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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幽暗的内室中,只有青灯摇曳。

  须菩提,青云子。这对师徒四目交对,许久许久,静默。

  直到青云子不解,失望,绝望,低头,须菩提才缓缓道:“退下吧。”

  说什么都是多余,再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房门轰然打开,屋外,猴子依然跪着,惊异地看着青云子。

  他听得到青云子的嘶吼,却听不到须菩提的低声细语。

  青云子缓缓站了起来,弯腰:“徒儿……告退。”

  “去吧。”

  缓缓转身,青云子披头散发,仿佛大战之后的颓丧,一步步离开,再也没看石猴一眼。

  那背影就好似一个落魄的老人,让猴子十分不解。

  “针对我不成,用得着这样吗?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猴子想。

  直到青云子走远,须菩提才面带笑意,震了震衣袖站起来,走到猴子面前,笑道:“你这猴头,尽给我惹事。往后,必不可再如此!”

  看到须菩提的笑容,猴子顿时释然,玩笑道:“往后必不如此!往后必不如此!往后若是再去藏经阁,必不再让师兄捉住!”

  “你这猴头!”一声大喝,须菩提举手佯装要打,却没落下,噗嗤一下笑了。

  这下子猴子心里更有底了,趁着须菩提心情不错,干脆说道:“师傅若是准我入藏经阁,不如给我发个手令,往后也不会再生事端。”

  “为师何时准了?”须菩提笑问。

  “这……”

  “若是为师准了你,那修为高于你的一众门徒,又当如何?你以为你那青云师兄今夜捉你是何缘由?”说着,须菩提弯腰,双手撑着膝盖,与猴子对视,又转头指着远处藏经阁,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藏经阁就在那里,不移不动。每夜巡视按理两次,一次戌时一刻,一次卯时三刻。若你能进,便进,若你不能进,也休要多言。手令之事以后莫要再提。”

  说罢,直起身子转身走入室内,背对猴子道:“往后,为师每日着人清点经文,若是少了三本,定为你是问!”

  那房门轰然关闭。

  “少了三本?”猴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那就是说,每次只准‘借’两本,抄完了还回去才能再‘借’咯?”

  直起身子猴子又静默想了半天:“这老头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须菩提怕是有几千岁了吧,要猜测一个几千岁神仙的心思,那纯粹是自寻烦恼。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猴子只能干脆不想。

  今晚好在是有惊无险,只是对须菩提的态度越发困惑了。

  返回住所的路上沿途都是注目猴子的道徒,这个时间段本来都该在歇息,想是刚才的事闹大,把全观上下都惊醒了。

  “他今晚偷入藏经阁了!”

  “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年死赖着不走,结果一进来就……”

  “畜生到底还是畜生,那畜生今夜偷入藏经阁,被青云师叔逮个正着,师尊竟也不处罚,真是老糊涂!”

  “嘘!别乱说。”

  “当初师尊收他便是个错误,如此蛮夷,便该在门口跪化了事!”

  “从石头里蹦出来,便跪化了石去!嘻嘻嘻嘻。师尊不管,师叔如何肯就此罢休,往后怕是有他苦头吃了。”

  他们低声私语,看见猴子走过来却又避让走开。

  入门将近一年,本来他们已经习惯了猴子的存在,如今似乎又好似以前一样避瘟疫一般地避。

  这情形猴子看在眼里,却没有记在心底。

  石猴本身就是独一无二,即便是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也顶多算得上远亲。

  在没有实力之前遭受排挤,似乎是一种必然,就算遇到算得上远亲的妖怪也是如此,何况这些自视甚高的万物之灵——人呢?

  对此,猴子早已习惯。

  回了凌燕里,推开房门,却见到惊慌失措的风铃。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你在这里干嘛……我的书呢!”猴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那卧榻底下半年来抄下的经书如今一本都没有了!

  经这么一吼,风铃的泪花一滴滴掉下来:“我……我怕……我怕师尊赶你出去,听他们说你被捉住……呜呜……我胆小……不敢去看,只得赶紧过来……过来帮你把书藏起来,我怕师叔带人来搜……呜呜……”

  一转眼,风铃已经哭成了泪人。这是攒了九个月的眼泪,终究是一次全倒了出来。

  天知道这九个月来她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看着梨花带雨的风铃,猴子的心也是酸了一酸。

  走到风铃面前,蹲下,用手拭去他的泪渍,猴子叹道:“没事了,师傅没有处罚我。呵呵,青云子气得脸都绿了。”

  “真……真的?”

  “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么?我说了,师傅默许的。”

  风铃猛地扑到猴子怀里,紧紧抱住猴子:“猴子,以后别去藏经阁了行吗?别去了。我怕他们把你赶走……”

  猴子沉默了,半响,才抚着风铃的背说道:“往后若还有这种事,你便不要管了。若他们问起,你便佯装一概不知。今晚若真有事,你在这里不是让他们逮个正着吗?”

  “那你怎么办?若是他们搜到了书,罪责必定加重。”

  “我怎么办?我不用怎么办。老子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风铃顿时破涕为笑:“齐天大圣?”

  用拂尘轻轻捅了捅石猴的脑袋,嗔道:“让你又胡说。”

  “胡说?哼!”猴子站了起来,拿着一旁斜靠着的扫帚摆起了姿势:“等我出师了,我就在山头挂上齐天大圣的旗号,到时候若有人敢惹惹风铃流泪,老子我就把他打成肉酱!哈哈哈哈。”

  “若是你惹的怎么办?”

  “若是我惹的……若是我惹的便先记下,往后再算。”

  “尽会胡说,若是真在山头挂上齐天大圣的名号,怕是天庭的大军早早压境,你先被打成肉酱了!齐天,哪里是能胡乱说的。”

  小小的木屋中,两人嬉笑怒骂,不知为何,恍惚中,猴子又想起了雀儿。

  一种莫名心悸油然而生。

  还要多久,还要多久,才能回到那个小山坡上,接回雀儿……

  ……

  潜心殿后,内室之中,须菩提与一老者席地对弈。

  此老者穿着一副宽厚黑色道袍,头插黑玉朱雀簪,鹤发童颜,面目祥和,一副高仙姿态,袖口绣一金色“风”字。

  此人便是风铃口中尚在北洲云游的须菩提首徒——清风子!

  见须菩提眉头紧锁,清风子缓缓将一枚黑子放置于棋线之上,开口问道:“师傅可是觉得,今夜与五师弟所言,过了些许?”

  须菩提闻言,缓缓摇头,目光却从未离开棋盘,伸手粘起一枚白字,放到棋盘上道:“你可知为何为师先前门下入室弟子九人,皆有所成,却独独留你那五师弟青云子在观中?”

  “徒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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