穷,缺钱,所以他给林水程钱,让林水程来陪他,这应该是等价交换。

        本来是各取所需,而林水程却好像喜欢上了他。

        林水程甚至还不知道他选择他的理由。

        傅落银回过神来,问里边的人:“怎么出来了,还不睡,看着我干什么?”

        他身上带着没散去的薄荷烟的味道,就没有立刻进去。

        林水程还是瞅着他:“在想事情。今天心情有一点不好。”

        落地窗边人影朦胧,傅落银偏过脸回望他,挺拔瘦削的面颊在夜灯下也显得有些温和。

        林水程很少跟他说自己的事,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是两人都没意识到。

        林水程听见他问:“怎么了?”

        他想了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讲得很慢,声音里带着他好学生的腔调,字正腔圆,好像不是在告状控诉学校的不好,而是在念睡前故事一样。

        首长在地上走来走去,而后跳上沙发,顺着沙发脊踩猫步。

        “后面我跟院领导在院办里吵起来了,我觉得我没有错。”林水程说。

        他有点气鼓鼓的,尽管面容平静,但是说话的口吻不免还有点撒娇的意味,他问他,“你觉得呢?”

        那样子好像一个做了一个重大抉择之后,来找家长表扬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隐约有些期待,还有一些遇事之后的不平,年轻而鲜活。

        傅落银没见过这样的林水程,林水程大部分时间都淡漠沉稳,即使跟他求欢的时候,也只是乖一点,浪一点,眼底再多的火,也烧不化外边那样冰冷的壳。

        但现在他是小猫咪露出了肚皮,把最警惕戒备的地方摊开来给他看,里边还有这样的柔软与温暖。

        傅落银笑了笑:“你觉得我应该怎样觉得?”

        林水程想也不想:“夸我,你要为我感到骄傲,因为我做了正确的事。”

        他的语气淡而凝定,十分确定这件事。因为他和他相识相伴相知六年之久,他们是长在彼此身体中的一对灵魂,永远为彼此而骄傲。

        傅落银看着他眼底的星光,被晃了一下眼睛。

        风将薄荷与烟的味道带走,傅落银关闭阳台灯,推门走进来。后面的灯灭掉,客厅的灯照亮他的面庞,那一刹那他像是古旧舞台上的演员,藏在暗中被灯扫过,面容渐渐清晰浮现在他眼前。傅落银面部的线条有时候显得很冷硬,越近,那样猎食者一样的气息凸显得更加厉害。

        然后他看着林水程眼里的星光,一点点地熄灭。

        林水程低下了头,轻轻地笑了笑,仿佛是因为等不到他的回应,有些自嘲,像烛火熄灭。

        傅落银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手很凉,林水程躲了躲,而后没有动了。

        “原来是这样,今天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吗?”他在他身边坐下,把人揽进怀里,轻轻地哄,“不是多大的事,我的好学生,我的小学霸。你做得很对。”

        他话里还有个“但是”,林水程听出来了,偏头瞅他,嘴巴抿着,像是不高兴他这样的反应。

        傅落银低声笑,手指抚在他发间:“你们学生单纯,嫉恶如仇,是好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做事还是太冲动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关系的是你自己的前程,不好好考量一下吗?你说的这个项目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能猜出七八成。上头解决不了的事情丢给你们,你替你老师把事情顶了,上次你有办法,这次呢?”

        他现在知道林水程晚上看那个AI鉴别技术视频干什么了,应该是在寻找解决办法。

        林水程瞥他,“我会找出办法的。”

        傅落银又发现林水程一个有趣的小特点:这家伙居然还会嘴硬。

        他低低地笑:“我倒是有个办法,看你听不听了。”

        林水程说:“我不要你帮我找关系,我自己可以。”

        傅落银挑眉:“我可没说要帮你找关系,我是指导指导你,我的好学生。你高看我了,我是七处的,手没那么长能伸到总务处那里去。不是两幅AI技术无法鉴定的画么?你们院领导随便挑一幅,就说是真迹送上去,开个检验报告,公式原理数据写得越复杂越好,保证人家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厉害,没跑了。项目的资金你们院和警务处评分,见者有份,上头领导开心了,下面干活的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是不是这样?”

        林水程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后,好像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是低声说:“你这是造假,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随便指认一幅画,就说那副画是当年的经典呢?

        傅落银瞥他:“可别觉得我这办法流氓,对我来说,这种情况下造不造假的不重要,没什么比一个院的学生和科研人员更重要。画有画的价值,但那不归我管。我负责组织协调,这件事摆平了,所有人都是利益相关方,也落不下话柄,总比拿人前途担风险来得好。”

        看林水程还是不说话,傅落银凑近了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笑:“你怎么跟猫似的,说几句还炸毛啊?好学生,你告诉我,遇到那种不讲理的老师,罚抄一百遍,你是不是就认认真真去抄了?嗯?你这么乖,肯定就乖乖地当傻瓜了吧?”

        林水程想了想,依然没说话。

        “做一百个难题有用,我可以做,但是浪费时间的东西就没有必要折腾自己。”傅落银说,“我高中时字丑,经常被语文老师罚抄,那时候包里常备复写纸。不过我也不是在说你,我知道你们这些搞科研的,苏瑜他们家做临床研发新药的,或者我手下人研发新项目的时候……有些弯路绕不过去,是要一遍一遍地硬闯,就算看上去没什么希望。世界上很多事是这样做下来的,我们不能缺少这种人,只是再像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就乖乖地不要硬上。叫板这样的事情,学生一时年轻气盛,指不定哪天就会影响你的后路,别人都看在眼里呢。”

        林水程垂下眼,嘴巴动了动又闭上了。

        好半天后,他嘀咕说:“跟你讲不通。”

        傅落银一笑牵扯到胃,又疼了起来,他在这里摁着胃,林水程就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去炖个汤当宵夜。”

        “什么汤啊。”傅落银抓着他一只手不放,指尖勾连,指腹顺着柔软细腻的皮肤摩挲上去,他不许他走,语气和眼里的笑意都揶揄。他笑他年轻天真,也笑他可爱勾人。

        林水程又不理他了,灵活地挣开他的手,往厨房走。

        首长从沙发上跳下来,和傅落银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去了厨房。

        厨房里飘来香味,傅落银凭借记忆确认了一下,是枸杞鸡汤,鸡汤熬得稠,电饭煲开到第三档,煮出来的饭软而不粘,宵夜白米饭就鸡汤正好暖胃。

        虽然林水程这么说了,傅落银还是给董朔夜打了个电话。

        “喂,负二?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傅落银问:“你们处那个名画鉴定的项目怎么回事,甩锅甩到星大去了?”

        董朔夜唉声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二把手也说不上话,两边都夹着不好做人,你是不知道,那个……”

        “林水程是量子分析系的,这事儿落到他头上了。”傅落银打断他,慢悠悠地说,“你喜欢瞎搞搅屎没问题,这次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的人我有办法护着,他自己也有能力。但是下次不能动学生,尤其是星大这种重点高校。今年旧太平洋大会,七处有一个要申请的重要议题就是倡导学术保护和学术自由,虽然还没公布,不是兄弟藏着掖着,我先给你提点几句未来风向,但是你们总务处小心别撞枪口上。我这是为你好,明白了么?”

        董朔夜在那边干笑了一下:“明白,我脑子被驴踢了干这种事呗?行,你说的我明白,这次事情我自己没管好手下人,回头请你和嫂子吃饭赔罪。你刚开完会吗?”

        傅落银揉揉太阳穴:“还要连开十七天,快猝死了,不说了我先挂了啊。”

        “等一下。”董朔夜在那边闲闲地问,“负二,你对你小情人挺上心的哈。哪天带过来兄弟们见见?到现在也就苏瑜正经见过一回,我就酒店楼下瞥了一眼,不公平啊。”

        傅落银沉默了一下。

        “他人挺好的,还喜欢我,就先这样吧,到时候看他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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